袁耀明明記得袁術是在建安二年春才稱帝的啊,怎麽現在才建安元年八月,就要稱帝了?
而袁術當然不是馬上就要稱帝,隻是在為建號稱帝作準備。
畢竟稱帝可是一件大事,不是拿著一個傳國玉璽就可以隨隨便便自命為天子的!
必要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尤其是像袁術這種本質上屬於“僭號”而非“建號”的,稱帝前更得先造勢一番!
首先要廣尋祥瑞吉兆,製造讖語符命;有了輿論基礎後,再由百官勸進,來個三辭三讓拉扯一番,醞釀出眾望所謂和民心所向的樣子;最後袁術再裝作盛情難卻的樣子,半推半就答應登基稱帝。
前期造好了勢,登基時還得有儀式!
首先得祭祀天地宗社,當眾說些什麽上應天命下應人心的鬼話;再身穿袞冕禮服,端坐於禦殿之上接受百官的朝賀;最後昭告天下,宣布建號改元,這時還要設置百官,立宗廟,祭祀祖先,立皇後、太子等宗室等等。
不管再怎麽簡略,這些流程都是要走的。
所以稱帝前,還得好好準備一番。要先搭設祭台,營建宮殿,縫製天子百官穿的衣服冠冕,打造好包括輿車在內的儀仗物品等等。
總之,袁術現在就開始為自己稱帝做準備,沒什麽毛病。
袁耀也知道骷髏王這時鐵了心要稱帝,誰勸都沒用!
可自己不想當骷髏太子啊!
任憑李業百般勸說,袁耀卻是無動於衷。
李業也納了悶,這不對啊,你親爹就要稱帝了,而且太子之位非你莫屬,但你怎麽跟要死一樣,滿臉的晦氣和不樂意?
“二虎三虎,給我叉出去!”
袁耀懶得跟李業解釋,直接命人將李業趕了出去。
李業被許褚推出大堂,還不忘朝裏麵大喊:“世子您可別忘了袁公的囑咐!”
“滾!”
堂內直接飛出一隻茶碗,差點就砸中李業腦門。
李業跳腳躲過,朝著左右招呼道:“都愣著幹什麽,想死嗎?趕緊把東西都收起來!”
一名隨從一邊撿地上被扔出來的各色物品,一邊抬頭問:“李大人,咱們現在回壽春嗎?”
“回你個頭啊!”李業直接賞了手下一記爆栗,“袁公有命,如果世子不願意回壽春,那麽這些東西必須送給世子!”
“隻有這樣,等袁公帝加元服之時,世子這邊便能同時穿袍加冕即太子位!”
“可世子他不收啊!”隨從叫苦道。
“那就得我們自己想辦法了!”李業深吸一口氣,眉頭深皺。
“你們也好好動腦想想,該怎麽把東西送給世子,袁公養你們可不是讓你們吃幹飯的!”
一眾隨從麵露苦色。
來之前,大家夥誰都沒覺得這趟出使有什麽困難的,送禮嘛,而且還送的是一份大禮,怎麽可能有人不收?
誰料自家世子對此諱莫如深,摔東西趕人不說,甚至還死亡威脅!
“李大人,小人倒有個主意!”另一個隨從開了口。
“說!”李業瞪了他一眼。
隨從壓低了聲音:“袁公隻讓我們把東西送給世子,但又沒說一定要給世子本人……”
“你的意思是?”李業眉頭舒展開來,腦中思路也被打開了。
“聽說世子有一名愛妾,嘿嘿,不如我們把東西……”隨從話沒說完,李業卻笑了。
“不錯,算你還有點腦子,居然和本官想到一塊去了!”
隨從臉色一變:“大人,這是小人想出來……”
“的”字還沒說出口,李業就直接賞了這名隨從一記爆栗。
“少廢話,還不快去打探一下,看看世子的愛妾住在哪裏?”
其實倒不用怎麽打探,隻是問了一個院中的下人,李業就得知袁耀的兩個愛妾都住在後院什麽地方。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獻禮,而是先帶人返回了驛站,又派人買了好些胭脂水粉和顏色靚麗的蜀錦綢緞。
等準備好了禮物,又挑了個袁術不在的日子,李業才再次登門。
負責府院看守的,是袁耀委任的揚州刺史部門亭長朱桓。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李業臉上堆笑,從袖子裏摸出一塊馬蹄金塞到朱桓手上。
“朱門亭,咱們前幾日不是見過了嘛?”
出身吳中世族的朱桓哪裏瞧得上區區一塊馬蹄金?
直接一甩手,將李業的手給打了回去。
“袁將軍今日外出射獵,不在府中,李大人還是請回吧!”
李業訕訕收回金子,繼續腆著臉道:“上次我已經麵見過袁使君了,這次登門,乃是受人之托!”
朱桓倨傲地掃了李業一眼:“汝受何人所托?”
看著一個小小的門亭長,居然敢用鼻孔看自己,李業心裏把朱桓罵了七八遍。
哪來的丘八,居然在我麵前這麽趾高氣昂,還問東問西的!
好在我早有準備!
李業臉色不變,立刻道:“在下路過阜陵時,受阜陵王所托,特地來劉夫人送一些物品。”
阜陵王劉赦在得知侄女懷孕後,最近確實派人來送了不少東西。
加上李業也是自己人,所以朱桓並沒有起什麽疑心,也沒有檢查李業身後的大包小包,便是直接揮手放李業入內。
進門的李業,慶幸自己提前做足了功課!
雖然這幾天聽吳縣士民說,袁耀最近又納了一個婢妾蘇氏,對其甚是寵愛,但李業思索再三後,還是決定把東西送給早在壽春袁耀就納娶的正妾劉氏。
畢竟在李業的印象裏,袁耀還是那個喜歡拈花惹草,喜新厭舊的少主子,蘇氏新納,袁耀必然經常在她那兒流連忘返,極有可能發現自己送上去的物品。
反過來,劉氏很有可能袁耀已經玩膩了,而且聽說她懷了孕,像袁耀那種一天不玩女人就難受的主,在她臨盆前肯定不會再去劉氏房中。
既然如此,若想要魚目混珠,把仲氏太子的印綬冠冕都悄咪咪留在袁耀身邊,就得從劉氏這邊下手!
隻可惜李業千算萬算,卻唯獨忘了劉氏是宗室之女出身!
看到成色上好的胭脂水粉和蜀錦綢緞,劉瑤確實一下眼睛都亮了。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自己叔父最近的確給自己送了不少東西,但都是些吃補之物,還有些保胎安神的方子,至於奢侈物品,不說沒有,至少是沒見過。
就這一匹摸起來滑溜無比的蜀錦,整個阜陵王府多少年都沒見買過了!
這幾盒上好的胭脂水粉,就算是阜陵王妃、王太妃她們也用不起啊!
再看向滿臉堆笑的李業,饒是劉瑤再生性善良,再怎麽愛把人往好的想,此時也能看出李業是別有用心。
“李大人今日來,隻怕不單單是為送這些禮物來的吧?”
劉瑤撫摸著自己小腹,淡淡道。
“夫人真是天生聰慧啊!”李業卻是以為劉瑤明白他的來意,立刻諂笑道:“除了這些禮物,在下還有一些禮物要獻給夫人,也是獻給世子的!”
江淮一帶,最近幾個月常有祥瑞吉兆現世,也多有袁氏代漢的讖語和流言傳播,李業斷定,劉氏必然有所耳聞。
而劉瑤卻是一愣,心說還有禮物?
難道是珍寶玉石?
那麽這禮物也未免太貴重了,所求之事,必然更大!
“快把東西都帶上來!”李業裝腔作勢拍了拍手,門外的幾名隨從立刻畢恭畢敬地獻上了仲氏太子的一身行頭。
原來是幾件繡工極好的衣服和幾塊雕工絕佳的金印玉佩。
劉瑤正要誇東西不錯,同時也在編想著婉拒的理由的時候,下一秒,瞳孔便一陣緊縮。
平冕九旈,袞衣九章,金璽龜鈕,硃黃綬帶這些赫然全都是僭越之物!
劉瑤直接變了臉色:“這些都是我叔父送來的?”
“自然不是!”李業卻沒察覺到異樣,洋洋自得道:“這些都是袁公送來的!”
劉瑤瞬間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種冕服,她隻在身為漢室諸侯王的叔父身上見過。
但如果不是自己叔父的冕服,那就是個問題了。
太子冕服,同諸侯王。
“李大人怎麽帶著這些東西來的,就怎麽回去吧!”
劉瑤麵如寒霜,直接起身送客。
“夫人何不再看看?這可是……”
李業這才意識到不對勁,還想出言勸告,話說了一半又生生打住,趕緊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人家是宗室女啊,還需要自己解釋這是什麽級別的冕服?
自己怎麽把這茬忘了個幹幹淨淨?
而且自己居然當著一個劉姓宗室女的麵,要給袁耀送仲氏太子的冕服!
“去把門亭長叫來!”
劉瑤身邊的幾個婢女,還是頭一次見一向好脾氣的劉瑤如此生氣,連忙跑出去喊人。
李業知道自己把事辦砸了,自然不敢多待。
還沒走到前院,就碰上了帶著一隊甲士急衝衝趕來的朱桓。
“就是他,冒充認識劉夫人的家裏人,快把他趕出去!”
婢女們指著李業大呼小叫起來。
“我是袁公派來的使者,是……哎呦……”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李業小腹就挨了朱桓一腳。
“居然敢誆騙本門亭!”朱桓勃然大怒,直接拔出了佩劍。
一眾甲士也亮出了兵器,將李業一行團團圍在中間,就要開始圈踢。
“算了,讓他們走吧!”
劉瑤不知何時站在了後院門口,冷聲道。
“是,夫人!”朱桓一見到劉瑤,連忙招手讓手下收起兵器。
這要是不小心驚到夫人的胎氣,袁耀回來得扒了自己的皮。
千萬別聽外邊那些人是怎麽傳的,什麽袁耀喜新厭舊始亂終棄,日日作新郎,夜夜換新娘什麽的,身為袁耀親將的朱桓卻是知道,袁耀多情並不濫情,更是一頭徹徹底底的寵妻狂魔。
劉瑤哪怕多掉一根頭發,袁耀都要把府院翻個底朝天,查出到底是哪個燭台新塗了漆,還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讓劉瑤比平時多說了一句話。
李業再次被扔出了刺史府。
“你們這群飯桶,為什麽不提醒我?”
回到驛館,李業把氣全撒到了手下頭上,直罵手下個個都是豬頭,連背調都不做就送禮,結果又碰了一鼻子灰!
隨從們表麵唯唯諾諾,心裏卻在腹誹,明明是你自以為是,不把東西送給那個新近受寵的蘇氏,非要把東西送給宗室女劉氏的,最後還怪上我們了!
這下好,讓那個叫朱桓的直接連人帶東西都扔出來了,現在再想進去找蘇氏都不可能了!
這都什麽事!
然而,就在李業心灰意冷,甚至琢磨著要不半夜把東西從牆外扔進去再溜的時候,一個意料之外的救星卻到了!
袁耀的另一房妾室馮氏,在一眾江東兵的護送下,住進了吳縣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