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三個時辰,蔣欽和周泰就會向丹陽方向派出斥候,打探袁軍前鋒的行程動向。

而根據最新的探報,袁耀派出的先鋒大將,那位最近才被擢升為折衝校尉的甘寧甘興霸,以及他麾下的三千輕兵,距離這裏至少還有一天的腳程。

因此蔣欽和周泰對這次伏擊行動,是有十分把握的!

沒過多久,蔣欽和周泰就領著各自的兵馬,埋伏到了嚴白虎必經之路的兩側山嶺上。

山上早就準備好了無數滾木擂石,弓箭手們也都找好了最佳射位,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著嚴白虎過來了。

隻要嚴白虎一到,先把支撐那幾塊巨石的木頭砍倒,使之滾落下山堵住嚴白虎的去路。

同時再丟下滾木擂石、亂箭齊發,包管讓嚴白虎的部眾稀裏糊塗的就死傷慘重!

蔣欽和周泰選擇的伏擊點極佳,到時候甚至不用他們揮軍下山掩殺,光在山上放箭扔石頭,就足以殲滅嚴白虎的部眾!

在一片寂靜中,遠處綿長的山路上,終於浮現了點點火光。

那是人舉著火把的光亮!

蔣欽埋伏在北山頭,周泰埋伏在南山頭,兩人及其麾下的部卒都保持著絕對的靜默。

隻待嚴白虎進入伏擊圈!

蔣欽和周泰知道嚴白虎是山賊出身,手下也不乏落草為寇的山野刁民,對深山密林的環境極為熟悉。

所以在行動前,兩人都對麾下部卒下了死令:抵達伏擊位置,不準任何人說話,以免驚動山鳥;也不準任何人亂動,就算是憋不住屎尿,也得拉在褲襠裏!

有違令者,軍法從事!

然而隻是過了一會兒,周泰就聽見自己屁股後麵亂哄哄的。

“去看看,是哪個新兵管不住自己的嘴?”

蔣欽和周泰都是孫策攻占會稽郡後,才被拜為別部司馬,並授以兵馬部曲的。

因此兩人麾下多降卒、新兵。

此時後麵一陣嘈雜,周泰的第一反應就是又有哪個不長記性的新兵,又不聽號令了。

“是!”

周泰的親兵得令,便要轉身下去。

“等等!”

周泰又喊住他:“找到是誰亂喊,直接讓他閉嘴,永遠閉嘴!”

“必須殺個把雞給猴看看了!”

“這樣亂哄哄的,要是出了差錯,沒打成埋伏,別說沒法給殄寇將軍交代,我都沒臉去見蔣公奕!”

“是,屬下這就讓他們閉嘴!”

見周泰咬牙切實,親兵神色一凜,再次稱是。

親兵一走,周泰又趴回了石頭上,不時還在石頭的棱角處蹭著,緩解著蚊蟲叮咬後的瘙癢。

但過了一會,後麵的嘈雜聲不僅沒小,反而更大了。

派出去執行軍法的親兵,也都沒有回來。

周泰煩躁異常:“你,帶幾個人下去看看,到底是誰在搞鬼!”

“是!”

被點到的什長連忙招了招手,帶著自己手下的九個士兵往山下走去了。

然而吵鬧聲卻更加愈演愈烈了。

周泰坐不住了,見山下嚴白虎的隊伍還有一段距離,便抄起短矛準備親自下去察看。

沒走幾步,卻見最先派出去的那名親兵,慌慌張張跑了回來。

“不好了周司馬!”

“不好了!”

親兵邊跑邊喊,竟是無視周泰的噤聲令。

周泰大怒,一腳便將跑來的親兵踹翻在地,又用矛尖頂著那人的下巴。

“找死啊你!”

“我不是說過了,任何人不準喧嘩麽,你這是知法犯法!”

親兵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山腳下:“不是啊,山下冒出來一夥山賊,已經攻破了咱們紮營的地方!”

山賊?

周泰腦子差點沒短路了,“哪裏來的山賊,居然敢進攻我軍營帳?”

說話間,剛才派去的什長也帶著人跑了回來,也是一邊跑一邊慌亂地大喊著:

“不好了啊!有敵襲啊!”

“周司馬,快救命啊!”

周泰衝上前,一把揪過那什長:“給我閉嘴!”

“老子平時怎麽訓練的你們,遇事這麽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什長先前受了驚嚇,這下又被周泰貼臉恐嚇,腿肚子直接軟了。

“周……司馬,你快去看看吧,山下漫山遍野都是敵人啊!”

“我們好像被人埋伏了!”

周泰見手下沒出息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你特麽放屁!”

“現在是我們埋伏別人,怎麽可能是我們被別人埋伏!”

“你們再敢大聲喧嘩,本將就以擾亂軍心之罪,先砍了你們兩個!”

見周泰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緊急程度,什長的手下也紛紛開口道:

“周司馬,我們怎麽敢騙您!”

“山下真有有一夥山賊,見人就殺,甚是可怖,馬上就要殺到這裏來了!”

“不是,我看著那些人不像是山賊,好像是山越部族!”

“對對對,看他們的穿著,好像隻有山越人才那麽穿,我小時候跟我爹進山,就遇到過山越人!”

“……”

見眾人七嘴八舌,周泰也終於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

“都給我閉嘴!”

“後屯的兵,都跟我來!”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山魈鬼怪,能把你們嚇成這幅鳥樣!”

周泰點了一個屯長,便要親自帶人下山去鎮壓。

忽然出來一人攔住周泰:“周司馬,你要是下山,誰來指揮我們打伏擊啊?”

周泰看清了來人,是孫策派給自己的副將,便是道:“我沒回來前,你來指揮前左右三屯!”

“是,周司馬!”

副將大喜過望,以為自己終於等來了立功表現的機會。

他跟隨孫策的時間,可比周泰跟隨孫策的時間還久。

隻是作戰不及周泰勇猛,立下的功勞也沒有周泰那麽顯眼,因此現在隻是一個假司馬。

周泰強壓著心口的悶氣,揮了揮手,便領著五百人往山下去了。

……

周泰這邊往山下趕,祖郎卻正好在往山上衝。

崎嶇不平的山坳,對於祖郎及其麾下的山越士兵來說,完全不是障礙。

哪怕是往山上佯攻,也如履平地一般。

一邊跑,祖郎一邊還在和自己的副將開著玩笑:“嘿,剛才那個漢兵怎麽招的,他們要在這座山上設伏?”

副將踩空了一腳,但卻迅速平衡住了身體,回道:“不止這座山,這座山後麵那座山,也有他們的人!”

祖郎笑得很開心,自己這次可真是撞了大運。

前半夜的時候,他們走到一個山口,卻發現狹窄的山口被許多石頭和樹木給堵住了。

祖郎一開始沒當回事,還以為是山體滑坡之類的。

但上去一瞧,卻立刻發現了端倪。

那些石塊並沒有裹挾多少泥土,而兩側的山上卻是泥石山,顯然這些石頭是人為從山上撬出來後扔下來的。

而那些樹木一看就更清楚了,到處都是被刀斧砍過的痕跡!

很明顯,這起堵路事件,明顯是人為的。

有人不想讓他們通過山口,抵達烏程!

祖郎的第一反應是有埋伏,便是立刻將身體貼近山體,以躲避可能出現的亂箭飛石。

但心驚膽戰了一會兒,卻發現山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祖郎又想了想,自己這次趕路,可是秘密行軍。

為了不暴露,祖郎這一路盡可能挑沒有人的地方走。而且大路上有甘寧在大張旗鼓打著先鋒大旗作掩護,自己一行不太應該被人發現。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兒堵著的石頭和樹木,其實是為甘寧做準備的。

而埋伏之人,並沒有想到自己的提前到來。

想通了其中關節,祖郎立刻變得大膽起來。

是的,沒錯!

祖郎一向很大膽!

他立刻就想著出其不意,給埋伏的孫策軍來個突然襲擊!

反正出發前,袁耀給他交代的就是,讓他和他的山越士兵,扮作在野的山越部族,給孫策軍予以盡可能的殺傷!

說幹就幹!

祖郎立刻派人攀登兩側的山體,找一些巨石粗樹,係上繩索以供山越精兵攀附上山,負責警戒!

然後大隊人馬,直接強行爬過阻礙物。

同時派出得力斥候,探查周圍附近的孫策軍營地。

果然沒多久,就讓祖郎在一處山坳裏,找到了有大隊人馬紮營的地方。

或許是出於自信,孫策軍的營帳外圍根本沒有任何鹿角、箭樓等防護措施,甚至連柵欄都沒有。

祖郎用山越人的秘密聯絡方式——鳥叫聲,極為迅速地布置好了對山坳裏幾百張營帳的突襲。

一聲呼嘯,數百山越精兵,便直接一頭紮進營帳中。

隻是讓祖郎沒想到的是,他一通忙活,幾百張營帳裏,加起來卻隻有百十號孫策軍士兵。

亂砍亂殺一氣後,祖郎又有些懷疑人生了。

難道自己最終還是中了埋伏?

就在這時,有眼見的山越士兵發現,另一邊山上,又跑下來幾個孫策軍士兵。

祖郎都做好中了埋伏要奮力殺出重圍的打算了。

卻見來的隻有那幾人。

見大營被攻破,同袍被亂砍亂殺,那幾人掉頭就跑。

祖郎摸不著頭腦,也不敢貿然帶人追殺。

又過了一會兒,那邊山上又跑下來十來個孫軍士兵。

祖郎沉不住氣了,派副將帶了幾個山越士兵,追上去擄了兩個舌頭回來。

一審問,事情就清楚了!

敢情是一個叫蔣欽的家夥,和一個叫周泰的家夥,正在前麵山上埋伏從烏程城逃出來的嚴白虎軍呢!

祖郎搞不清烏程那邊的戰況,但他心裏清楚,自己立功表現的時候到了!

袁耀讓自己扮做在野的山越部族,襲擊烏程城外的孫策軍大營,給予孫策軍重大殺傷!

祖郎本以為自己要在平原上打襲營戰。

偷襲,是自己擅長的事情,但打平地戰,卻有些吃不準。

但沒想到的是,自己在這裏就碰到了孫策軍!

打山地戰,孫策他見了我也得跑!

祖郎不再猶豫,立刻和副將領著幾百精兵便往山上突擊。

同時派人聯絡各部山越士卒,跟著他在樹木上刻下的記號,一起往山上進攻!

如果能趕上,還能從蔣欽和周泰手底下救出來被埋伏的嚴白虎軍。

如果沒趕上,也不要緊,咱們就和他們打山地戰!

誰慫誰是狗!

……

再說嚴白虎這邊。

此時還一無所知,毫無警覺地在趕路呢。

就算是猜忌心極重的許貢,此時也鬆了一口氣。

就這麽一會兒,他們已經一口氣跑出了十幾裏地。

就算孫策此時拿下了烏程,並派出了追兵,但也不太可能追上自己了。

想必在這烏漆嘛黑的夜裏,孫策不至於趕盡殺絕吧!

又拐過一處山坳,領路的一名山賊向嚴輿笑道:“二當家的,隻要再過了前麵那兩個山坳,咱們就過了這天字山了,就絕對安全了!”

嚴輿看了看兩側山嶺,卻見山嶺上鬱鬱蔥蔥,滿是樹木。

不過他沒多想,這兒的路他以前也走過,隻不過沒領路的這個山賊這麽熟。

於是調轉馬頭,給大哥嚴白虎和許貢又複述了一遍。

嚴白虎放目望去,似乎不遠處的山口,就是他的希望所在。

“傳話下去,讓弟兄們再咬牙堅持一會兒!”

“過了天字山,後麵是一堆小丘陵,還有一條小河,咱們可以在那裏歇息一個時辰!”

說完又扭頭看了一眼許貢:“許公,怎麽樣,你還堅持得住麽?”

許貢文士出身,加上年紀也上來了,在馬上顛簸了半晚上,身子骨已然吃不消。

但許貢卻是個倔強的主兒,一邊強撐著腰杆,一邊嘴硬道:“我沒問題!”

“就算是等會不歇息,老夫我也挺得住!”

“不過”許貢頓了頓,瞥了一眼嚴白虎背後:“嚴都尉你袋子裏裝的這位,怕是要挺不住了!”

“奶奶的,老子差點忘了!”

嚴白虎一拍腦袋,連忙勒住馬,把馬屁股上的布袋子放了下去。

幾個山賊幫忙解開袋子口,扒拉出一個被布條堵著嘴,差點喘不過氣的年輕文士。

正是蔣幹!

嚴白虎很是不好意思,抱拳道:“得罪了,蔣主簿!”

布條被人拿來,蔣幹猛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又喘著氣道:“嚴、嚴都尉,你……大可不必……把我裝袋子裏……裏麵。”

嚴白虎尬笑道:“我這不是怕蔣主簿你不同意我丟下烏程麽!”

“我……我也妹說不行啊!”

蔣幹躺在地上,盡力舒展著四肢。

剛才他整個人橫著在馬背上,一顛一顛的,受老罪了。

嚴白虎撓著頭:“我看你一手執劍,一手持節,大義凜然的樣子,還以為你要和烏程共存亡呢!”

蔣幹白了嚴白虎一眼,不再搭茬。

忽然一陣嘈雜從遠處傳來。

緊接著,原本領路的山賊便屁滾尿流地跑了回來,邊跑邊喊:“前麵有埋伏啊!”

“不好啦!有埋伏!”

蔣幹一個激靈爬起來,一把抓過剛才裝自己的布袋子,就要伸頭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