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另一旁攙扶的是儀解釋,華歆這才了解到事情的原委。
原來兩個時辰前,王朗一行乘船抵達東治縣後,按例先派人進城通報。
而東治縣長商升,本是受王朗提攜才擔任縣長的,但一聽說王朗兵敗落難,竟然直接關閉城門不許王朗入內。
就算是王朗親自站在城下招呼,商升也是拒絕開門。
不得已,王朗隻好帶人先退了回來,想要找點吃食先墊墊肚子。
隻有虞翻自告奮勇主動進城勸說商升,隻是尚且無果。
華歆聽清楚了過程,也明白了王朗為何痛哭流涕。
半個月前,他是以高才博雅馳名中州,受士人敬仰依附的會稽郡王府君。
但一眨眼,他就浮舟海上落魄逃亡,不僅被人嘲弄,甚至連一容身之處都沒有!
“世事無常,景興兄早該料到有此一天的。”
“國家的興衰敗亡都不可避免,何況咱們這些人呢……”
“景興兄莫要難過,即便事情到了如此境地,也還有虞功曹、是主記這樣忠心耿耿的人追隨你……還有我,也會陪景興兄你一起渡過難關的……”
一番勸慰後,王朗才收斂了悲苦的愁容。
袁忠等人也不是沒心沒肺,雖然嘴上不饒人,卻派族人送來了清水和食物。
等到夜幕降臨,虞翻終於帶來了好消息。
他不僅說服了商升開門迎接王朗,還使得商升願意舉兵繼續為王朗效力。
第二天清晨,王朗情緒已經穩定許多。
和前一天相比,王朗的神情又好像換了一個人。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隨虞翻返回東治縣,而是先在岸邊與上船的袁忠、桓邵和袁徽等人告別。
因為聽說了東治縣發生的事情,許多人對繼續跟隨王朗的信念產生了動搖,更多的士人選擇了與袁忠等人一起避難交趾。
本來名士許靖也下定了決心要走,但在華歆半夜造訪後,卻又選擇了留下。
岸邊,眾人神情肅穆,互相行離別禮。
不管之前他們多麽不喜歡對方的品德操行,但此時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別很有可能此生再難相逢,甚至天人永隔也說不定。
送走了袁忠等人,王朗轉頭便對身旁的虞翻道:
“仲翔,悔不聽你當日之言,以至流落至此。”
“昨晚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王朗說著神情一頓,虞翻那邊卻直接慌了。
“府公莫不是要趕在下走?”
王朗嘿然。
但有些話由不得他不說出口。
“仲翔,你在為父守喪期間,還能為我如此鞍前馬後,本府感激不盡!”
“如今你為我盡忠,已經是做到你所能做的極致了。一切隻怪本府無能,不能奢求你再做更多。”
“你還是早些回去,將家中的老母親照顧好,便也是盡孝道了。”
王朗的神情雖然已經恢複了幾分往日的鎮定,但眼角的紅絲與話語中的唏噓卻出賣了他的真實心情。
這就是所謂的心灰意冷了。
“不!”虞翻痛苦地跪在地上:“我已是個不孝之人,若不能盡忠於主公,那可真就是不忠不義之人了!”
“明公難道真要陷我於不忠不義乎?”
華歆在一旁,已是看出了端倪。
果不其然,王朗嘴唇動了動,還是將自己昨夜反思都說了出來。
“本府……現在已經不是什麽府公、明公了,而是和華子魚一樣,隻是一流落他鄉的過客士人罷了。”
“到了這步田地,就不需要別人對我效忠了。”
“你作為人臣的義務,到此為止;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作人子,去彌補孝道。”
華歆暗暗點了點頭,雖然有預感王朗會放棄抵抗的念頭,但他也沒想到隻過了一夜,王朗就看開了!
難得!
實屬難得!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作為亂世的一方諸侯,王朗體會過萬人之上的地位,卻能在失去一切之後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當真是難得得很!
沒錯,就算東治長商升仍然願意效忠於王朗,但依靠他王朗能抵抗住孫策嗎?
最關鍵的問題是,商升會像虞翻這樣,對王朗始終如一嗎?
華歆甚至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商升會不會挾持王朗,再以會稽郡太守的名義,割據一方呢?
甚至以王朗和他們這些跟隨王朗的士人為籌碼,獻給孫策以換得榮華富貴呢?
華歆越想越覺得後怕。
此時的他,終於想起了自己懷裏的那封書信。
袁徽說的還真沒錯,這封書信,還真多給了自己一個選擇!
也讓心緒不寧的他,突然多了一絲對未來另一種可能的期盼。
……
與此同時,袁渙的從弟袁霸、袁敏各拿著一封和袁徽那封大差不差的書信,從抵達了丹陽郡治宛陵城。
自打袁耀平定了丹陽南部,也就順勢把郡治遷回了舊治宛陵。
宛陵位於丹陽郡正中央的位置,地接著東南西北,是毫無疑問的兵家必爭之地。
袁耀也是選了很久,才決定在這裏屯兵開府,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除了丹陽縣令梁習以外,丹陽太守袁胤、郡丞袁渙、功曹陳矯等人都帶著掾屬搬進了宛陵開始治公。
這一個月來,袁胤的身體也好轉了許多。
不過丹陽郡的政務,卻已經被袁耀任命的郡丞袁渙全盤把持。
對於親侄子的“奪權”,袁胤反倒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態度。
幹脆把自己的印綬掛在了郡府中,好方便袁渙、陳矯等人使用。
而有了袁渙這樣的要門第出身有門第出身,要品行才能有品行才能的郡丞主持大局,更重要的是袁耀在軍事上的勝利加持,導致許多丹陽屬縣很快投向了袁耀一方。
如此一來,袁耀在丹陽郡也有了一定的糧草自籌能力。
也終於可以開始在軍事上,對孫策造成實質性的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