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聲喊殺聲,也是提振了眾人的士氣。
然而就憑這點士氣,根本壓不住潰兵們求生的渴望。
“讓我們掉頭?那不就是讓我們送死嗎?”
“少拿著雞毛當令箭!兄弟們別信他,那令牌是假的!”
“就是!少將軍向來仁厚待人,又體恤士卒,怎會置我等於死地?”
“不用理他,我們快衝過去,荊州兵就要殺上來了!”
潰兵們仍是不管不顧,繼續向前你推我擠著。
而由一眾袁軍組成的人牆,此時也搖搖欲墜。
袁二拔出佩刀,咬牙怒喝道:“諸軍聽令,此刻起敢有再衝陣者,即視為叛黨,一律殺無赦!”
“阻攔不力者,同樣軍法處置!”
“斬!斬!斬!”
跟在袁二身邊的二十名袁耀親兵,一齊拔出了佩刀,同聲怒吼。
此時,正在參與阻攔潰兵的一個普通袁兵一不小心往後退了一步,袁二眼尖,立刻眼神示意手下。
一名袁軍親衛立刻上前,一把拉在那名袁兵肩膀上,將其與其他袁兵分開。
然後手起刀落,直接一刀砍在這名袁兵脖子上,硬生生將其頭顱割下,扔給了袁二。
袁二高舉著那死不瞑目的袁兵腦袋,厲聲喝道:“敢後退半步者,如此下場!”
原本搖搖欲墜的人牆登時穩住了陣腳。
“還敢衝陣?給我殺!”
袁二揮刀指向仍在沒頭沒腦衝擠著的潰兵們,大喝一聲殺字。
喊完這一聲,袁二那冰冷的眼神,直接瞪向旁邊那名屯長。
被袁二這一瞪,那屯長直接被嚇了一激靈。
不管袁二手上有沒有那枚監軍令牌,單憑他袁耀宿衛親將的身份,要斬殺自己簡直易如反掌。
“你們耳朵都塞綠毛了?聽不懂袁二將軍的命令嗎?”
“盾兵,給我把他們頂下去!”
“長矛兵,給我刺,刀斧手,給我砍!”
“他們不死,你們就得死!”
屯長發了狠,也是一刀砍死了身旁一名看起來抵抗意誌不堅決的小兵。
袁二和屯長一人各殺一個,立刻是給周圍袁軍施加了一股最大的壓力。
自家軍官,動真格的了!
原本還躊躇不前,陷入了煎熬的袁軍士卒們,這下在軍令的逼迫和死亡的威脅下,終於擺脫了糾結猶豫的心情。
管他呢!
我隻是一個隊率,屯長說什麽我傳達什麽就是了。
我隻是一個什長,隊率喊什麽我做什麽就是了。
我隻是一個小兵,什長伍長都動手了,我照做就是了!
很快,第一杆長矛,從盾牆後麵刺了出來。
一個潰兵睜大雙眼,捂著胸口倒地氣絕。他的屍體還沒倒下,就被洶湧的潰兵們給擠下了山崖。
有了第一個人動手,第二個,第三個袁兵也動了手。
慘叫聲在潰兵們中間頓時此起彼伏。
“哎呦,你敢刺我,我跟你沒完!”
“邢老六,你居然敢對我亮刀子,我記下了!”
“啊,我的胳膊,我跟你們拚了!”
這一聲聲慘叫,如果是從敵人口裏發出的,那無疑是最美妙的音符。
但如果是從朝夕相處的袍澤弟兄們嘴裏喊出的,那就是讓人一輩子也遺忘不了的噩夢!
不少袁軍士卒向前刺著,砍著,居然直接嘔吐起來。
還有些人直接眼不見心不煩,直接閉上了眼,一隻手搭在第一排的盾兵肩膀上,另一隻手向前胡亂揮砍劈刺著。
“我殺了你們!”
“弟兄們,他們不給咱們活路,和他們拚了!”
終於,袁耀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袁軍自己人,開始了火拚內鬥。
這些人,幾天前,或許還你說我笑。白天你前我後,你幫我背幹糧,我幫你搭橋開路;晚上擠在一個帳篷,一個山洞裏麵睡覺。
一個月前,他們還在同一座大營裏麵,站在同一個軍陣裏麵,操練著戰法和格殺技巧。有空了還能聚在一起,放屁吹牛。
然而這一刻,他們就像生死仇敵一般,紛紛緊握手中的武器,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
雖然人數並不占優,但在這最寬處隻能並排站三個人,最窄處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崎嶇的山道上,居於高處的袁二一方,在對拚中,還是占據了絕對優勢。
隻需兩三個手執大盾的盾兵頂在最前麵,然後第二排刀斧手補齊身位的同時幫頂著前排,第三排則站著槍矛兵,手執一丈多長的矛戈,往前不停突刺著,就能組成一道絕對防線。
而潰兵們這邊,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亂!
完全不聽號令的那種亂。
隻有偶爾幾聲大嗓門的起哄聲,能引起一些潰兵的共鳴。
大多數時候,大多數的潰兵都像無頭蒼蠅,胡亂撞著。
因此,袁二這邊一發狠,潰兵們就被逼得節節後退。
此時,荊州軍這邊也是發現了不對勁。
剛才還一直往山上跑的袁軍潰兵們,忽然就停滯不前了。
劉磐雖不清楚前麵的情況,但他知道仰攻之勢,進則生,退則亡。
“隻許進,不許退!給我殺!”劉磐喝令道。
打頭陣的荊州兵們這下終於能繼續放開手腳,大殺特殺了。
潰兵們被擠在中間,兩頭都被堵死,直被殺得哭爹喊娘。
“殺!殺!殺!”
“向山下反攻!”
這是袁二這邊的口號聲。
“殺!殺!殺!”
“朝山上進攻!”
這是荊州兵們的口號聲。
“爹!娘!”
“我想回家!”
這是中間潰兵們喊得最多的兩句話。
很快,潰兵們徹底被前後壓縮的擠成了一團。
很多人,被擠下山崖的同時,還有很多人連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啊!”
好些個潰兵心理徹底崩潰,竟然自己縱身一躍跳下了山崖。
跳下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留在原地,不被下麵的荊州兵追上來砍死,也要被山上的同袍閉著眼刺死。
左右都是死,不如我跳下去,山下有條河,或許我能落到水裏。
山下這麽多樹木,或許我還能抱住一棵樹,保得性命!
也有人在必死的局麵下,終於爆發出了血性,撿起武器就要豁出去,和別人去拚命。
橫豎都是死,我要多殺幾個荊州兵,為兄弟袍澤報仇!
有人衝向了山下的荊州軍,拉了墊背的同時也被荊州兵砍死砍翻。
前後都是死,隻是沒想到最後逼死我的居然是自己人,就算死,我也不讓他們好過!
有人衝向了山上的同袍袁軍,抱住一個盾兵就跳下了山崖。
“快!來一個盾兵頂上去!”
盡管袁二眼疾口快,但狹窄的山路很難調兵遣將補上缺口。
那些就站在盾牆前的潰兵動作更快,隻是眨眼的功夫,這些人就瘋了一樣湧了上來。
潰兵和正常袁兵混在了一起,這下徹底亂了。
大家的衣甲都是一樣的,誰分得清誰是逃兵,誰是正常的啊!
而對於荊州兵們來說,辨識敵我根本不難。
土黃色衣甲的,都是袁軍,見到了砍就完事了!
劉磐耐不住性子,這時候也棄了馬,站到了最前麵。
有劉磐壓陣,荊州軍士卒們殺得更起勁了。
“哈哈哈,敵軍已亂,殺上山,一鼓作氣,生擒袁耀!”
見形勢大好,劉磐再次抽出戰刀,直接衝在了最前麵。
……
山頂上,袁耀遍視周圍,直罵自己晦氣。
這座山頭,實在沒法守啊!
不管是前山還是後山,這座山都稱得上是一座險山峻嶺。
然而這座山的山頂卻又很平坦,自己身邊的八十號親衛,很難守住山口。
而劉磐如果攻上來,還能繞過山頂,截斷後山上山的路。
端的是易攻難守!
要是自己守在山頭,那幾乎就是一個死地。
等於給自己挑了一座墳地!
想起自己上山那會兒,還站在山頂上讚歎周圍美景,袁耀就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隻顧得看景了,根本沒留意這兒根本沒法據守。
“報!”一名親衛慌慌張張跑了過來,跪在袁耀麵前哭聲道:“少將軍,袁二都尉……死了!”
“什麽?”袁耀有些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親衛:“袁二將軍把潰兵往山下壓了百餘步,誰知……最終還是沒能攔住潰兵……”
“袁二都尉連斬了五個逃兵都沒止住潰兵……一片混亂中,那劉磐領著荊州兵衝了上來……袁二都尉力戰不敵……被那劉磐一刀斬了……”
“哭什麽!”袁耀怒喝一聲,原地焦急轉了起來。
“敵軍距此還有多遠?”
“小人回來的時候,那劉磐又衝垮了我軍一隊人馬,距此不到兩百步了!”
袁耀心情徹底跌到了穀底。
他知道自己這一戰已經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了。
現在估計隻有一隊士卒,約莫五十人在前麵那個拐角擋著荊州軍,而且也擋不住多久了。
這座山頭也沒法堅守。
隻能往後山的下山道撤退了。
但隻要一下山,劉磐挾勝勢又完全占了居高臨下的地利,自己就隻有被追著砍的份了。
但也好過死在這個鬼頭山山頂!
“走!下山!”
“其他東西都不帶,隻帶毛氈!”
袁耀一個躍身,騎在了騾子身上。
那個土著士卒連忙牽著騾子,領著袁耀往下山路走去。
……
袁耀前腳剛走,這邊山頂上,就能看到上山路那邊,出現了許多身著土黃色衣甲的袁軍士卒。
很明顯,這些袁軍士卒都是潰兵逃卒,隻顧著爭先恐後朝山上跑著。
袁耀臨時組織起的梯次阻擊的最後一環,也崩潰了。
轉眼間,劉磐就領著一眾荊州軍,緊跟在袁軍的潰兵逃卒身後,殺上了山道。
包括劉磐在內,周圍的一眾荊州軍渾身掛紅,根本分不清到底是絳紅色衣甲的顏色,還是鮮血染紅的顏色。
殺出了血性的劉磐軍,似乎如同一群山中猛虎,見人吃人,隻留下一具具袁軍的屍體。
完全不存在俘虜一說!
劉磐所過之處,沒有留下任何一個袁軍活口。
在這狹窄的山道,俘虜隻會成為絆腳石。
站上山頂,劉磐長呼一口氣,遍視周圍,卻並沒有發現任何有組織抵抗的袁軍。
奇怪,剛才那些袁軍拚了命抵抗,應該山上有重要人物啊!
撿起地上一支小旗,劉磐隻是將其在手裏掂量了一下,就笑出了聲:“果然,是名號將軍的令旗。”
“袁耀那廝,剛才就在這裏!”
“諸軍聽令!隨我追殺下山,去取袁耀項上人頭!”
“殺!”
……
此時的袁耀,雖然是騎在騾子上,沒有撒腿跑路,但心跳已經達到了一百八。
“少將軍,後麵荊州軍追之甚急,讓屬下帶人攔他們一陣吧!”
親兵副統領步行跟著袁耀,建議道。
袁耀回頭一看,此時身後暗綠色的山林中,已經依稀能看到身著絳紅色衣甲的士卒了。
“活捉袁家小兒,一輩子吃喝不愁!”
“殺袁耀者,賞千金,封百戶侯!”
“衝啊!”
荊州軍士卒的喊殺聲也傳入了袁耀耳中。
袁耀麵色一沉,隻能點了點頭。
副統領立刻頭也不回的走了。
又走了一會兒,來自荊州軍的鼓噪聲終於稍遠了一些。
後山的山路,比前山更難走。
好在自己提前讓後軍退下了山,不然這會兒自己怕是要被堵在這裏。
劉磐挾有勝勢,俯衝而下,再多兵馬也難以攔住。
而且這人似乎變得聰明了,還知道驅趕潰兵了。
要是自己被潰兵裹挾,那就和死隻差一線了。
自己的五千大軍,行軍在這連綿不絕的群山中,隊伍前後長達六七裏。
走在最前麵的袁軍,都走下第二座山了,而落在隊伍最後麵的袁軍,才開始爬第一座山。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
袁耀的隊伍中,唯一能匹敵劉磐勇力的甘寧,被自己好死不死的派去殿後了。
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後麵那座山上哪裏呢!
至於黃忠,估計還在一百裏外的陽辛屯朝自己這裏趕路呢!
自己這啥運氣啊!
回軍的路上碰到劉磐就不說了,還被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
難道自己的運氣都在江夏用光了?
還是說,正應了閻象那句話。
自己有多大的氣運,就會遇到多大的危險?
“袁耀,你可終於被我逮到了!”
“休要再逃!”
一聲暴喝在袁耀身後炸開,隻驚得袁耀心神俱顫。
劉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