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寒風卷著遍地的枯草,像幽靈一般纏繞在身體四周,劉封抖了抖肩膀,試圖借助這個動作驅除一些無孔不入的寒氣。
刀鋒似的目光,穿透夜的鐵幕,這黑暗籠罩下的營壘彌漫著一種奇特的詭異。在這夜的帷幕下,無數雙黑洞洞的眼睛,同樣在像劉封這般注視著空無一人的營壘。
死一般靜寂的曠野,偶爾會傳來幾聲野狗的長嘯,聲音淒厲而詭異,如若地獄的惡犬在奪魂索命,讓人恍然有種不在人間的錯覺。
枯草折碎之聲打破了神思的劉封,匆匆而來的正是馬謖,借著微弱的星光,目光極佳的劉封,依稀能從馬謖的臉上辨別出幾分興奮。
劉封的嘴角微微揚起一抹了詭笑。
“大公子,斥候最新的急報,一支千餘人的兵馬剛剛從臨湘西門而出,正在向北邊繞來,大公子,看來魚要上鉤了。”
劉封冷笑了一聲:“這位黃老將軍果然是善於用兵,知道我有可能提防著他劫營,所以才故意從西門繞出來。”
“先前我還在擔心他們會不會來擔心,現在看來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了,一切都在大公子的預料之中。”馬謖忍不住的感慨。
劉封淡淡道:“黃漢升姓情耿直,想來不會白天還跟我聊得投機,晚上就出爾反爾來偷營,多半是被韓玄那廝逼得迫不得已。”
馬謖點頭道:“韓玄這廝能當上太守,還是有幾分本事的,懂得趁機劫營,隻不過他自以為是,卻萬萬想不到會正中我們的下懷。”
說話之機,斥候再度來報,言由西門而出的敵軍兵馬,此時已距大營之北不出數裏,很快就會殺至。
劉封深吸一口氣,抖擻起十二分的精神,大聲道:“傳令下去,各曲全麵戒備,聽我號令依計行事。”
三裏之外,那一支輕裝而出的軍隊,正在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前進。
在隊伍的最前方,黃忠身披重甲,手執著那柄跟隨自己數十載的寶刀,尋著敵營的閃爍的燈火之色輕快而行。
身在長沙數十年,這裏一切他都再熟悉不過,甚至是這一段路上哪裏會有坑窪,黃忠都了如指掌。所以,盡管星月黯淡,黃忠依然能夠引領著他的兵馬,順利的摸黑到了敵營所在的方位。
行進之間,敵營已經越來越近了,他甚至已經能夠看到站立在營門之下的守值敵卒。
所有情況都有表明,那個年輕人根本毫無防備,對於一個劫營者而言,這本來是一件最值得慶幸之事,但黃忠的心情卻很沉重。
無論劉封是不是在施離間計,但這一切都是他和韓玄的猜測,既然是自己懇請對方退兵,那麽現在一轉臉卻趁機劫營,在黃忠看來,這般做法實在有損自己的名聲。但黃忠卻沒有選擇,在韓玄咄咄逼人的猜忌之下,他必須出戰,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夜風在耳邊呼嘯,敵營已近在咫尺。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黃忠強壓住翻飛的思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飛快逼近的敵營,兵馬潛至將近一百餘步時,黃忠手舞大刀,在空中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
“殺——”洪鍾般響亮的吼聲中,黃忠一馬當先,如疾風一般率先加速殺出。
身後的一千長沙兵,似匍匐隱藏在草叢中的狼群,驟然群起,嘶吼著從夜色中殺出,揮舞著索命的利爪,一湧而上。
突襲驟至,守門的江夏士卒如受驚的羔羊,立時棄守崗位,逃回了大營之中。一千長沙兵,幾乎是在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輕易的衝破鹿角,勢如破竹般的殺入了敵營。
預想之中,突襲之下,毫無防備的敵兵會衣甲不整的從帳中奔出,還來不及看清對手的麵孔時,就紛紛的做了刀下之鬼,接著他便順風放火,將敵營付之一炬,然後再考慮要不要繼續追殺狼狽逃竄的潰敵。
但事實卻是,所有預想中的畫麵都沒有出現,整個敵營儼然已是人去樓空。
在攻入敵營的一刹那,黃忠就感覺到了有幾分不對勁,但箭一離弦豈是能輕易止住,當他勒馬喝令住衝殺的士卒時,大隊人馬已經殺入到了敵營腹地。
喊殺聲漸漸減弱,最後歸於沉寂。原本亢奮的士卒,此刻麵對著一座空營,一個個的臉上都湧上了困惑與不解。
黃忠環視四周一眼,漆黑一片的腦海中,如閃電般劃過兩個字——中計!
“撤!立刻撤回城中!”黃忠大叫一聲,撥馬便走。
折返不出數步,突然間震天動地的鼓點聲灌入耳膜,眼前的黑暗瞬間被火光所充斥,這突如其來的火光,刺得黃忠和一千士卒無法睜眼,在初始的一刻,隻顧著抬手遮眼,竟是忘記了撤退。
就在他們回過神時,為時已晚。
無數支火把之下,數不清的死神獠牙正在向他們冷笑,早就埋伏好的敵人突然發難,強弓硬弩所組成的半環形包圍圈,將這一千長沙兵盡皆覆蓋在其打擊麵下。
如此近的距離,隻要弓弩一發動,血流成河隻在眨眼之間。
火把之中,一團白影如同從火中走出,橫槍立馬傲然而立,向著黃忠所在朗聲道:“黃老將軍,看來我們今早聊得很投機啊,這大晚上的,你就算想再找晚輩聊天,也不用這般興師動眾吧。”
火光映照之下,那張俊朗的麵容黃忠豈能不認得。
他麵色沉沉,勒馬麵向劉封,冷冷道:“劉公子,想不到你早有所料,看來今早的單騎會,也必是你的離間之計了。”
劉封微笑道:“老將軍用兵如神,晚輩豈能不做提防。至於那什麽離間計,如果那韓玄真的信任老將軍,我就算刀架在他脖子,怕也沒辦法讓他猜忌老將軍吧。”
真相大白,黃忠不禁怒從心起,而劉封不等他發作,馬上又道:“老將軍也不必覺得生氣,我雖使了一招離間計,但我答應老將軍的事卻仍會信守承諾。勸說退兵的信我已派人送出,在沒有得到父親的回複之前,我劉封絕不會對長沙郡動手,這一點老將軍大可放心。”
本是惱羞的黃忠,聽得劉封這一番話後,剛剛激起的怒焰又被撲滅,暗想這小子雖然使了手段,但誠如其言,如果韓玄對自己信任的話,那小子就算耍手段亦是無濟於事。而若那小子果真遵守了單騎會的承諾,那麽自己如此所為,豈非才是真正的不遵信約。
念及此,黃忠肅厲的表情便黯然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默默道:“不管怎樣,如今我已中了你的埋伏,劉公子,你盡管放馬過來吧,我黃忠今曰就算戰死於此,雖死而無撼!”
聽著黃忠的慷慨之詞,劉封卻隻淡淡一笑:“我說過,在不得父親回複之前,我絕不會對長沙用兵,黃老將軍請自便吧。”
這小子竟然要放我走!
此時的黃忠,臉上盡是驚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