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死了,而且死得很慘,費了半天勁七拚八湊起的這具屍體,仍然缺了半條胳膊。
弄死糜芳,逼退許褚,今天的劉封確實好好的出了口氣。不過,發泄過後,劉封發現又有新的問題擺在了眼前。
如果他所猜不錯,糜芳應該是糜竺派來監視自己,但是現在監視者就這麽死了,雖然是咎由自取,但遠在後方的糜竺卻不見得會這麽認為。
糜芳之死,多半會更加刺激到糜竺的猜忌之心。
“大公子,糜將軍的屍體該怎麽處理?”馬謖打破了沉默。
“盡快安排人送回夏口吧,連同此次的前後詳細經過,一並送回去,具體該怎麽寫,你應該明白。”劉封手拉白布,重新將那具不堪的屍體覆蓋。
“大公子幾次苦勸,糜將軍執意堅持出戰,並命大公子殿後,設下埋兵之計,但交戰之後,糜將軍撤退不及,不幸死於亂軍之中,大公子率我等化悲憤為力量,奮力死戰,最後才將敵軍戰退。大公子覺得這麽寫可不可以。”
馬謖很聰明,這樣一封戰報,盡管把沼澤伏兵之計的功勞讓給了糜芳,但卻為劉封撇開了先前抗令不從之事,如此一來,則糜芳和那七百士卒的戰死,則完全跟劉封沾不到半點關係。
如果不這麽說的話,事後別人就會認為,既然你劉封早有妙計,卻為何不事先告知糜芳,卻讓糜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仍然盲目出戰,雖然糜芳的戰死不是劉封所導致,但跟他劉封也脫不了幹係。
劉封對馬謖所說很滿意,點頭道:“嗯,就這麽寫吧。”
…………
百裏之外,烏林。
寬闊的軍帳之中,左右兩邊點著八支巨大的火炬,映的帳中溫暖明亮,與帳外的天寒地凍恍若兩個世界。
大帳中央的巨大案幾上,兩翼各支著一根粗如兒臂的燭火,紅光閃動下,案後那個身裹紅袍的男人,正在是凝精會神的盯著平鋪地案麵上的巨幅地圖。
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臉,焦黃黎黑的皮膚、消瘦的麵龐,但配上那深邃的、蘊藏著無窮智慧的眼睛,卻流轉著一種不凡的光澤。銳如鷹隼的目光下,仿佛有種洞察一切的智慧。
垂卷的帳簾被從外掀起,一股冷寒挾裹著著細碎的雪片趁機溜入帳中,火把閃爍舞動,沉重重的步邁中,一名虎熊之士進入了帳中。
“仲康回來了嗎?”
曹艸並沒有抬頭,卻已判知是何人入內。絕大多數人,包括曹仁這等親族將領,想要見他都必須事先通傳。在曹軍眾將中,能不經允許就擅自接近曹艸的人,屈指可數。
“褚無能,敗軍而回,請丞相責罰。”
曹艸抬起頭來,看著單膝伏地,精神黯然的許褚,鷹目中閃過一絲奇色,很快便被泰然無物的笑所代取,他微微抬手,淡淡笑道:“勝敗乃兵家常此,何足掛齒,仲康你起來吧。”
許褚站了起來,低頭不語,臉色的愧然之色仍然揮之不去。
“那大耳賊的魯山營是誰在領兵,竟能讓仲康受挫?”曹艸好奇的問道。
許褚臉上的慚愧之色愈重,一想到自己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擊敗,心頭就頗不是滋味。不過,麵對曹艸之問,他卻不敢有任何隱瞞,默默的將魯山之戰的經過說了一遍。
“劉封?”曹艸指尖有節奏的敲擊著額頭,似乎在從記憶中搜尋這個陌生的名字,忽然眼眸一亮:“這個劉封,莫非就是劉備前不久剛剛收養的那個假子嗎?”
許褚點了點頭:“正是這小子,這小子手中還握有青釭寶劍,原來上次長阪坡時,殺害夏侯將軍的凶手就是他。”
瞬間,曹艸的鷹目中凶光一閃:“想不到大耳賊收了一個這麽了得的兒子,將來若成氣候,倒是給大耳賊添了一員虎將。不過,聽說大耳賊還有一個親兒子?”
“是的,據說叫什麽阿鬥。”許褚的記姓還不錯。
曹艸的嘴角微揚,露出幾分詭笑:“終究隻是一個蛉螟之子,以大耳賊的城府,看來不用我們出手,這個劉封早晚會死在他那自詡仁義的父親手中了。”
許褚暫時無法理解曹艸此言的深意,他的心中一直都對那些羞辱般的敗仗耿耿於懷,如今聽得曹艸的言語中,多有對劉封的欣賞,便忍不住道:“丞相,那個黃毛小子隻是僥幸取勝,請丞相再撥我一千兵馬,這一次我一定提了那廝的首級來向丞相複命。”
“一個早晚將死的小子,仲康何必跟他一般計較,現下我們要對付的是南岸的吳軍,至於魯山的劉備軍,過多的浪費兵馬根本不值。”
曹艸顯然是不打算再對魯山之敵用兵,許褚的這一口惡口便隻有自己憋著。
曹艸的目光重新回到巨案地圖上,焦黃色的臉上,重新浮現出凝重的表情。
地圖上,南岸的紅色標記是吳人的水寨。由於吳人徹底封鎖了長江,曹艸的一千艘戰船在其壓製之下,隻能龜縮在北岸水寨附近活動,因此也無法向南岸派潛偵察船隻,所以,時值如今,他對吳人水寨的虛實依舊一無所知。
相反,昨晚深夜,周瑜這個狡猾的小子,竟然借著江霧的掩護,公然把戰艦開到曹艸的家門口,從裏到外把他的水寨看了個究竟。
曹艸很窩火,但他又想不出什麽好辦法,此番東征,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也低估了江東水軍的實力,麵對著茫茫的大江,他才真正意識到,空有數十萬雄師卻無處施展的無奈。
現在,曹艸隻能寄希望於熬過這個冬天,待到明年開春,春暖花開的氣溫能夠恢複他精銳北軍的戰鬥力,而那個時候荊州新降的水軍也已人心歸附,整訓完畢,然後,再和周瑜那小子決戰一場。
輕聲一歎時,帳外親兵匆匆而入,伏地報道:“啟稟丞相,外麵有一南人,自稱是江東黃蓋信使,有機密之事前來求見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