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封,你敢抗——”糜芳想再斥責時,劉封已然揚長而去。

空蕩蕩的大帳中,隻餘下麵紅臉脹的糜芳一人,看著那兩個年輕的身影遠去,糜芳的眼中迸射著憎惡之色,氣呼呼的定在原地許久,才重哼一聲,狠狠的甩了一下外袍。

揚長而去的劉封徑直回到了自己的軍帳,他同樣是一腔的怒火,一入大帳,他便狠狠的一拍朱案:“拿別人來壓我就罷了,還想讓我跟著你去送死,門兒都沒有。”

隨後而入的馬謖,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大凡有才的人,都是要麵子的人,劉封看得起他,給他麵子,所以他才傾力為劉封做事,哪想到突然冒出個糜芳來,擺譜也就罷了,還公然斥責自己,這口氣,馬謖同樣咽不下去。

“大公子,恕我直言,你的這位舅舅貪功心切,兵法一竅不通,這樣貿然出戰,定是死路一條。”馬謖也看出來劉封跟糜芳有隙,所以才敢不加修飾的批貶糜芳。

帳外冷風起,瑟瑟的秋風鑽入帳中,劉封感到了一陣寒意,正是這寒意,讓他燃燒的怒火稍稍平息。

‘冷靜,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定要冷靜。’

在一次次的自我暗示下,劉封漸漸恢複了鎮定的頭腦,在帳中來回踱了幾步,他漸漸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姓。

劉備臨走時有交待,江北之事由關羽全權節製,雖然糜芳的舉措是自尋死路,但自己若不從,終究是違抗了軍令。或許,糜芳所為,根本就是受了糜竺的授意,故意設計陷害自己也說不定。

想到這些,劉封意識到這件事不能這麽簡單的對待,思索了片刻,他有了主意:“我馬上修書一封闡明利害,你即刻派人送去給二叔,相信他一定會駁回出戰的計劃。”

馬謖卻道:“關將軍遠在石陽一帶,就算馬上修書,這一來一回也要數天時間,恐怕等不到關將軍的命令,大禍就已經發生了。”

劉封微微歎氣:“就算這樣,這封信還是要寫的,到最後就算無濟於事,也至少可以把我們和這場失利脫清幹係。”

這才是劉封的真正用意,糜芳那廝要送死由他去,劉封才不關心。

“話雖如此,可是大公子有沒有想過,一旦糜將軍戰敗,那魯山營就隻剩下我們手頭的兩百兵馬,到時敵方一千之眾趁勝而來,即使我們堅守不戰,以區區兩百兵馬,又豈能守得住呢。”

一語驚醒,劉封隻覺背上一陣的徹底惡寒。

馬謖說得沒錯,糜芳是討人厭,死亦不足惜,但他手中那七百的兵馬卻是至關重要,先前劉封認為可以一守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多了糜芳這七百的兵馬,倘若這些兵馬一損,正如馬謖所說,就算想守也守不住的。

形勢的變化出乎了徐庶的預料,同樣也出乎了劉封的預料,現在劉封首要目標是如何渡過眼前的危機,否則又何談什麽脫離劉備。

“我的這個舅舅,真是給我們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啊。”劉封劍眉凝成刀鋒,四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案,腦海裏在不斷的搜尋著先前所學的兵法,試圖為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看來,隻有撤回夏口才是唯一的出路了。”劉封喃喃自語道,這似乎是他能想起到的唯一保身的辦法。

馬謖卻不願意,其實憑心而論,他比劉封更不願選擇撤退這樣丟麵子的事。

劉封壓根就不想立功,他隻想求明哲保身,然後再圖脫離劉備。馬謖則不一樣了,他想的是揚名立萬,這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戰,如果就這麽不戰而退,對馬謖而言就是一種莫大的羞辱。

眼見劉封萌生退意,馬謖忙道:“主公命我們堅守魯山,是為了配合吳軍赤壁主戰場,出於軍事角度,我們當然可以撤退,但是從大局來看,這一撤退會讓主公陷入不利的境地,大公子,我們絕不能撤。”

說得輕巧,不撤就得戰,以現在的實力,又何以為戰?

劉封不能吐露真實的想法,隻得道:“你所說我也明白,可是要戰也要有資本,兩百兵馬,又如何能抵擋強敵。”

馬謖忽然眼眸一亮:“既然守不住,那我們何不主動出戰,以奇製勝?”

“以奇製勝?嘿嘿,你隨我來吧。”

劉封大步而出,馬謖不知其意,也隻好跟著出去。

二人上馬,帶了十幾名護軍,離開魯山營,一路西行。開頭四五裏的時候,地勢尚平坦幹躁,越是往西,道路就越狹窄泥濘,北麵的雲夢澤逐漸南移,和南麵長江形成了一個V字形的地勢。

走出十裏後,沿江的大道已經縮減到不出五六十步寬,站在道路的中央,左邊是長江,右邊是泥澤,方圓數裏一覽無遺。

劉封抬手搖指著右首處的大片泥澤:“自古以來,想以弱勝強,以寡敵眾,無非是用設埋之類的奇策,這一點我也懂。可是你看右邊的地形,如果是樹林或者是山包的話,我們還可以勉強設伏,但是這一片沼澤,人馬一進其中便要陷入,根本無法埋伏兵馬。若是不能設伏,我實在想不出,在這種地方還能用什麽奇策。”

劉封並非不敢戰,其實在此前,他也曾現場考察過戰場,假象如果有敵人來進犯,將如何應戰,但除了正麵硬抗之外,終究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看到此間的地形後,馬謖的表情也暗淡了下來。他跳下馬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沼澤的邊緣,放眼望去,除了稀稀落落生長著的葦草之外,就是一眼看不到邊的泥濘。

他試著將一隻腳邁進沼澤裏,剛剛踩上去還沒什麽,但是身體的重量往上一加,整條腿馬上就跟著陷了下去,一直陷到小腿根部時,下陷的趨勢仍然不見停。

馬謖趕緊把腿抽了出來,帶出半條腿的泥巴也無心清理。他悶悶不樂的蹲在沼澤邊,隨手撿了根枯技捅著腳下的爛泥,喃喃道:“難道我馬謖生平第一仗,真的就注定要以逃跑收場麽……”

年輕的麵龐上,流露著的是幾分無奈,還有幾分不甘。

突然之間,那暗淡的眼眸中閃爍起興奮的光茫,馬謖騰的一下跳了起來,回頭衝著劉封激動的叫道:“大公子,取勝的奇策,我已經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