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考臂力,現在又考耐力,這個馬謖的確有幾把刷子。’
此時的劉封,見識過馬謖的初露的身手後,對自己選中的這個年輕的智囊,不禁又添了幾分信心。
一眾士兵就鬱悶了,先前劉表在時,一向采取自守的政策,同外敵的大規模交戰也僅僅數次而已,所以劉表手下的軍隊,大多數都一直處於閑置的狀態,這四百人馬也不例外。
扳著指頭一數,上一次的負重急行軍還不知是猴年馬月,現在竟然要他們披甲執戈,還背著三天的口糧跑五裏地,這不等於要他們的命麽。
劉封可不管那麽許多,為了給馬謖撐門麵,他當即厲聲喝道:“馬軍司的命令你們都沒聽到嗎?還不快動起來!”
劉封在北營的那洶洶之威尚曆曆在目,被他這麽一喝,士卒們渾身一哆嗦,哪裏還敢再磨蹭,趕緊背了糧食,扛起兵器,爭先恐後的奔出營門,順著大道向城外的碼頭方向狂奔而去。
劉封和馬謖則翻身上馬,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一路跟隨著四百狂奔的士卒而去。
此時曰將西沉,大道上的行人漸已稀少,士兵們奔跑起來倒沒遇到什麽障礙。劉封策馬而行,自然是十分輕鬆,才奔出二裏地時,忽然看到輛馬車靠在路邊,眼尖的劉封一眼認出了車上那人,正是糜竺。
“舅舅。”
劉封跟他這個不沾親的舅舅接觸不多,而且此人平素總是一副莊嚴肅厲,不討人喜歡的樣子,所以劉封都是敬而遠之,不過今天不小心碰上了,出於禮數,也不能假裝沒看到。
士兵們從馬車邊狂奔而過,揚起的灰塵漫天飛舞。糜竺怕被灰嗆到,隻好用手帕來掩著口鼻,見著帶兵的將官是劉封,便皺著眉著問道:“阿封,天色都快黑了,你這又是在折騰什麽?”
“折騰”兩個字聽起來好像在說他不務正業,瞎胡鬧,劉封聽著刺耳,便道:“外甥我可沒在折騰,父親讓我率一支兵馬前往魯山給吳軍助戰,兩三天內就要動身,我正在抓緊時間把新分給我的部曲訓練一下。”
“主公分給你部曲了?還派你去給吳軍助戰?”糜竺顯得有點吃驚。
“正是如此。我還有事在身,就不陪舅舅說話了,先告辭了。”劉封賴得跟他浪費口水,拱手一禮,撥馬便又追著隊伍而去。
望著那襲矯健的英姿遠去,糜竺灰白稀落的兩道眉毛,不禁皺得更緊。
“走吧,去子龍將軍營中。”
糜竺的馬車和劉封所去的方向背道而行,太陽落山之前回到了夏口城,一入城便直奔城北的趙雲大營而去。
由於長阪坡救阿鬥的功績,如今的趙雲已被提升為牙門將軍,並奉劉備之命,從劉琦的手中接管了三千多江夏軍,並擔起了夏口城的城防重任。
夏口方麵的威脅主要來自於北路曹軍,盡管有關羽的一萬多水軍在夏口北部布防,夏口方麵所受的直接威脅此刻並不重,但趙雲也不敢輕視,在接到此任命之後,便將自己的住處從城中府邸搬往了設在北城附近的中軍大營,方便重點指揮北城一帶的防務。
糜竺抵達北營時,趙雲尚在外巡城未歸,糜竺隻得在趙雲的大帳中耐心的等他回來。
夜涼如水,月上眉梢,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已過,卻仍不見趙雲歸來。
四角懸掛的火盆中,炭火在劈剝作響,昏黃的光影在大帳圓形的穹頂形成的圖案,如猙獰的野獸在亂舞。
穹頂下的糜竺在踱步不止,深陷在滿臉皺紋中的一雙眼睛,不時的閃爍著焦慮的神色。
此刻,他的腦海中不時的浮現出裝著妹妹糜氏骨灰的那個陶罐,而在某個瞬間,他的眼前會突然閃過劉封那雄健的背影,那個讓他心神不安的背影,這正是他久等不見趙雲歸來,卻仍遲遲不願離去的原因。
因為,他的心中被一個可怕的疑雲所籠罩,今曰若不弄清楚真相,他將寢食難安。
“這麽晚了子仲還來造訪,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嗎?”身後傳來一個金屬般的聲音,糜竺心頭一震,猛然回頭時,趙雲已站在了帳中,卻不知他是何時進來,自己竟然沒有半點覺察。
糜竺迅速的收起了臉上的焦慮,笑嗬嗬道:“我從城外回來,路過子龍你的大營,順便進來看看你。”
一臉疲憊的趙雲將手中的銀槍安放回兵器架,邊解盔甲邊道:“可是我聽說士卒說子仲等了將近有一個時辰,該不會隻為看看我吧。”
趙雲心細如棉,糜竺牽強的理由並不能掩飾自己此行的動機。
“子仲,若有什麽緊要公務就快說吧。”趙雲顯然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人。
糜竺了解趙雲的姓情,既是如此,他就決心不再客套。他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凝重道:“不瞞子龍,其實我此番前來,並非為了公務,而是為了一件私事。”
趙雲眼眸微微一動,從糜竺的口氣和神色中,覺察到幾分的不同尋常,卻不動聲色道:“什麽私事,子仲不妨直言。”
糜竺正色道:“就是關於舍妹糜氏之事,我一直想親口問子龍你一句,小妹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趙雲隱約已預感到了幾分,當糜竺的問話出口時,趙雲淡淡道:“上次不是已經說過嗎,主母他是怕拖累阿鬥公子,撞牆自盡而亡。”
糜竺移近了趙雲,直視著他的眼睛:“先前的說法我當然記得,我現在隻是想知道,當時子龍你親眼看到小妹她是撞牆自盡的嗎?”
沉默,糜竺的這一句話,讓趙雲陷入了沉默。
當初他和劉封曆經生死,終於護送著阿鬥找到劉備時,為了避免讓劉封受無謂的猜忌,才搶在劉封之前說了那番看似在搶功的話。盡管當時並沒人再過多的提出疑問,但趙雲隱隱預感到,那件事似乎不會就此翻過去。
現在,他不想看到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趙雲相信劉封,但他的原則卻是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
沉默了片刻後,在糜竺肅然的目光注視下,趙雲平靜的回答道:“我並沒有親眼看到主母自殺,這些都是大公子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