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直先生。”劉封和劉琦同時起身。

徐庶一天前還憔悴的麵孔,現下卻隱約浮現著興奮,仿佛今天的這場會麵,給他打了一支興奮劑一般。

“徐先生,聽阿封說,周瑜打算溯江西上,去赤壁跟曹軍決戰?”劉琦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忍不住又問。

徐庶也清楚劉琦在擔心什麽,便將周瑜的作戰計劃又解釋了一遍。連徐庶這樣的足智多謀之士都讚同,劉琦終於是百分之一百的放下了心。

“人言周瑜是江東第一智將,今曰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唉,可惜父親身邊的那些蒯越之類的謀士,都是徒有虛名,看不出陸口的重要姓,若早知此地這般重要,這些年和江東交手就不會處處被動了。”

從這一句“第一智將”的評語,看得出來,劉琦對周瑜的敵意又削減了不少。

徐庶卻冷笑一聲:“蒯越之徒,隻是精於權謀,若論用兵,他們根本不值一提。不過嘛,這位周都督之所以把決戰的地點選在赤壁,原因卻並不僅僅隻是為了拱衛陸口這麽簡單。”

徐庶那副神態和言詞,隱約有著某種的暗示,劉封意識到他定然還有話要說,便順勢問道:“那依先生之見,周瑜此舉,除了拱衛陸口之外,還有什麽原因?”

徐庶將目光轉向了劉琦:“子德公子,你自幼生於荊州,對於荊州地形,一定了然於心,烏林這個地方,你應該知道的吧?”

‘烏林!難道他……’劉封的心頭猛然一震。

劉琦不知徐庶為何忽有此問,摸著下巴喃喃道:“烏林這個地方,前幾年我去江陵時曾路過幾次,好像有一條旱路可以穿過雲夢澤通往江陵,不過那個地方又泥又冷,我先前也未曾上岸去看過。”

說著說著,劉琦眼睛驀的一亮:“對了,烏林對麵的南岸,正好是赤壁呀!”

徐庶哈哈一笑,不再賣弄關子:“周瑜搶占了赤壁,曹艸就不得不在北岸烏林安營下寨,在這麽個犯了兵家之忌的地方安營,首先就落了下風,這才是周瑜搶占赤壁的第二層用意。”

徐庶所說,跟那個神秘人在筆記上的預測如出一則,但令劉封不解的卻是,當初跟周瑜會麵時,徐庶卻為何沒有說那第二層原因呢?

“元直先生,跟周瑜會麵時我也在,你為什麽卻隻說了一條原因?”劉封狐疑的問道。

嘴角微微斜揚,棱角分明的臉上湧上一抹詭異,徐庶嘿嘿的幹笑了一聲:“我故意不言明,自然是不想奪了那位周大都督的風頭,此番抗擊曹軍,主要還是要依靠周瑜和他的吳軍,這麵子嘛,當然要給足人家了。”

劉封恍然大悟,原來徐庶並非看不出來,而是故意不說。想到先前自己看過那份筆記時,還曾感慨過徐庶的謀略遜於周瑜,如今得知真相,劉封不得不暗中自嘲。

劉琦沒有參與早些時候的那場會談,對於那場智者與智者的較量一無所知,當然,這也不是他所感興趣的事。

“既然吳人打算跟曹艸硬拚,那我們也樂得坐山觀虎鬥,不知叔父什麽時候會回夏口,我和他也好共同抗擊北路曹軍的大計。”

徐庶搖了搖頭:“主公他暫時不會回夏口,他已經決定同周瑜一塊前往赤壁,親身參與赤壁決戰。”

‘嗯,他很聰明,若不親自參與到赤壁大戰裏,又有什麽資格在戰後瓜後勝利果實呢。’

劉封心中有底,劉琦卻吃了一驚:“西路曹軍勢大,就算周瑜搶占了險要,也未必有十足的勝算,叔父又何必親身涉險呢。”

“赤壁始終是主戰場,若是此戰得勝,主公卻不參與其中,那這抗曹成功的巨大功績,豈不全給吳人搶了去,那戰後咱們在重奪荊州的問題上,就要輸掉更多的發言權。主公他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徐庶的解釋,正符合劉封所猜測,而劉琦卻顯然沒有想到這麽深遠,他一聽這話就急了:“元直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當初咱們不是密定好了麽,聯吳抗曹,隻是‘一石二鳥’之計,一旦曹軍失敗,咱們就從後給吳人狠狠捅一刀,把這一狼一虎一並從荊州掃地出門,怎麽現在叔父突然像是改變了計劃?”

這所謂的‘一石二鳥’之計,隻不過是劉封當初不想劉備對劉琦翻臉下黑手,臨機一動想出來的忽悠借口,沒想到這麽多天來,劉琦還沒有想明白其中的漏洞。

劉封輕咳了一聲,拿起杯來低頭喝茶,把這圓謊的難題踢給了徐庶。

徐庶卻無奈的一笑:“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你們可曾記得,昨天我們得到孫公祐帶回的情報,說是吳侯委任程普為右都督之事嗎?”

劉封放下了茶杯,目露奇色:“當然記得,不過,先生分析吳侯這麽做,是想利用程普鉗製周瑜的,這兩件事間又有什麽關聯嗎?”

“當然有關係了。吳軍的此次進兵,以周瑜率兩萬人作為主力,搶占赤壁。而程普的一萬人,則作為第二軍團,駐紮在陸口的下遊,名義則是為周瑜軍保衛糧道。依我之見,程普軍這般部署,監視鉗製周瑜隻是其中一層用意,這另一層用意,多半……”

“是想防備我們!”未等徐庶說完,一時恍悟的劉封脫口而出。

徐庶嘿嘿的冷笑了一聲:“正是此意。程普的水軍居於陸口下遊,不但可以監視夏口方麵我軍動向,同時可配合周瑜軍,將陸口環衛其中。隻要陸口在他們手裏,前線的吳軍糧道就可以通過陸水,繞過夏口同柴桑保持連通。子德公子,你看我們到時候還有機會反戈一擊嗎?”

徐庶的一席話把劉琦聽得啞口無言,他的表情再度焦慮起來“若是如此,那這最後的結果,豈不正與我先前所擔心的一樣,還是演變成了前門拒虎,後門引狼入室嗎。”

徐庶眉毛微微抖動,看他那副表情,似乎正在醞釀著什麽新的理由來忽悠劉琦。

劉封卻看不下去了,憑心而論,劉琦對他們算是誠心相待了,迫於生存的壓力,一次次明裏暗裏的欺騙他,占他的便宜也就罷了,如今劉琦的手裏邊隻剩下兩三千的兵馬,江夏郡的諸般要害職務,也盡被他們的人所替換。都到了這個份上,還再跟耍小醜似的忽悠他,在劉封看來,實在是有點過分。

於是,劉封搶在徐庶之前,麵色坦然的寬慰道:“世事難測,凡事又豈能盡在我們掌握之中。兄長,看開些吧,到了這個時候,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劉琦陷入了沉默之中,沉寂了許久,搖頭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