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眉宇間透露的怒意,令劉封感到一陣的不寒而栗。
額頭帶血的糜夫人躺倒在地,而自己卻試圖去推牆掩埋她的軀體,再加上自己養子的身份,不知內情的人看去,豈能不心生懷疑。
劉封心中本無鬼,被趙雲這麽一喝,心中便十分不悅,冷冷反問道:“雲叔以為我又在做什麽。”
趙雲見劉封神色坦然冷靜,一點都沒有做賊心虛的樣子,刀鋒似的目光稍有緩和。他一躍下馬,幾步奔到牆下,單膝伏地伸手去試糜夫人的鼻息,驟然間神色驚變,抬起頭來直視著劉封,厲聲道:“主母她是怎麽死的?”
劉封便默默的將之前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不過他答應過糜夫人,不會將她被曹兵侮辱的事講出去,所以就重編了個理由,說糜夫人怕拖累他救阿鬥脫困,所以才毅然選擇了自盡。
“我怕曹賊尋去母親的遺體,用來羞辱父親大人,所以剛才正想推倒土牆掩埋了遺體,不想雲叔正好趕來。”
劉封的解釋坦然自若,沒有半點吞吞吐吐,再加上他故作沉痛之狀,趙雲聽罷這番解釋,臉上的狐疑與震怒頓時煙銷雲散,隱約還有幾分慚愧之色,似乎在為自己方才誤會劉封而感到內疚。
“夫人她真是不應該,若再等片刻,有我趙雲在,何愁不能保她殺出重圍。”
慚愧之下,趙雲又是一陣的唏噓遺憾,英武的麵龐上,流露出幾分黯然。趙雲跟隨劉備半生,劉備待其如弟,在趙雲看來,糜夫人既是主母,又是嫂夫人,這其中的感情,絕非劉封這個名義上的兒子所可比,糜夫人如今花容逝去,趙雲乃姓情中人,又如何能不傷懷。
“母親是為了阿鬥弟弟才自我犧牲,若想讓她在天之靈安息,我們就必須保護弟弟殺出一條血路。雲叔,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掩埋了母親遺體,趕緊上路南下吧。”
趙雲深吸了口氣,旋即壓抑了內心的傷感,便與劉封一起用力,將那麵土牆掩埋。粗粗安葬過糜夫人,二人又在屋中尋了口水喝,稍適休息,便翻身上馬南下去尋找大部隊。
他二人現下所在的位置,距離與虎豹騎接戰之地已有三十餘裏,那十萬跟隨南逃的百姓雖然被殺得極為慘重,但卻顯著的遲滯了虎豹騎的速度,一路南行,除了偶爾會有零散的逃難平民之外,倒未發現一名敵騎蹤跡。
‘看來總算是逃過一劫,隻要能與劉備順利會合退往江夏,這條命就算是保住了。’
劉封的心情開始放鬆起來,盡管許褚那兩招給他造成的創傷越來越難受,但一想到逃出升天,內傷所帶來的苦楚也似乎有所緩減。
不過,片刻之後,劉封就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了,正前方的大道上,塵霧衝天而起,漫天的黃塵之中,隱約有百餘道黑影在湧動,仿佛破開的地獄之門中,無數噬血的黑色幽靈正向人間撲來。
雖相隔數百步,但那彌天的殺氣,已讓劉封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剛剛平伏不久的熱血再度燃燒起來。
終於,幽靈們的猙獰影像闖入了他的眼簾,又是虎豹騎!
黑坳的鐵鎧反射著斜陽之光,與穿透塵霧後昏光的太陽光交相輝映,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昏暗光層,就像籠罩了一層光甲一般。百餘虎豹騎整齊得劃一,仿佛合體成一隻鐵鑄的龐然巨獸,身披著那昏暗的光之鎧甲急速狂奔。
腳下的大地在顫栗,隆隆的雷聲刺得耳膜隱隱作痛,盡管眼前的虎豹騎數量遠少於先前劉封所經曆的那一次,但其所形成的巨大威勢,卻依然令他驚心動魄。
“雲叔,沒想到這裏碰上這麽多的虎豹騎,我們可要小心。”劉封的口氣中明顯隱含著些許焦慮。
而一馬之隔的趙雲卻絲毫不為所動,敵人強悍的威懾力,仿佛在他心中連一丁點漣漪都沒有激起,那古銅色的臉龐上依舊是雲淡風輕。
“大公子,你隻管保護好阿鬥小公子跟在後麵就是,我趙雲來為你們開路。”
話音方落,那一襲純白的身影,還有那**矯健的白馬,仿佛合二為一一般,隨一團隨風而動的雲團,迎著對麵鋪天蓋地而來的黑雲而去。
既是如此,今曰就讓我見識一下子龍你的實力吧,雖萬人,吾隨之往矣!
劉封豪氣頓生,再一次束緊綁裹著阿鬥的披風,縱馬揮槍,追隨著趙雲的方向而上。
馬蹄飛揚,踐起一抹枯草輕塵。蒼天之下,一望無邊的曠野之中,隻見一條細若銀絲的流煙,一往無前的向著那團渾黑的巨雲射去。
弱小的敵人,竟然敢逆流而上,這以卵擊石的勇敢舉動,似乎刺痛了巨獸傲慢的心,在隆隆咆哮聲中,巨獸堅不可摧的軀殼上,立時生出一根根鋒利的尖刺,如死亡的森林一樣流射著懾人的寒光。
撞擊,頃刻即至!
一瞬間,兵器橫飛,人仰馬翻,肢離破碎的混亂之音蓋過了馬蹄的雷鳴。
趙雲,就像是一柄天下間最鋒利的矛,輕易的刺穿了虎豹騎這麵看似堅不可摧的盾牌。一柄銀槍紛飛舞動,流光閃爍間,重重槍影如滿天飛舞的梨花,四麵八方激射開來。
槍影過處,如狂風橫掃落葉,每一名和趙雲擦肩而過的虎豹騎,手中的刀斧兵器,幸運者被他強橫之極的力道激飛,倒黴的則連他的槍影都沒看到,便被挑落遠跌。
槍法,在趙雲的手中已運用至登峰造極的地步,已不是博殺的武技,而是一門令人賞心悅目的藝術。
這就是常山趙子龍的實力嗎!
跟隨在後的劉封深深的為趙雲的實力所震撼,這種震撼甚至超越了許褚所帶給他的那種,生與死的強烈壓迫感。
看著左右紛飛落馬,落於身後的曹軍騎士,劉封恍惚間竟有一種感同深受的驚悚:如果換成是我,麵對這等鬼神難測的槍法,能否接下一招嗎?
一天之內,親身見識了天下間兩名絕世高手的實力,劉封猛然意識到自己迫切的需要提升自己的實力。
僅僅兩名敵騎,便輕易的摧垮了百餘虎豹騎的軍陣,這令這些曹軍中最精銳的士兵大為震怖。不過,敵人的勇武並未擊垮他們的意誌,後排的騎士依然無畏的迎戰那神鬼莫測的銀槍,前排錯過的虎豹騎,則折馬而回,重後包圍上來。
趙雲為他辟開了前行的路,但身後追來的敵人,劉封卻需要自己解決。他強壓著內腑的不適,手中之槍上下翻飛,拚盡全力擊退了一**追擊上來的敵人,盡管他的能耐不能似趙雲那般如入無人之境,但勉強退敵自保還是綽綽有餘的。
眼看著就要殺出重圍之時,左翼與後方兩敵騎再度殺至。左翼處一柄板斧先至,明晃晃的斧鋒挾著獵獵的破空之勢,當頭撲麵而至。
劉封不及多想,身形斜向一偏,左手銀槍轉到右手,臂腕猛一發力,銀槍若蛟龍出海,從腰下標射而出。
一聲骨肉碎爛的悶響,憑借著更勝一籌的速度優勢,銀槍搶在斧刃當頭而下之前,穿透了敵人的喉嚨。劉封手腕再一抖,沾血的銀槍順勢在敵人的嚨喉中螺旋一攪,爬滿脖頸的青筋根根斷裂,一腔滾燙的熱血,瞬間灌滿了敵人喉腔,如井噴一般從耳鼻七竅,以及創口處湧出。
斃敵之時,身後的敵人已然襲到,餘光一膘,那敵人竟是揮舞著一柄長劍向他後砍來。似乎想趁著劉封兵刃之外之時,趁機偷襲。
區區一柄脆弱的長劍,何足掛齒。
劉封想也不想,左手摸到腰間,寒光一閃,配劍刷的出鞘,反手橫於背後三寸,封住了敵招的路線,右手同發力,欲將長槍從敵人的嚨喉中拔出,順勢再反殺身後之敵。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隨著一聲金屬斷裂的刺耳聲,劉封那柄精鐵打造的上好寶劍,竟如敗絮一般被那敵將輕描淡寫的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