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魯,張魯……”
劉備默念著這個名字,神情之間,陰沉之氣在彌漫。
沉吟片刻,劉備道:“張魯此人能雄踞漢中十餘載,想來必有些手段,不知他是否會同意我依附於他。”
諸葛亮淡淡一笑:“主公放心,正如當年的呂布、曹艸還有劉表,隻要主公能帶給他們足夠的利益,對方沒有理由不動心。”
劉備猶豫未決。
諸葛亮見狀,又寬慰道:“主公放心,先前劉封入蜀時,亮就已經在暗中做安排,此番北依張魯,必有收獲。”
徐庶也道:“事到如今,也隻能依孔明之計,主公,事不宜遲,我們要從速做決斷。”
劉備思索再三,權衡眼前的局勢之下,隻得輕聲一歎:“好吧,看來也隻有如此了,傳我之令,撤兵吧。”
無奈的做出決定後,雒城的數萬疲憊的大軍,當天便開始向梓潼北部撤去。
梓潼一郡,其實無險可守,而今劉封新得成都,聲勢如曰中天,劉備自認難與之爭鋒。
因此,劉備隻得放棄涪縣、綿竹、梓潼城等數座平原城池,大軍向北撤往葭萌關。
同時,駐守巴西郡的張飛也得到命令,令其將戰線收縮,集中兵力退守位於大巴山口的巴西治所閬中,並與葭萌之劉備主力形成犄角之勢。
…………………………漢中,南鄭。
大殿之上,那個黝黑矮胖的中年男子,正自沉眉端詳著手中那道帛書。
帛書上每一個字跡,雖無多少書法精致可言,但一筆一畫間卻徹露著一種粗獷豪邁。
這封帛書,正是出自於海內聞名的大漢皇叔劉玄德之手。
而且,這還是一封請求依附的求援書。
張魯很興奮。
那可是劉玄德啊,被曹公稱為“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曹”的人物。
現如今,正是這樣一個天下聞名的英雄人物,卻落魄到要來依附我漢中張魯。
一輩子沒有出過這窮山溝的張魯,雖然號為一方諸侯,雄踞漢中十餘載,但實際上卻沒見過什麽世麵,手底下聲名在外的可用之人沒有幾個。
但是現在,仿佛他的春天到了一樣,先是西涼馬超來歸,現在又是劉皇叔。
張魯確實有點得意了。
一個是殺得曹艸差點隕命於渭水,一個是與曹艸齊名的英雄,若是這倆人都成為我張魯的部署,這將是一件何其榮耀之事。
“主公,劉玄德來歸,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呀。”
階下進言那人,滿臉堆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線。
說話那人,乃是張魯麾下謀士楊鬆。
楊氏乃是漢中士族大姓,張魯雖以五鬥米教治國,但他很清楚這玩意兒隻能忽悠大字不識一個的尋常百姓,他之所以能雄踞漢中十餘載,關鍵就在於他懂得拉攏當地的士族。
楊氏一族,乃是漢中頭等大姓,楊鬆在張魯手下為重要的謀士,其族弟楊柏則執掌兵權,楊氏一族在張魯政權中,可謂是權勢炙手可熱。
一聽到楊鬆此言,張魯心情愈加的興奮,忙問道:“此話怎講?”
楊鬆捋著枯黃的胡須道:“原因有三。其一,劉玄德乃海內英雄,若能歸附,必能令主公聲望劇增。其二,劉玄德目下所據葭萌關和閬中以北之地,皆是通往西川要害,如今不費灰吹之力為主公所有,對主公將來南取西川自是極有幫助……”
張魯聽著是連連點頭,要知道這些年來,他曰夜所思的就是攻取西川。
怎奈劉璋那廝雖然廢物無能,但川北葭萌、白水、閬中等南下的重要關城皆為其所據,憑借著地利之險,劉璋輕鬆的抵擋住了自己的數度進攻。
倘若能得到這些戰略要地,自己取蜀的道路豈非更加平坦。
“……至於這第三點,劉玄德手中有精兵三四萬,良將有張飛、趙雲等輩,此等虎熊之士,若能為主公驅策,將來莫說攻取西川,就算平定天下也未嚐沒有可能。有此三點,主公對劉玄德的歸附又有何疑?”
楊鬆洋洋灑灑的大侃了三條好處,隻得張魯是心花怒放,欣然道:“那依子壽之見,我是應該接受劉玄德的歸附了?”
“當然要接受。”
楊鬆口氣斬釘截鐵,“劉玄德乃海內英雄,既來投歸,主公也不可怠慢,以免失了人心。如今玄德既在信中說正向陽平關而來,欲親入漢中拜會主公,主公便當親自出陽平關去迎接玄德,如此才能彰顯主公禮賢下士之風。”
當年劉備投奔袁紹,袁紹竟是親出鄴城三百裏迎接劉備,以人家袁本初四世三公的尊貴身份,都能如此禮遇,張魯便想自己也當如此。
“好,那我就親率三千步騎,西出陽平關去迎接劉玄德。”張魯拍案做出了決定。
話音剛落,階下一人突然出班,大聲叫道:“主公,此事萬萬不妥。”
說話那人,身材高大、肌肉蟠虯,雄壯威武有如猛獅。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五官配合恰到好處,漆黑打卷的頭發散亂的披在肩膀上,渾身上下散發著北地男兒的粗野豪放。
這個人,正是曾經的西涼雄獅馬孟起。
當初潼關一役,馬超和韓遂的十部諸侯被曹艸殺得大敗,此後,馬超雖憑借著在西涼的威望,數度複起,但最終卻被夏侯淵擊敗。
兵敗無路之下,馬超隻得帶著從弟馬岱,部將龐德等千餘騎,南入漢中投奔了張魯。
此時馬超剛剛投奔張魯不久,張魯對這位西涼雄獅甚是欣賞,眼下還正在考慮是否該將女兒嫁與馬超,以收取其心。
他主臣二人的關係,可以說正處在“蜜月”期。
一直沉默的馬超,突然的一句“萬萬不妥”,自是極有份量,立刻讓張魯興奮得意的表情立時緊張起來。
至於那楊鬆,神情卻頓為不悅“孟起何出此言?”張魯忙問道。
馬超走到大殿中間,喉結蠕動,大聲道:“劉備依呂布而呂布亡,依袁紹而袁紹敗,依劉表而荊州滅,每一個他所依附過的諸侯,不是敗亡,就是基業反為其奪,最近的劉璋就是極好的一個例子。如此一個不祥之人,主公若是接納其歸附,豈非引狼入室?”
馬超的一席話,如一瓢徹骨的冷水,當頭潑在了劉璋的腦門上。
原本的那股興奮勁,立時消散大半。
張魯陷入了猶豫。
見得此狀,楊鬆馬上道:“孟起這都是欲加之罪也。那袁紹敗亡,是因其廢長立幼,致使諸子自相殘殺。
呂布三姓家奴,當年走投無路,劉玄德好心收留於他,他卻恩將仇報,反奪徐州,此等無信無義之徒,其死乃咎由自取,又與玄德何幹。
至於那劉表,在其有生之年,玄德可謂對其忠心耿耿,後來的荊州也是從曹艸手中所得,又怎能說他是背叛了劉表。”
楊鬆不厭唇舌,慷慨激昂的替劉備一通的辯護,不過其所說倒也確有其理。
張魯猶豫的神情馬上又堅定起來。
馬超麵色愈沉,話鋒一轉又道:“就算如此,但劉玄德終究乃梟雄,如果主公親自與他會麵,到時候他忽起歹念加害主公,奪主公漢中之基業,又當如何是好。”
張魯剛剛才堅定起來的信念,一聽馬超這話,馬上又重歸猶疑。
楊鬆冷笑道:“玄德在信中也說了,隻率一百親兵前來麵見主公,孟起難道是擔心,劉玄德會蠢到隻帶一百人來就想加害主公,奪取漢中嗎?”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設想,就不要再爭了。”
馬超與楊鬆私下不和,這一點張魯也知道,他二人現在的爭吵,多少也夾雜著個人的情緒,張魯便有些聽不下去。
那二人被斥,頓時都不敢再吱聲。
這時,張魯將目光轉向了階下另外一人,問道:“子茂,此事不知你有何看法?”
張魯所詢問那人,正是帳下謀士閻圃。
此人與楊氏不同,他本為巴西南充人,早年在漢中為吏,後張魯得漢中,便成為其麾下謀士。
這個閻圃在漢中沒什麽複雜的關係網,平素獻計行策,多能秉公而論,張魯每遇不決之事,反倒更喜歡征求他的意見。
此刻的閻圃,一旁靜聽了許久的爭論,心中其實早有判斷。
張魯一問,閻圃便道:“玄德來歸,有利於主公,主公理應接納。但此人乃梟雄,亦不可不防。圃以為,主公可借著出陽平關迎接的機會,順勢將劉玄德帶回南鄭,用富貴將其軟禁於南鄭,然後再借其名,徐徐吞並其舊部,而後為主公用,如此,方才兩全其美之策。”
閻圃的這番話算是說到了張魯的心坎上,說實話,他還真的有點擔心成為呂布或是劉表第二。
對於閻圃之計,楊鬆沒了意見,馬超卻道:“主公若真想接納劉備歸附,那此番主公去迎接劉備,超請求一同前去,從旁保護主公周全,叫那劉玄德即使心懷不軌也不敢輕舉妄動。”
馬超的這一份護主之心,讓張魯著實有些感動,他微微點頭,欣然道:“難得孟起有此忠心,好,你就隨我率三千步騎,一同出關去會一會那劉皇叔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