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的笑意太過明顯,豈能瞞得過馬謖那雙眼睛。
眼見劉封這副表情,馬謖料知龐統必另有奇計,忙問道:“主公,莫非士元先生已有妙計?”
劉封遂將另一頁帛書也示於了馬謖,馬謖看罷,不禁嘖嘖稱奇,連連感慨龐統妙計無雙。
正常情況下,由荊取益,無非是沿長江西進,沿途經宜都、建平、巴東、巴郡,穿越群山峻嶺之後,深入成都平原腹地。
這條路線雖然艱險難走,但相對而言,已經算是一條入蜀的坦途。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條偏僻小路,這條路便是夷水小路。
這夷水在夷道城與長江交匯,故而因此得名。這條水係由夷道向西,曲折而行,中間穿越大片人跡罕至的群山峻嶺,原始山脈,唯有沙渠(今恩施)一縣有人煙聚居。
過沙渠縣後,再走一段北上的山路,便可抵達最近的沿長江而設的羊渠縣。
而這羊渠縣,已經處於巴東郡以西邊界。也就是說,如果劉封的大軍走夷水小道的話,便可繞過蔣琬統兵防守的建平郡,出其不意的奪占羊渠,截斷蔣琬軍與蜀中劉備主力的聯係,將建平郡隔絕在宜都與巴東之間,成為一座孤郡。
這是出奇製勝的一招。
馬謖讚歎之餘,轉眼又生隱患:“夷水小道艱險難走,沿途除沙渠縣外,幾乎都是無人區,既無法就地取糧,從後方運糧也甚為艱難,這一節不利之處主公不可不考慮。”
自古以來,由楚取蜀,大多時候都走的是沿長江的那條路線,夷水小道雖然不乏人知,但卻鮮有人走此路,關鍵之處,就在於糧食難以為繼。
試想一下,就算一支奇襲的兵馬,穿越人跡罕至的無人區,深入到敵方之後。但在人家地盤上,就算占得一二城池,隻要對方堅壁清野,想方設法讓你無法就地征糧,而後方的糧草又難運抵,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的奇襲,很快便會因乏糧而失敗。
劉封卻笑道:“若是尋常形勢,士元他萬不會為我們出這一條計策,可是這計策放在今朝,卻逢其時,幼常,你忘了我們是以什麽名義入蜀的嗎?”
一語,馬謖恍然大悟。
劉封大軍的西征,可是打著受劉璋之邀,夾擊劉備的名義。
劉備以詐取川,巴東等郡雖不戰而降,但皆是畏於其武力威脅,大多數的降縣士民,其實並未真心歸附,而劉備兵力有限,所以控製的區域,大多也隻是郡治要害而已。
而且,劉璋已對外宣布,將巴東等數郡割讓給劉封,作為他應邀入蜀的謝禮,也就是說,從法理上講,無論是蔣琬所據的建平,以及其後的巴東郡,其間士吏百姓,都已經是屬於劉封所有。
倘若劉封的奇襲軍突然出現在巴東郡,隻要打出應邀入蜀的旗號,振臂一呼,那些人心未定的諸縣必群起而響應,複叛劉備,名正言順的歸降於劉封,如此一來,又何愁解決不了糧食問題。
若無劉璋之邀,偷走夷水,奇襲敵後隻會是一招有去無回的敗招,但現下形勢不同,結果自然也就大不相同。
想通了這一切,馬謖便再無擔憂,並且欣然請戰。
劉封身邊尚隨時需要馬謖參讚軍機,此番奇襲,劉封遂選中了老將黃忠。
這位老將自從長沙歸順於劉封之後,雖然一直受到劉封的信任,但無論是襲取南郡,剿滅關羽,還是襄陽抗艸,諸般緊要之戰,一直都沒有參加。
此時的黃忠,正憋著一股勁,想要向世人展現自己廉頗未老之意,這也是此番西征,劉封決定以黃忠為先鋒的原因,為的便是得黃忠這股迫切想一展身手的勁氣。
當劉封將計策告於黃忠時,這位老將毫不猶豫,欣然請戰。
於是,劉封便撥與了他三千精銳,打著回荊州運糧的旗號,連夜起程回往宜都,依計走夷水小道,突襲蔣琬之後的馬東郡。
劉封自己,則繼續率一萬多大軍沿江西進,會合了孟達的敗軍,直抵巫縣城下,做出一副準備大舉強攻的勢態。
………………………………合肥城。
張遼默默的注視著在城前耀武揚威的吳人,沉重而憤怒的心情,全部都體現在了那張冷峻的臉上。
夜襲之戰失利後,五萬吳軍盡數登船,四麵下營,將合肥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一戰中,張遼的八百騎兵損失幾盡,在喪失了騎兵優勢之後,他自然不敢再擅自出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吳人大軍完成對合肥的合圍之勢。
城前,十餘騎吳人正在罵城叫陣,竹竿上高高挑起的,正是李典的人頭。吳人是想用這種羞辱,激怒城中守軍,誘使他們出城一戰。
這一點張遼很清楚,盡管如此,當他看到李典那血淋淋的人頭時,心中的憤怒還是如火山一般噴湧不斷,而他卻隻能以冷絕的意誌,強行壓製住那複仇的怒焰。
內外壓迫之下,張遼心如刀絞。
“吳人欺人太甚,曼成,你放心,你的仇我樂進一定會報。”並肩觀敵的樂進,咬牙切齒的表達著憤恨。
張遼聽之,卻是冷哼一聲,毫不掩飾的流露著他對樂進的怨意。
由心存芥蒂的冷漠同僚,變成並肩血戰的兄弟,而且,這個兄弟還為了助自己脫圍,不惜犧牲自己,李典在張遼的心中,已然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盡管他知道樂進有難處,盡管他也知道所謂的大局,但李典的死,對張遼的打擊太過沉重,以至於他心中的那股怨憤之情,蓋過了理姓的判斷,在這樣一個危難的關頭,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到和樂進齊心協力合作。
樂進知道張遼有怨氣,他私下裏對李典之死也有幾分自責,但他同樣也是個姓烈如火之人,你張遼有氣又怎樣,我樂進豈會向你低頭。
聽到張遼那一聲含有鄙意的冷哼,樂進立時就火了,轉身冷視著他問道:“文遠,你對我有什麽不滿可以明說,何必這般冷潮熱諷,一點都不似個漢子。”
樂進一開口,張遼這個火藥桶瞬間被點燃,他眉頭一皺,沉聲道:“什麽叫漢子,眼見自己的袍澤身陷絕境,自己卻貪生怕死,視而不救,這才叫配叫漢子嗎?”
此言簡直已是指名道姓的罵他“貪生怕死”,樂進大怒,厲聲叫道:“你說誰貪生怕死,你有種就明說,休要含沙射影。”
眼見樂進毫無愧意,反而且有理似的,張遼怒發衝冠,當場便有動手的衝動。
正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聽得消息的護軍薛悌急匆匆的趕了來,果斷的擋在了兩人之間,苦著臉勸道:“二位將軍,現在合肥形勢危急,還請二將以大局為重,莫要自家生亂呀。”
“哼——”
薛悌的及時出現,化解了一場將起的廝鬥,那二人雖然放棄了開打的念頭,但卻心中依然有氣,各自冷哼一聲,拂袖轉身不屑看彼此一眼。
薛悌暗鬆了口氣,左右捏著一把汗的士卒,緊張的心情也跟著鬆了下來。
薛悌唏噓了片刻,忽然想起正事,忙道:“二位將軍,方才剛剛收到情報,言是一直吳人的艦隊,已越過咱們合肥,沿肥水北上,似乎有攻打壽春的意圖,二位將軍得拿個主意呀。”
兵進壽春!
合肥距壽春有百餘裏,吳人以水軍長途奔襲,直入淮水取合肥,似乎也不無可能。
但稍一吃驚後,那兩員敵視的將軍便旋即恢複了平靜。
“壽春城池堅固,兵糧齊備,吳人就算以傾國之兵圍攻也不見得能打下來。更何況隻是一支偏軍,而且還敢越過合肥,把補給線暴露給我們。賊軍此舉,不足為慮。”
樂進的一番分析,也正好符合張遼的見解,他自然不好出言讚成,隻好以沉默表達了自己的附議。
如此一來,薛悌緊急的心情緩解了不少,目光遙望東麵,喃喃歎道:“希望丞相的大軍能趕快回援吧。”
………………………………波光鱗鱗,水波不興,淩統負手立於艦首,看著眼前這芍陂之水,心中不禁感慨曹艸的深謀遠慮。
淮河之南,壽春之西有一塊小平原,在丘陵為主的江淮地區,這樣一塊小平原彌足珍貴。這裏的土地異常肥沃,早有春秋之時,就有良田萬頃之稱。
隻是,這平原所在之處有一條淠水,此水變化多端,澇時洪水成災,旱時不足為用,為禍甚重。
春秋之時,楚國在此修建了一條芍陂,即是修建一條自西向東,兩百多裏的長堤,截蓄淠水形成一個堪比巢湖大小的人工湖,經後再經由渠道灌溉湖周的平原農田。
早年滅袁術之時,曹艸便派人重修了芍陂,利用芍陂之水在壽春附近大規模的興建屯田,所積之穀,成為曹艸用兵淮南的重要物資保障。
淩統這一支七千人的水軍,由肥水進入芍陂,名義上打著是攻打壽春的旗號,實際上卻是奉了周瑜的密計,另有企圖。
周瑜交待給淩統的計策,乃是掘芍陂之堤,水淹淮南平原,斷絕曹艸大軍南援合肥之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