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初定,襄陽與江陵之間,尚有萬餘曹軍。劉封勸說服蒯良出仕當天,便已命人做書一封,蓋了曹仁印信,前往當陽一帶招降這些曹軍。

與此同時,劉封又派人火速回江陵,命龐統鎮守江陵,陳到、沙摩柯等率過江之軍北向,輔以武力雙管齊下逼降這股曹軍。

一天之後,曹仁被俘,襄陽城陷的消息傳到了當陽,立時引起喧然大波,本就人心惶惶的萬餘曹軍,立時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緊接著,劉封的勸降之信相繼送到,曹軍諸將之中,對於降或不降,形成了不同的意見,雙方爭執不下。

此時的形勢是,襄陽失陷,全軍的家眷盡為劉封所得,士卒軍心潰散隻是時間的問題。

當陽一地,向東為漢水,但此刻已為吳人水師所斷,南北襄陽和江陵,則盡為劉封所據,西麵則是群山峻嶺,盡管可由山路崎嶇而行,撤往房陵郡,但山路難行,這萬餘大軍在無糧草供給的情況下,能否活著逃往房陵還是一個未知數。

諸將爭執兩曰而得不到統一,南麵荊州軍已經開始向北威逼,形勢緊急之下,滿寵便以奮威將軍的名義,強行決定率領眾軍走臨沮小路,由當陽撤往房陵。

號令一下,主降派一片嘩然,曹仁部將牛金帶著一幹將校怒氣騰騰的前往滿寵大帳質問。

一入大帳,牛金便怒喝道:“滿伯寧你為何不顧征南將軍死活,執意要率軍北撤?”

麵對著來勢洶洶的牛金,滿寵早有準備,麵帶無奈之色,歎息道:“曹將軍乃國之棟梁,他的被俘,我一樣非常的心痛。但我等乃國之軍人,非是個人的私兵,豈能因一將被擒,就跟著全軍投降呢?”

滿寵乃文人出身,素以執法嚴厲而著稱,早年為許縣令時,曹洪親戚在許縣多次犯法,滿寵便將他們抓了起來,曹洪便親去向滿寵求情,曹洪無奈之下,就隻好去向曹艸求情。

結果呢,滿寵在曹艸來到之前,提前把犯法之人處斬。

在滿寵眼裏,自己聽命於曹仁,那是國家授予了曹仁領導自己的權力,如今曹仁被擒,這種上下級關係自然就此解除。

隻是,滿寵卻顯然不了解軍人間那種上下的關係。

牛金一聽此這話,神色愈加猙獰,叫道:“征南將軍在信中說了,如果我們負隅頑抗,不去投降,他便有姓命之憂。滿伯寧,你這麽一撤,豈不是害了征南將軍。”

滿寵很鬱悶,感覺方才自己那番大道理是白講了,眼前這凶神惡煞的武夫壓根就沒聽進去一句。

滿寵隻得耐心的勸說道:“曹將軍素以國事為重,豈會因為貪生怕死,就做出這等苟且之事來。那勸降信很明顯是敵人偽作,隻是蓋了曹將軍的大印而已,我們豈能當真。”

牛金手一擺,決然道:“我不管那信是真是假,總金征南將軍對我恩重如山,我牛金絕不會拿他的姓命冒險。”

牛金所說的“恩重如山”,倒也是實情。

當年江陵之戰時,周瑜大軍圍城,牛金自告奮勇,率百人出城挑戰,結果反被吳軍所圍,危在旦昔。曹仁見狀,便親自披掛出城,率軍拚死將牛金從重圍中救了出來,自此之後,牛金便是死心踏地的為曹仁賣命。

眼見牛金如此胡纏蠻糾,滿寵終於被惹火了,神色突然變得峻厲起來,沉聲道:“牛將軍,國法當頭,豈容你以私廢公!”

“老子才不管什麽國法,曹將軍就是國法。”牛金根本無懼,衝著滿寵大叫道,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

其餘曹仁部曲諸將,盡皆呼喝叫嚷附合。

麵對這幫咄咄逼人,視國法為無物的武夫,滿寵勃然大怒,厲聲道:“我乃朝廷任命的奮威將軍,征南將軍被俘,我便這裏的最高統帥,我下令全軍撤往房陵,爾等若再有異議,便以軍法處置!”

被惹火的滿寵,企圖用官職大小來壓服眾將。

眼前文質彬彬的滿寵,突然間變得猙獰起來,氣勢洶洶的諸將頓時被壓了下去,大帳中,一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諸將麵麵相覷,最後,目光不約而同的集中在了牛金身上。他在諸將軍素有威信,而且又是挑事的帶頭者,何去何從,就看他的決定的了。

牛金的怒意似乎一瞬間平息了許多,他上前幾步,走近滿寵,口氣平靜的問道:“滿寵,我再問你一句,你是不是一定要棄征南將軍而逃?”

“棄主帥而逃”,聽起來十分的不堪,但滿寵此刻也顧不得許多。

“我意已決,敢有違令者,格殺勿論!”滿寵以前所未有的決然口氣回答了牛金最後通碟似的質問。

靜寂的大帳中,忽然響起一聲冷笑。

那冷笑來自於牛金,隻他緩緩的轉過身去,肌肉盤虯的臉上,掛著那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冷笑,漸漸的,那笑容扭曲變形,陡然間,怒睜的雙目中迸射出濃烈的殺氣。

身形急轉,“噌”的一聲,佩刀出鞘,白與紅的光芒交替閃過,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便滾落於地。

在眾將駭然的注定下,牛金反手輕輕的一推,滿寵那無頭的屍體便倒落在了地上。

牛金手舉著鮮血淋漓的大刀,環視著眾人,冷冷道:“咱們都發過誓,此生要與征南將軍同和一共死,這狗賊偏生要和咱們作對,我隻有一刀宰了他,你們哪個還有異議?”

他踩著滿寵的屍體,舉著那把還在冒著熱氣的血刀,這般喝問之下,誰還敢再有反對意見。

當下,沉寂了一刻後,諸將齊聲呼道:“我等唯牛將軍之命是從。”

………………雒城,中軍大帳。

死一般的寂靜。

劉備手攥著那一道來自於荊州的噩耗,一張本就灰蒙蒙的臉,此刻更是像陳年的牆皮一樣,讓人看著就感覺到心酸。

就在幾天前,劉備剛剛才接到諸葛亮的急報,在得知江陵失陷的消息後,本是誌氣昂揚的劉備,一瞬間就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本以為,成都咫尺可下,益州很快就要到手,跨有荊益,北伐中原的夢想指曰可待。但是,就在一瞬間,那個驚人的消息,便將劉備的美夢幾乎擊碎。

天堂與地獄,原來隻有一線之隔。

不過,劉備並沒有絕望,真正的絕望,當年他在徐州的時候,在長阪坡的時候,早已經品嚐過。

他很快就安慰自己,江陵失陷了也沒有關係,還有關羽在,也許在自己收到這個消息時,關羽已經擊敗了劉封那畜生,奪還了江陵,捷報已經在前往蜀中的路上,一切的一切,隻是虛驚一場而已。

他還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關羽無法奪還荊州,但隻要他能撤往宜都,和孟達一起守住這道通往荊州的大門,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自己手中尚有兵五萬,宜都、建平、涪陵、巴東、巴西、廣漢、梓橦,加起來握在自己手中的,尚有七郡的地盤,而且,成都就在眼前,隻要再加一把勁,整個益州都將得手。

到那個時候,以雲長為前驅,大軍東出,再將荊州奪還便是。

但是,令劉備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所做的最壞的打算,根本算不上最壞,他做夢也沒想到,關羽竟然死在了劉封的手上。

那個從自己還是一個小小的都郵的時候,就不離不棄的追隨著自己,多少榮華富貴的誘惑,多少窮途末路的威脅,都不曾讓他動搖,那個情如兄弟一般,自己最為倚重的將領,就這樣,毫無征兆的離自己而去。

此刻的劉備,確實有一種心如刀絞的痛,這種痛,即使是最愛的妻妾死去的時候,都不曾有過哪怕一瞬。

“雲長……雲長……”

劉備反反複複的念叨著關羽的字,突然之間,他騰的跳將起來,憤然拔劍,將跟前的案幾劈為兩截,怒喘的叫道:“雲長,我若不為你報此血海深仇,我劉備誓不為人!”

躲在帳外的諸文武,豎耳傾聽著帳中的動靜,當他們聽到這一聲怒吼之時,所有人都跟著一顫。

沒人敢進去勸諫,這班幕僚很清楚關羽在劉備心中的地位,即使知道劉備一向待人親切,但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候,也沒有人敢冒險進去勸。

帳中接著傳來刀砍斧劈的聲響,想來是劉備正在揮劍亂劈,發泄著內心的憤怒與悲傷。

也不知過了多久,帳中終於沒了動靜,眾人這才長鬆了口氣,但卻又麵麵相覷,依然無人敢冒頭先進去。

就在眾人愁眉不展,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諸葛亮到了。

在得知關羽隕命的消息後,諸葛亮意識到荊州問題已經演變成了無法收場的地步,他再不敢有所耽擱,在對偏師軍務稍作安排後,便急匆匆的趕往了雒城大營。

所有人都如遇救星,孫乾第一個迎上去,苦著臉道:“軍師,你可算到了。主公在裏邊發了一大通火,我等皆不敢入內,軍師你快進去勸勸吧。”

“爾等且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瞧瞧主公。”

諸葛亮微微點頭,掀起帳簾,緩緩的步入了帳中。

當他看到劉備之時,不禁暗吸了一口涼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