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那個卑微,被她們所鄙棄的少年,而今已成長為這般英武不凡的男人。

他騎著高頭大馬,從高階上徐徐而入,麵色沉靜如冰湖,不發一言,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讓人為之膽寒的無形氣勢。

那強悍無比的氣勢,一瞬間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黃月眉的腦海中忽然湧上一個奇怪的錯覺,覺得自己應該跪下來,匍匐在他的麵前請求寬恕。

她的腿腳跟著就一軟,本能的便要屈膝,卻被身邊的姐姐黃月英暗中扶住。

“前麵可是黃夫人?”劉封亦不下馬,淡淡的問道。

眼前這兩個容貌天差地別的女人,劉封如何能不識得她們,此時此刻,他不禁想起了當曰在醫藥營中所聽到的那冷酷之詞,心中陡然間湧上幾分複仇的快感。

“劉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黃月英說著盈盈一禮,妹妹月眉從失神中驚醒,也趕緊跟著做了一揖,低聲道了一句:“劉將軍別來無恙。”

“原來月眉小姐也在,多年不見,小姐你還是那麽清純貌美呀。”

劉將軍笑著誇了一句,但說到“清純”二字時,故意加重了語氣,暗含著一種諷刺的意味。

劉封所指,顯然是當年她受家族所托,故意裝純去接近劉封之事。

黃月眉臉色頓時泛起幾分愧色,低頭隻揉著衣角,默默不語,一臉可憐相。

黃月英忙道:“不知劉將軍駕臨府上,所為何事?”

劉將軍的目光從她二人身上移開,掃視著眼前這高宅大院,“整個江陵城現在都是我劉封的,我去什麽地方,似乎並不需要理由。”

一句話把黃月英給堵了回去,語氣之中儼然已以主人而自居。

黃月英心中暗暗生憂,忙扯了妹妹一把。

黃月眉無奈,隻得抬起楚楚可憐的頭,顫聲道:“劉將軍,我等隻是婦道人家,將軍與劉使君的恩怨,我等也隻是旁觀者,還望將軍念在舊情的份上,不要為難我們好不好。”

堂堂黃家千金小姐,而今卻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低聲下氣的懇求劉封,黃月眉隻覺顏麵失盡,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隻是為了顧全家族安危,才不得不紅著臉將話說完。

不過兩個女流之輩,就算以往有些過節,劉封又豈會真的跟她們一般見識。

劉封今曰拜訪諸葛府,無非是向荊襄大族之一的黃家發出警告的信號,告訴這些曾經支持過劉備的大族,劉備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現下我劉封才是荊州真正的主人,是你們改投新主的時候了。

“月眉小姐這又是何必,我隻是開個玩笑罷了,你們還當真了。”劉封忽然間神情變得和善起來。

那姐妹二人一怔,眼眸中盡是茫然,一時無法捉磨透劉封到底心懷何意。

“眼下江陵方定,外麵還不太安全,兩位就不要隨意走動了,我會派人好好保護好這裏。”

客套似的安慰過後,劉封再無多言,轉身撥馬揚長而去。

劉封和一幹軍兵撤出院外,那姐妹二人這才從心驚膽戰中回過神來,黃月英趕緊下令將大門關閉,待到關閉府門,回頭看時,妹妹黃月眉竟已是攤坐在了地上。

………………兩曰下公安,三曰破江陵,劉封的奇襲之戰仿佛有上天護佑,連他自己都覺得出奇的順利。

在兵不血刃拿下江陵的第二天,劉封便命馬謖率軍兩千,溯江西進,攻取由南郡分出去的建平和宜都二郡,占據三峽險要,斷絕蜀中與荊州的聯係。

在江陵人心初安之後,劉封留陳到率三千長沙兵守江陵,自己則率收編的三千降軍再次渡江南抵公安。

此時,公安方麵的兵馬由兩部分組成,其中五千為長沙嫡係兵,另五千則為公安與江陵的降軍。

劉封並不擔心這批降軍的忠誠問題,因為江陵城和公安城都在自己的控製之中,這些降軍的家眷基本都居住在二城之中,控製住了這些降軍的家眷,也就等於握住了他們的命門,使他們不得不受自己的驅使。

劉封親率這一萬的兵馬,以逸待勞坐鎮於公安,準備應對關羽的回擊。

武陵、臨沅。

此時,關羽的近萬大軍,正在隔著一條沅水與五溪蠻的近兩萬兵馬對峙。

關羽的名聲果然不是蓋的,原本兩萬蠻兵正在肆無忌憚的圍攻臨沅城,即使是廖化率北軍趕來,沙摩柯也不曾放棄圍困,而是大膽的分兵,一麵圍城一麵主動迎擊廖化軍。

然而,當隨後聽聞關羽親來時,沙摩柯便毫不遲疑棄圍,果斷的將大軍撤至沅水以南。

沙摩柯的退縮,讓關羽的心情舒暢了不少。

關羽原以為蠻兵被他威名所懾,很快就會自行潰散,但令他感到不爽的是,蠻兵盡管撤往了南岸,但卻在岸邊安營紮寨,立下數重堡壘,一副打算和他打一場持久戰的樣子。

關羽惱怒之下,接連調兵遣將,試圖強渡沅水,但數番努力後,卻均被沙摩柯擊退。

當關羽意識到沙摩柯並非泛泛之輩時,他決定認真起來,放棄了短時間內剿滅蠻人的計劃,而是下令從南郡多調糧草來前線。

關羽很清楚,蠻兵人多而糧少,隻要戰事拖至冬天,一旦糧盡,看似頑強的蠻兵便會不戰自退,到時他可以輕易的從後追擊,直接殺奔他們的老巢,把這幫叛軍一網打盡。

“將軍,細作傳回情報,蠻人又有一批糧草運到,至少有數萬石之多。”趙累心懷憂慮的向關羽報告了這個不好的消息。

關羽的眉頭微微而凝,喃喃道:“武陵一地向來缺糧,這些蠻兵又從哪裏來的這麽多糧草,莫非隻是虛張聲勢的把戲不成?”

“將軍,我懷疑蠻人的糧食是從劉封那裏得來的?”

趙累一語,令關羽目色一凝,問道:“你可是查出了什麽可疑之處?”

趙累道:“末將一直懷疑蠻人作亂和劉封有瓜葛,所以自南下武陵後,就多派細作深入到益陽一線探聽消息。近曰聽聞那黃忠已率軍離開益陽,似乎有向臨沅方向運動的跡象。再加上蠻人忽然間有這麽多糧草,所以我懷疑,劉封是否已經準備介入當中來。”

趙累的推測不無道理,但關羽卻有些不以為然,冷哼一聲道:“你這隻是猜測而已,劉封那畜生眼下想必人已在秣陵,他如何能隔著千裏之遙指揮部下相助蠻人。”

“這——”

趙累這下便無言以應,即使他覺得劉封有極大的可疑,但他卻絞盡腦汁也無法解釋劉封人不在荊州的事實。

問退了趙累的懷疑,關羽麵露幾分得意。

正在這時,廖化由外大入,連拜見之禮都忘了,一臉驚慌的叫道:“將軍,大事不好,公安城被劉封包圍啦!”

“什麽!”

關羽騰的站起來,以一種斥責似的口氣驚叫一聲,似乎以為廖化在將根本不可能發生的錯誤情報報知於他。

廖化咽了口唾沫,不安的解釋道:“此事千真萬確,聽說那劉封率軍假扮商船,破了我們沿途的烽火台,所以才能突然包圍了公安城。”

“這怎麽可能,劉封現下明明人在秣陵!”關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固執的認為這仍然是錯誤的情報。

趙累卻忙道:“將軍,不管突襲公安的是不是劉封本人,眼下公安被圍已是事實,公安若失,則我們的歸路便將被截斷,到時候江陵乃至整個南郡便將勢危矣。”

突然發生的變故,將關羽的全盤計劃打破,如今看來,五溪蠻的叛亂已經根本不重要,公安和江陵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關羽不及多想,當即下令廖化率軍兩千,協助武陵太守樊伷堅守臨沅,自己親率八千主力,星夜兼程回援公安。

一路撞見的南逃的潰兵和避難的百姓,讓關羽更加確認了公安被襲的消息,這使得他愈加的擔心,隻得催逼士卒加快行軍,兩天之後,關羽的大軍進至距公安三十裏的石縣。

在這裏,關羽得到了一個令他震驚得幾乎從馬上摔下來的消息。

公安守將士仁不戰而降,江陵城破,太守糜竺授首,而斬殺糜竺之人,正是那個關羽一直認為在千裏之外的劉封。

這是一個令關羽作夢也想不到的噩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一瞬間讓他明白了一切。

五溪蠻的叛亂,劉封和孫尚香的省親之行,諸般種種,原本竟都是劉封所設下的圈套,為的就是把自己從江陵引來。

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渾然不知,又一次的中了那畜生的殲計。

身邊,諸將無不驚恐,即使是早有所料的趙累,也是一臉的震驚。

想起趙累的多番勸諫,關羽心中是何等的羞惱與懊悔,後悔當初沒有聽從趙累之勸,否則如何會有今曰這般不可收拾的局麵。

劉封啊劉封,我美髯公的一世英名,竟然會屢屢的斷送在你這個畜生的手裏!

“畜生,畜生,啊——”

急怒之下,氣血攻心,關羽張口便噴出一蓬血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