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旁觀者周倉

新年過後,凜冽的西北風依舊在空中肆虐著。

立在鄉堡之上,周倉隻覺得渾身上下寒徹入骨,這種寒冷並不僅僅是對於氣溫的反應,而是發自心底湧出的一股“寒意”。

介亭的官軍太過不凡了,他們竟然還有短矛這種利器!比起長弓手拋射出的箭矢,短矛的殺傷力顯然更強。

堡下,黃巾賊手中的木盾幾乎喪失了防禦效果。

隨著短矛投擲的數量增加,中矛受傷的賊寇越來越多,恐慌很快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中了箭矢,隻要不是傷害要害,多數人都有活命的機會,可一旦被短矛所傷,粗大的矛尖會給身體帶來巨大的創傷。

在漢末這種簡陋的醫療條件下,一旦受到太嚴重的傷,幾乎等於宣布了死刑。

“殺過去,官軍的短矛不多,衝過去,隻要衝到堡牆之下就安全了!”後頭的賊將依舊在大聲聒噪著,試圖鼓舞軍心士氣,然而,堡上的幾波短矛襲擊卻完全擊潰了賊寇的必勝之心。

“殺個鳥,官軍的短矛太過厲害”

“老子可不是鐵打的,短矛連木盾都穿的透,毛二狗就在我眼前連人帶盾被釘死在地上”

賊寇們聒噪起來,他們不進反退。

有的人甚至悲觀起來,大戰尚未開始,主將就被人用計“賺”了過去,現在,好不容易收斂軍心,試圖攻下鄉堡,卻又遇到了官軍的迎頭痛擊。

那一根根投擲而下的可是短矛呀!

什麽時候官軍的裝備如此奢侈了?

如果官軍的短矛充足,隻要使人輪番投擲,又有誰能夠僥幸逃過一劫,衝到堡牆之下?

況且,以官軍防備之嚴密,就算衝到了堡牆之下又能如何?

難道官軍就隻有短矛這一招了嗎?

周倉已經不忍心再看了,無論如何,眼睜睜地看著昔日的麾下被人大肆屠殺都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這一波的攻堡之戰其實從短矛出現的一開始就注定結束了。

在賊寇不能阻擋住短矛的襲殺之前,絕不會有黃巾前來送死。

即便堡下的賊將吼的嗓子都啞了,可賊寇還是不可避免地潰退了下來。

都是爹生媽養的,誰活的膩歪了想去送死?

若是有利可圖也就罷了,即便冒些風險,賊軍也就認了,可目前來看,官軍的短矛攻勢無人可解。

防不了短矛,誰也不想去做肉靶子。

黑壓壓的賊軍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周倉鬆了口氣,他們知道進退就好,若不然,待會兒還真不知道怎麽收場。

賊軍來的快,退的也快,他們丟下了二百多具屍首以及一百多個傷員,撤到了三百步開外的地方。

一場幹淨利落的勝利,沐天戈大喜,適才的點點不快不翼而飛。

要是沒有官軍在此,沐家堡哪能這麽容易打退賊人的襲擊?

周倉冷眼旁觀,他忍不住想到,官軍勝的這樣幹淨利落,那李賢應該得意忘形才對。

然而,周倉在李賢的臉上沒有看到絲毫的誌得意滿,反而有些不甚高興的表情。

這是咋回事?

答案很快揭曉了,初戰告捷的胡庸幾乎是一路狂奔著來到了李賢跟前,“遊繳,幸不辱命!”

李賢卻隻是淡淡地頜首,道:“我問你,此戰殺了多少敵人?”

胡庸撓著腦門,半晌之後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怕是在兩百上下吧。”

李賢又道:“耗費了多少短矛?”

胡庸幹笑:“六百支短矛。”

“庫存多少?“

“還剩一千四百多支”

“照你這法子,豈不是說還能殺死五百多賊寇?”

胡庸額頭生汗,他聽出了李賢的不滿,隻好解釋道:“弟兄們第一次用這短矛,難免有些手生,下一次,下一次熟能生巧就好了。”

李賢翻著白眼,道:“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胡庸鬆了口氣,“還請遊繳指教!”

“短矛與弓箭一樣,都是遠程武器,你什麽時候見到有人拿著弓箭亂射一通的?”

胡庸不是傻子,他恍然大悟,叫道:“我知道了,遊繳是嫌我剛才隻顧著自己搏殺,沒有指揮他們是吧?”

李賢冷哼一聲,做出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

胡庸急忙表態:“我明白了,下一次賊寇再來的時候,我一定指揮妥當,不讓遊繳失望!”

李賢揮了揮手,示意胡庸滾蛋。

胡庸倒也不怒,他嬉皮笑臉地離開了。

周倉早就注意到了胡庸,這小子看上去歲數不大,但無論是力氣,還是手裏的準頭都很是有一套。

可就是這樣一個少年俊傑偏偏對李賢言聽計從,這說明什麽?

說明李賢肯定有過人之處,要不然,胡庸這種少年是絕對不會輕易服人的。

周倉心裏忍不住對李賢生出了一絲好奇。

堡外,官軍用繩索縋下了幾個軍卒,讓他們把堡外的短矛收斂了起來。

賊寇們一開始試圖擾亂官軍的行動,可丟下幾具屍首之後也不得不放棄了。

接下來,整整一個下午,無論是官軍還是賊寇都沒有任何大規模的行動。

賊寇依舊在準備器械,訂做厚實的木盾,而官軍似乎在養精蓄銳,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倒是顯得一片安詳。

上半夜,介亭的兵勇們早早地睡下了,堡外的賊寇們卻圍著篝火,吃著搶來的酒肉,有急色的家夥甚至抱著劫掠來的女人幹起了羞人的事情。

不知道喧嘩了多久,賊寇們才沉沉睡去。

子時三刻的時候,沐家堡的堡門忽然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稀疏的星光下,一隊隊軍卒邁著輕盈的腳步往前疾走。

堡內,周倉歎了口氣,他沒想到李賢竟然還有這一手。

白天故意懈怠,示之以弱,晚上竟然搞夜襲!

可以想象,外頭的賊軍一定沒有任何防備,這樣的情況下,官軍偷襲豈不是一偷一個準?

站在周倉的角度,他不希望官軍勝利,可是,許下的諾言又不得不遵守,最起碼,周倉也不能作出通風報信的事情出來。

隻希望外頭的黃巾軍能夠有所戒備吧,最起碼也不能讓官軍輕易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