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士子

章武二年是新皇繼位的第二個年頭,這一年注定不會平靜,地震、蝗災、水患,接踵而至,若非朝廷賑災得當,徐州、兗州、冀州早已經餓殍滿地。

然而,正當天下人的目光為兗州所吸引的時候,一個勁爆的消息傳來:天子下詔,決定公開取士,無論是誰都可以到下邳一試。

兗州、冀州、徐州、青州、幽州,各地的郡府衙‘門’已經將告示貼到了城‘門’口,士子文人躍躍‘欲’試,便是江東、益州、河東的士子都有蠢蠢‘欲’動之勢。

是什麽吸引了天下士子?

唯才是舉,任人唯賢,這是其一;過關斬將者,月旬之內安排官職,這是其二;試卷糊名,統一閱卷,這是其三。

新穎的選拔方式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暗箱‘操’作,通過筆試、麵試雙試者又可以得授實職,這可是數百年間從未有過的事情。

但凡文人士子,俱是眼高於頂之輩,區區考試而已,他們壓根不放在眼中。

不少人已經開始議論,通過遴選之後官授何職才不算埋沒了顏麵……

當然,也有理智之人開始打聽試題,試圖走些捷徑,隻是,李賢早有防備,試卷也好,考官也罷,一概保密。

朝廷越是如此,說明越是重視此次考試,郡望士子也就罷了,他們把此次考試當成了鍍金的過程,考中與否幹係不大,可是,寒‘門’子弟就不同了,大漢開國數百年,孝廉製度早已經被郡望豪族壟斷,罕有寒‘門’子弟出頭為官,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魚躍龍‘門’的機會,他們自然珍惜無比。

之前,李賢雖然設立了招賢館,遴選之後也可為官,可那畢竟是郡府設立的機構。

通過招賢館做官,從某種意義上講,更像是投靠李賢,傳出去畢竟有礙視聽,可是這一次就不同了,天子下詔,舉國選才,一旦選上了,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隻是這一點就值得博一次!

“行萬裏路,讀萬卷書!”這是寫在公告中的文字,據說是大將軍李賢所作。

漢時遊俠極多,士子也多以博聞強記為榮,李賢鼓動士子出‘門’遊行,取得了極大的反響。

各地士子奔走呼告,相約結伴而行。

下邳,府庫撥款修繕了學監,又新建了不少房舍,以備大用。

這一次公開取士,天下文人士子齊聚下邳,可是數百年從未有過的盛況。

李賢絲毫不敢大意,公開取士本是好事,可是,如果傳出舞弊醜聞可就‘弄’巧成拙了。

為了以示重視,李賢特意調出一千軍卒將學監團團圍住,在大比之前,嚴禁任何人出入!

當然了,一味的嚴苛也不是辦法,這一日,李賢乘坐馬車來到學監,其後,有車馬帶來了酒‘肉’,他是來“勞軍”的。

‘門’口守衛的軍卒急忙行禮,李賢微微頜首,道:“此次公開取士,事關重大,你們一定要盡忠職守,替我把好這一關,明白嗎?”

軍卒‘激’動不已,“大將軍寬心便是,我等必效死命!”

李賢微微頜首,他邁步進了學監,問道:“沮院丞呢?”

“正在謄寫試題”

“請他過來吧”

“喏!”

沮院丞便是徐州書院的院丞沮授,自從袁氏敗亡之後他便閑置在家,李賢多次征召,沮授一直避辭不受。

此番,之所以出山,是因為李賢與田豐一道登‘門’拜訪,講明“開科取士”之利。

沮授也是寒‘門’子弟,他自然明白寒‘門’子弟的難處,如果此番大事可成,此後,天下寒‘門’便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

正因為如此,沮授才接受了李賢的任命,擔任徐州書院院丞,同時負責謄寫、修改試題一事。

當然了,真正的出題人其實是李賢,沮授隻不過負責完善試題罷了。

此番開科取士,畢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除了李賢之外,任何人都沒有經驗。

李賢出題,雖然刁鑽,但是仔細想來卻富有涵義。

沮授不是死板之人,隻要題目能夠選出真才實學之人,他不會在乎誰是出題之人。

不知何時,沮授出現在李賢跟前,嘴裏道:“下官見過大將軍”。

李賢微微一笑,道:“沮院丞為國事‘操’勞,十分辛苦,我今日卻是來送禮了”。

沮授微微一滯,李賢已經掏出了禮單,道:“這是清單,一會兒還要院丞辛苦一番,將它們分發下去”。

“多謝大將軍”

“不必多禮,嗯,請落座”,李賢一直站在原地等候,並沒有坐在席上,這其實是給了沮授一個麵子。

畢竟,沮授也是袁紹麾下的軍士,以禮相待,總歸沒錯。

“將軍請!”

二人又謙讓一番,李賢與沮授才各自落座。

座前有條木案,上頭擺放了茶碗。

李賢微微擊掌,兩名書童便沏好了茶。

沮授很喜歡李賢培植的茶葉,濃鬱的茶香令人回味無窮……

“沮院丞,這茶如何?”

沮授誠心讚譽:“‘唇’齒留香,實乃人間一絕!”

李賢笑道:“老子雲,治大國若烹小鮮,其實,我認為,治國更如同這茶,‘操’之過急是品味不到香茶的妙處的,唯有循序漸進,按部就班才能體會到茶的妙處,沮院丞以為如何?”

“大將軍所言極是,國事如茶,這倒是新奇的比喻”

李賢不以為意,道:“要想喝到好茶,離不開沏茶之人,沮院丞,開科取士幹係重大,離不開你呀”。

沮授搖了搖頭,道:“大將軍才是倡議者,我不過是個執筆客罷了”。

李賢笑道:“院丞太過自謙了,徐元直事務繁忙,田元皓負責賑災一事,這事情全落到了你的頭上,仔細想想,確實太過繁重了,我此番前來,除了送些酒‘肉’,便是想問問院丞,學監還需要幫手嗎?”

沮授猶豫一番,拒絕道:“大將軍美意,沮授心領了,不過,出題一事事關機密,絕非人多即可,我寧願累一些,也不願多出是非,畢竟,人多口雜……”

李賢很是感慨:“話雖如此,可是試卷太多的話,院丞還是太過辛苦了”。

“無妨,隻要利國利民,便是再累也值得”

李賢微微頜首,道:“遴選日期就定在十月初九吧,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此次順利,以後每年十月初九都進行一次考試,院丞以為如何?”

“下官並無異議,隻是不知此番會有多少士子前來應試?”

李賢微微一笑,道:“絕不會少於五萬人!”

沮授瞋目結舌,“如果我記得沒錯,此次錄用八千人是嗎?”

“不錯”

“大將軍,我覺得遴選的比例太高了,難免會讓人生出僥幸心理”

“院丞的意思是?”

“錄用八千人吧,十比一的比例”

“好,就依院丞所言”

沮授鬆了口氣,李賢比袁紹更善於聽取建議,也許,這是他取得成功的要素之一。

“選中者即為官,可是,應試不中者又該如何打發?士子長途跋涉,若是兩手空空歸返,下一次隻怕不會有這麽多人了”

李賢沉思一番,道:“應試過後,願意留在徐州書院的,院丞可以酌情錄取”。

“若是不學無術之輩也來渾水‘摸’魚呢?”

“每名士子臨行之前,給足他們的盤纏,必要時,可以發放一身衣物,如此以來,咱們也算仁至義盡”

沮授越來越佩服李賢了,“大將軍深謀遠慮,下官佩服”。

李賢又想到一點,“如果來的士子人數過多,通過的人數超過官吏所需,你可以讓他們暫時留在下邳,查缺補漏,當然了,如果想要讀書的,你可以再給他們一個機會”。

“大將軍高見,下官明白了”

李賢斟酌一番說辭,嘴裏道:“這一次公開取士時間不會太久,結束之後,沮院丞來我將軍府任職?”

沮授並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說道:“還請大將軍寬限一些時日,月旬之後我再給答複可好?”

“當然可以,將軍府隨時掃榻相待!”

沮授很是感動,他知道,李賢一直想要重用他,隻不過,他一直過不了心裏這道坎。

這一次,若是開科取士功德圓滿,說不定就可以去了心結,那時候再去考慮,於公於‘私’都是一件好事。

“多謝大將軍”

李賢笑著抱拳施禮,道“此次取士,我便托付給先生了”。

“下官竭盡所能”

……

十月初九開科取士,消息傳出,天下士子雲集下邳。

距離大比的日子越來越近,下邳城變得熱鬧起來。

來自天南地北的士子齊聚一城,酒館、茶肆、客棧、青樓俱是文人士子。

開科取士不設‘門’檻,“唯才是舉”,直接導致人員複雜。

有的士子確實‘胸’有丘壑,有的卻是抱著撞大運、渾水‘摸’魚的態度來過過癮。

月旬之前,朝廷雖然修建了不少房舍,可是,與趕考的士子相比,住處還是有些緊張。

士子越來越多,住處卻在減少。

館舍、客棧爆滿,為了確保人人有住處,下邳官府啟動應急預案,將士子安排到民宅中,給予錢糧補貼。

當然了,並不是所有的士子都接受官府的補貼。

寒‘門’士子珍惜不已的錢糧對於郡望士子來說完全是一種侮辱,他們寧願‘花’費高價住上客房,也不願接受補助,住到窮苦百姓人家。

郡望之士豈能與寒‘門’子弟同住一舍?

地位的差別,從小就灌輸在一些士子腦中,已經形成了揮之不去的觀念。

當然了,並非所有人都如此。

數萬士子聚集下邳,下邳的酒館、青樓、書館、旅舍的生意火爆起來。

城東,一家狀元樓的酒館格外熱鬧,酒館占地極大,足有三層,雅座可以看到外頭的亭台樓閣,可謂愜意至極。

家底殷實,盤纏豐厚的士子多選擇三層,登高遠望,把酒言歡。

口袋寒酸的寒‘門’士子多集中在底層,他們吃的簡樸,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

不管怎麽說,大將軍能夠為寒‘門’士子爭取到這樣一個機會,數十萬寒‘門’便記住了這份恩情!

酒館內摩肩擦踵,士子極多,他們高談闊論,暢談時事。

言語間,曹‘操’已經成了十惡不赦之徒,而李賢,自然成了十全十美的聖人!

小廝們忙得渾身是汗,他們穿梭於人群之中,手腳麻利的很。

忽而,一名士子從過道中擠了過來,道:“這位兄台,借過”。

士子本想去二樓,可是,行至半途,卻突然聽到有人叫喊:“休昭!”

董允回首一望,一名士子已經站起身來,卻是他的好友費禕。

“原來文偉兄也在這裏”

“哈哈,你我有緣,千裏也來相會,來來來,這裏坐”

董允自然不會推辭,他來到費禕對麵坐下。

此時,另外幾名士子熟稔地招呼小廝,取來了碗筷。

一行人很快熱絡起來。

“此番朝廷無論貴賤,唯才是舉,文偉兄必可一鳴驚人”

“休昭兄這麽說就不對了,你的才華誰人不知,我要是一鳴驚人,你豈不是要嚇死人?”

“哈哈,文偉兄還是如此詼諧,看來已經是‘胸’有成竹了”

費禕笑道:“我聽說此次遴選,是河北名士沮授出題”。

“當真?”

“沮公與會不會‘私’相授受?”

費禕搖頭,道:“不會,這一次試卷糊名,考官閱卷看不到姓名!”

眾人大為興奮,“如此說來,郡望子弟豈不是與我們同樣了?”

“自是如此!”

費禕與董允相視一笑,其實,從嚴格意義上講,他們都不是寒‘門’子弟,費禕的姑母是劉璋之母,而董允之父為益州太守,二人可說是貴族子弟,隻是他們放‘浪’不羈,不去計較罷了。

這時候,有人得意地笑道:“昨日我特意拜訪了郡府長史,他與我父親曾是至‘交’好友,據長史所言,此次遴選極為嚴格,大將軍已經控製了學監內的所有考官,一道題目也不可能泄漏出來”。

眾人一陣遺憾。

這人又道:“不過嘛,長史透漏一點消息,他告訴我,這一次考試總共有兩場,若是過了筆試、麵試,直接可以錄用為官,如果過了筆試,麵試沒過,還可以留在書院內學習一段時間,每到月底,朝廷會補助錢糧,足以養活家小”。

眾人驚呼不已,考不過還可以留下來讀書,朝廷還發放錢糧,這簡直是聞所未聞之事。

難道,朝廷真的已經富裕到這般地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