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危急關頭

當夏侯蘭命令手下將那顆人頭送往馬城時,已經抱了必死之心。

人頭就是線索,人頭便是證據。雖然夏侯蘭不知道這顆漢人腦袋的主人是誰,但他知道在一堆烏桓人和鮮卑人當中忽然出現一個漢人的意義,他還知道太傅大人看見這顆人頭時,就算自己和兄弟們已經被人砍了腦袋,日後也會有人給自己報仇!

雖然形勢嚴峻,但夏侯蘭此時仍然保持著足夠的冷靜和鎮定。他讓人徹底堵死了原本預留在西側的那條狹窄出口,又命人將車上裝載的草料全都搬下來鋪在了車陣的內側,看樣子似乎是最後時刻用來與敵同歸於盡的手段。

其實,營內有人曾經提議將民夫放走,剩下的騎兵則可以在敵人來襲時撤走,這樣做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傷亡。但是,夏侯蘭堅決拒絕了這樣的提議,並且再次重申了“三殺令”。

夏侯蘭對士卒們說:“如果我們這次丟下糧草逃跑了,以後在戰場上遇到敵人時,還會逃跑。一支隻會逃跑的部隊,還有什麽活著的意義?”

為了鼓舞士氣,堅定大家的信心,夏侯蘭也不是一味的采取高壓手段,他在白天的時候就專門對士兵們分析過形勢,堅信隻要再堅守一晚,從馬城出發的援軍必然能夠趕到,到時候大家就是幽州的功臣,就會有顯赫的軍功。

一邊的選擇是當逃兵,不僅要麵對夏侯蘭的三殺令,以後被抓住也要接受軍法處置;另一邊的選擇是當好漢,雖然有人將會為之付出生命,但隻要活下來就是榮耀和獎賞。

生死考驗之前,真定出來的百名壯士堅定地站在了夏侯蘭的身後,四名軍侯當中也有三個選擇了堅守,剩下的那個雖然猶豫,但也不敢公然鼓吹撤退。這樣一來,全體上下堅守的決心便一致起來,而民夫們並不擔心守軍失敗後自己會被殺害,畢竟這麽多糧草還得有人幫著搬運。

因為是閻柔親自帶隊,所以渡河的隊伍井然有序,一掃白天頹廢的樣子,不少烏桓人和鮮卑人甚至還抱著為死去族人報仇的心情,五千騎兵很快便從歠仇水的北岸來到了南岸。

冬日是枯水季節,歠仇水的深處不過馬背,淺處隻在馬膝,雖然渡河時有些寒冷,但隻是片刻功夫,這對於常年生活在北方苦寒之地的烏桓人和鮮卑人而言,算不得什麽。

閻柔心中有些得意,覺得夜裏自己率軍從下遊過河,而且嚴格禁止了火光,一定可以來個出其不意。然而,不久之後,他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夏侯蘭靜靜地聽著由遠及近而來的馬蹄聲,等到來襲之敵靠近到營地一裏附近時,忽然開口下令:“點火,驅馬!”

頃刻之間,近百匹戰馬的尾巴被火折子點燃,這些馬都是昨日夜裏繳獲的戰利品,身上多少都受了傷,但還未死亡。

尾巴著火的戰馬悲鳴著向河岸下遊衝去,再也不想留在這個令它們覺得恐怖的鬼地方。負責點火的士兵完成任務之後,急忙匍匐著從車軲轆的下方爬回營地,免得待會被衝過來的敵人亂箭射死。

已經催動士兵跑動起來的閻柔,忽然看見對麵有上百個火團快速朝著己方衝了過來,還以為是守軍又玩逆襲的把戲,於是急忙組織先頭部隊進行攔阻。

受驚發狂的數百匹戰馬狠狠地撞進了閻柔的隊伍,一時間引起了巨大的混亂,有些騎在馬上的士兵直接被撞擊落馬,有的為了躲避衝過的馬匹結果又把旁邊的人撞得七零八落。

等到閻柔好不容易製止隊伍中的混亂時,原本高漲的氣勢便被打掉了幾分。

閻柔被守軍將領層出不窮的這些卑鄙伎倆徹底激怒了,他命令所有士卒下馬,手中舉著臨時準備的木盾等防護裝備,緩緩地向守軍營地包圍了過來。

夏侯蘭透過車輛縫隙看著遠處黑壓壓靠過來的大批敵人,大聲鼓舞著士氣:“兄弟們,沉住氣!不管來多少人,咱們都用弓箭招呼著!都是爹生娘養的,他們中了咱們的箭矢也會流血,也會疼痛,也會嚇得屁滾尿流!”

士兵們聽著夏侯蘭充滿激情的呼喊,心裏踏實許多,覺得隻要夏侯司馬還在營地,大家就有主心骨,就可以堅持到底。

閻柔的隊伍靠得越來越近,烏桓人針對守軍依托車陣作戰的特點,臨時趕製了一批可以在地上滾動的火球,還是打算用火攻的方式破開車陣。

正當閻柔準備下達“點火”、“投擲”命令的時候,忽然有人高呼:“大人快看,上遊有大隊人馬趕過來了!”

閻柔舉目向遠處眺望,果然看到一支打著火把的長龍正順著歠仇水的南岸快速趕來,粗略估計,至少超過三千人馬。

閻柔今夜將藏在廣寧城內的全部兵馬都帶了出來,而此時出現在上遊的隊伍絕對不會是己方的援兵,所以他急忙選擇了撤退。

“守軍的援兵來了,我們速速撤退,不可戀戰!”

營地內,已經做好拚命準備的夏侯蘭,也看到了遠處那條火把長龍,他興奮地高呼:“兄弟們,太傅大人派來接應我們的援軍到了!”

營地內頓時響起一片海嘯般的歡呼聲。

閻柔的隊伍來的快,退的更快,不等程緒帶著人馬趕到,他們便撤了一個幹淨,隻留下一些零散的屍體和無主的馬匹在空蕩蕩的河灘上。

程緒帶隊從馬城出發時,已是正午時分,他很清楚這次任務的意義,所以不敢有絲毫懈怠,一路上不停地催促隊伍急速前進。除了中途給馬匹飲水喂料,讓士兵吃幹糧,程緒的隊伍幾乎都是在不停地趕路。明知道這樣的行軍方式對戰馬的損傷很大,但程緒也顧不了那麽許多,救援運糧隊伍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隊伍趕到距離糧隊營地十裏處時,程緒見到了提著人頭向馬城方向報訊的幾個士兵,於是知道了下遊正在發生一場激戰,他急忙命令隊伍點燃火把,以最快的速度向下遊增援。

當程緒氣喘籲籲地趕來時,發現敵人已經撤得幹幹淨淨,隻有一個黑漆漆、靜悄悄的營地,在寒風中迎接自己。

“人呢?!”程緒質問身旁正捧著一顆人頭的士兵。

負責帶路的士兵心裏有些發虛,急忙跑到車陣前麵,扯著嗓子朝內喊了一聲:“夏侯司馬,程大人來接應咱們啦!”

這一聲喊剛剛落地,便聽到營地內“嗷——!”地傳出一聲歡呼來,緊接著就是火把齊鳴,人聲鼎沸。

程緒心想,求救信上寫的這幫家夥不是挺厲害麽,怎麽像是被嚇傻了呢?

程緒卻是不知方才營內如此安靜,甚至連火星都看不見半點,跟夏侯蘭的命令有關。雖然差不多可以確定從西而來的隊伍是友軍,但生性謹慎的夏侯蘭依然不忘提醒士兵們保持警惕,在沒有最終確定來者身份之前,堅決不主動出聲、不主動出營。

有人覺得夏侯蘭這麽做過於刻板,但未來的崢嶸歲月裏,許多人都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放鬆”的道理。

營內的士兵和民夫,七手八腳地將車陣從內往外打開一個缺口,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的公孫紀走在前麵,一臉欣喜的夏侯蘭緊隨其後。

公孫紀的臉色之所以不好看,是因為他白天主張放走民夫,夜裏賊人襲來時放棄營地,騎兵主動撤離,所以他在走出營地之前,實際上是被夏侯蘭身邊的真定士兵軟禁了起來。

夏侯蘭麵露欣喜之色,並非為自己立下了大功,而是覺得糧草得保、士兵們不用犧牲,壓在自己肩上的重擔終於放下。

公孫紀跟程緒是老相識了,見麵之後相互寒暄了幾句,便覺得言語乏味,實在沒啥好說的。衝在前麵打生打死的是押糧的將士,公孫紀充其量也就是“公費出行”,現在又是全須全尾的,程緒也不好給他頭上戴一大堆高帽子。

程緒對夏侯蘭倒是十分感興趣,跟公孫紀說了幾句之後,便跑過來拉著夏侯蘭的手,上下左右仔細地端詳了一番,然後口中說道:“夏侯司馬真是機智沉著、忠勇可嘉啊”

夏侯蘭被程緒這麽一通誇,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說道:“大人帶著士卒前來接應,一定十分辛苦,正好賊人退走時留下了許多傷馬,營內車上還有燒酒,我去招呼兄弟們生火烤肉!”

程緒看著轉身離去的夏侯蘭,心中更加歡喜,他覺得夏侯蘭不居功、不自傲,知道進退,正是太傅大人急需的武將人才。程緒在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決定帶著夏侯蘭抵達馬城之後,便在劉虞麵前極力舉薦於他,讓劉虞對夏侯蘭委以重任。

熊熊的篝火很快就燃了起來,匯合在一處的數千幽州將士們歡欣鼓舞,大家高興地喝著燒酒,吃著有些略帶酸味的馬肉,覺得危險已經過去,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程緒在夏侯蘭的引領下,仔細觀察了尚未來得及全部拆除的車陣,時不時還伸手摸一摸早已被凍得冰硬如石的車輛外壁,對夏侯蘭用淋過水的被服來防火的做法大加讚賞。

程緒不像公孫紀,他對於夏侯蘭私自做主將車上被服卸下來、私自動用車上裝載的箭矢和其他軍資的做法並未提出質疑和訓斥,在他看來,隻要保住了糧草和軍資,就是根本,至於其他的細枝末節,就算到了劉虞那裏,也不會去追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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