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五章 第一次分裂
人都是逼出來的。
這話怎麽看怎麽別扭,但大道至簡,這句話卻是道盡了世間的各種道理。
如果不是無路可去,出身潁川的名士郭圖絕對不會慫恿袁譚遠走西域,把未來二十年的人生壓在那片遠離中原的域外之地上。
在大漢國力強盛的時代,天山南北數十國都處於西域都護府的管轄之下,大漢的行政邊界遠達蔥嶺(帕米爾高原)以西。到了東漢中期往後,因為國家常年與北方的鮮卑人作戰,加之涼州連年不斷的羌人叛亂和漢人造反,大漢失去了對西域諸國的宗主管轄權,而原本曾經統治過西域的匈奴人已經向西遷徙至月氏國和貴霜國以西,所以西域諸國實際上處於一種沒有宗主朝奉,各自並立的局麵。
袁譚手下現在有大約四萬人馬,就算他最終經過長途跋涉能夠帶到西域的士兵隻有五千人,那麽也足以讓他在幾十個國家林立的西域橫著走了。大漢王朝如今雖然日薄西山,但昔日的威名仍在,隻要袁譚打出大漢朝的旗幟出來,根本不用他動手,就有許多的小國主動依附過來。
郭圖將自己遠走西域的主張說出來之後,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和讚同,就連麹義也是頗為意動。但高幹和另外一些將令卻是發對這種毫不進行抵抗,隻知道一味退讓逃跑的做法。高幹堅持固守晉陽,就算是戰事不順的時候,向西最遠也隻能撤到富平附近,若是再向西去,還不如放下武器向劉和投降。反正劉和不殺降的名聲早已傳遍各地,大不了大家從此卸甲歸鄉成為田舍翁,也好過去西域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當野人。
袁譚在晉陽的地位並不穩固,若非高幹和麹義在袁紹死後需要一麵旗幟安撫人心,說不定早就將他丟在一邊去單幹了。如今麹義和高幹分歧嚴重。袁譚一時沒有調和雙方的辦法,隻好讓眾人散去,然後將忠於袁家的幾位老人請來商議對策。
辛評在袁紹死後,情緒有些低落,他心裏明白自己這些年的堅持全都付諸東流,日後若是見到弟弟辛毗時。還不知道如何開口。當初他在剛剛投奔袁紹之後,得到了袁紹的器重和賞識,他在感動之餘曾極力鼓動辛毗前往鄴城為袁紹效力,不曾想弟弟卻被大學士蔡邕鼓動著到了洛陽,然後又被劉和的慧眼識中。直接帶到了幽州,如今已經是一郡太守。辛評可以想象得到,隻要弟弟勤於任事,今後定然不會止步於太守的位置,而他如今卻在為出路擔憂和彷徨。
袁譚見幾人當中辛評的表情失落,還以為自己最近是不是冷落了這位父親留下的老人,便誠懇地問道:“仲治先生,不知您對晉陽現在的處境有何看法?”
辛評已經厭惡了無休止的內鬥。便毫不隱晦地說道:“既然高將軍主張固守晉陽,那便由他率軍留守晉陽好了。至於麹將軍,若是讓他繼續留在晉陽。隻會令兩方的爭鬥越來越難以掌控,不如便由他率軍前往膚施,若是有了變故,公子也算是有一條退路。”
郭圖對辛評的提議表示讚同,說道:“仲治此議比較穩妥,高將軍和麹將軍既然誰都無法說服對方。不如便趁此機會將兩方分開,反正膚施距離晉陽也不遠。萬一有什麽不測,雙發也可以互為奧援。”
袁譚心中其實是不希望分兵的。他最想看到的是高幹和麹義兩人都唯自己的命令是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自己說的話當成耳旁風。亂世之中,手中緊握兵馬,才有自保的本錢,袁譚現在覺得父親袁紹似乎有些偏心眼,把聽話好用的人都留給了三地袁尚,卻將自己早早地踢到晉陽來,如今弄成這個騎虎難下的局麵。
“兩位先生,我也知道現在的情形容不得猶豫不決,可若是讓高麹兩人分兵駐守兩地,萬一劉世仁主動派兵進攻晉陽,高將軍無法抵擋,豈不是正中了劉世仁的下懷?”
“公子放心,劉世仁不會下令部隊進攻的。”郭圖一臉自信地說道,“劉世仁此人最是吝嗇手下士兵的性命,從來不打圍城攻堅之戰,否則豈會坐視吾等待在晉陽數年而無動於衷?”
“劉世仁去歲為了收買天下人心,將這些年在北方積蓄下來的錢糧耗費一空,他的麾下雖然兵力充足,但卻沒有糧食支持大軍出動。圍城攻堅之戰短則數月,長則數年,對糧草的消耗十分巨大,以目前他的情況,應該無力出兵圍攻晉陽。”辛評也替袁譚分析說道。
袁譚見兩位謀士都這麽說,心裏踏實了一些,於是第二日又召集眾將議事,將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高幹和麹義早就相互看著不爽了,這次能夠各自分開,自然是沒人反對,於是當著眾人的麵定下了具體撤離的日期和留守的將領和兵馬人數,以及隨麹義退守膚施的文武將領和兵馬人數。
雖然辛評提議分兵,但他卻不想隨袁譚前往膚施,而是表態願意留下來協助高幹防守晉陽。袁譚以為辛評這是在為他考慮,專門留下來看著高幹,便痛快的答應了。高幹也希望有一位足夠分量的軍師留在晉陽,這樣萬一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通過軍師之口也好向袁譚求救。
三日之後,袁譚、麹義和郭圖等人率領兩萬兵馬離開晉陽,向西渡過黃河,朝著上郡治城膚施而去。
又過了兩日,一小隊人馬“”護送著淳於瓊和逢紀來到了晉陽城東二十裏外。
守將高幹聽說城東發現敵蹤,心裏不由得打了一個咯噔。麹義前腳才帶著一半兵馬離開,後腳便有敵蹤在晉陽城外出現,這可不是什麽能讓人覺得愉快的好消息。
“可曾探明出現在晉陽城東的敵軍底細?”高幹詢問前來報告的將領孟岱。
孟岱回答說:“來敵隻有百人,全部是幽州騎兵的裝扮,中間護送著一輛四個輪子的奇怪馬車。”
“哦,隻有百人,看來不是敵襲。你這就帶人出城將其攔住,問問他們有何企圖。”高幹吩咐說道。
一個時辰之後,孟岱麵色怪異地來見高幹。
“將軍,敵軍已經沿著來時的道路離開了。”
“哦,那輛奇怪的馬車中裝載的是什麽?”
“是兩個大活人。”
“什麽人?”
“是前年鄴城之戰時被俘的淳於將軍和逢軍師。”孟岱小聲回答。
高幹聞言,頓時皺緊了眉頭。“他們現在何處?”
“屬下將他們暫時安頓在了驛館。”
“你個蠢貨!怎麽可以把這兩人領進城來?”高幹咆哮著說道。“你這就親自帶隊去將這兩人送往膚施!”
孟岱好心幹了壞事,心中頓感憋屈,隻能硬著頭皮趕往驛館,將兩個屁股還沒有坐熱的失意之人攆出驛館,然後一路護送著前往膚施。
逢紀本來就不是大度之人,在高幹這裏遭受了如此冷遇,心中那是充滿了怨念,就想著到了膚施之後,要狠狠地在袁譚麵前說一些高幹的不是。淳於瓊更是袁紹的鐵哥們,當初好歹也混過西園八校尉,如今卻被一個後生晚輩當眾打臉,心裏的怨氣隻會更大。
又過了幾日,剛剛在膚施城內安頓下來的袁譚見到了灰頭土臉的逢紀和淳於瓊。
可不就是灰頭土臉麽?這兩人從鄴城前往晉陽時,好歹還坐著寬敞舒適的幽州特產四陸馬車,到了晉陽城外,護送他們的幽州騎兵孟岱之後,帶著馬車扭頭就走,結果他們從晉陽出來時就隻能乘坐兩匹駑馬一路吃著灰塵來膚施了。
袁譚對於突然返回來的這兩位也有些不待見,尤其是對逢紀,更是有些厭惡。隻是如今人心本就不安,如果他不能在麵子上做好,難免會冷了一些人的心思,所以袁譚隻能是硬著頭皮對這兩人噓寒問暖,好生安撫。
逢紀也不拿自己當外人,開口就抱怨說道:“公子,你怎麽可以讓高幹獨自領兵守晉陽呢?以前我跟高幹鎮守並州的時候,他就目中無人,常常自行其是,甚至是陽奉陰違。如今袁公已去,還有何人可以控製於他?”
袁譚雖然討厭逢紀,但逢紀說的這些話卻是講到了他的心坎上。高幹是袁紹的外甥,袁譚是袁紹的兒子,兩人的關係便是姑表兄弟,雖然高幹在晉陽自行其是,可袁譚卻拿高幹沒有什麽辦法。
窩了一肚子火的淳於瓊也對袁譚抱怨說道:“某和元圖一路辛苦歸來,還不是想幫著你們這些子侄輩守住本初留下來的基業,可高幹分明就覺得我們礙事,難道說我們這幾年在鄴城遭受的囚禁之苦便是白受了麽?”
麵對淳於瓊的抱怨,袁譚隻能是苦笑無語。對於這位追隨父親南征北戰多年的老將,袁譚的心裏還是尊敬的,他現在也需要一位資曆夠老的統兵將領震懾住麹義和高幹等人。
等到安撫過兩人之後,郭圖悄悄來見袁譚,對袁譚說道:“公子要盡快找個借口將逢元圖送到晉陽去,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留在膚施隻會壞事。”
袁譚頷首,若有所思地說道:“某便任命逢元圖為太原郡守,任命高幹為東路都督,如此可好?”
“公子英明,正該如此。”郭圖奉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