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三章 西北風甚急

夫餘王子長得跟他爹有點像,一樣的傻大黑粗,滿臉大胡子,說話的時候甕聲甕氣,還不時喜歡用油光發亮的袖口抹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或者是揩一把鼻涕,這讓一向注重儀表的公孫家二公子見了之後心中十分厭惡。而當公孫恭得知夫餘國已經與東邊的惡鄰高句麗開戰,無力出兵增援玄菟郡之後,對這位王子就更加的厭惡了。

不過,公孫恭沒有留意到的是,當這位外形憨傻的夫餘王子離開高顯城之後,雙眼之中卻是露出了狡黠精明的光亮,並且在第一時間找上了邢顒悄悄安插進護送夫餘王子返回高顯的衛兵隊伍當中的張峻。

張峻曾在邢顒府中潛伏了幾日,因此知道夫餘人遠不像他們外表顯露出來的那般憨傻,所以當夫餘王子故意尋個借口將他調到身邊時,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個偶然。

因為路途上麵人多眼雜,夫餘王子並未詢問張峻的真實身份,但卻通過幾個不露痕跡的測試考驗了張峻一番。

比如,隊伍在傍晚需要紮營休息時,夫餘王子便會裝出有意為難張峻的樣子,讓他選擇一處紮營的地方,結果張峻選的地方不僅避風利水、易守難攻,而且還暗合著陣法要詣,就連夫餘士兵當中最有經驗的老手也是覺得高深莫測,一個個厚著臉皮要跟張峻學這一手厲害的本領。

如果這些夫餘人知道張峻的老爹便是揍得鮮卑人和烏桓人哭爹喊娘的名將張郃,而張郃最擅長的便是安營紮寨和排兵布陣,估計他們就會明白張峻的為何有這樣的一身本領了。

因為夫餘王子著急趕回天罡城監國,所以行進速度極快,四百多裏的路程,隻用了不到六天時間。按照慣例。高顯這邊派出護送夫餘王子返回的隊伍在抵達高顯城之後隻在城內稍事休整幾日,便要原路返回高顯,但張峻不屬於軍方的士兵,對外隻說是替主簿餘昂來天罡城打理一些皮貨生意。所以進了天罡城之後便與公孫模手下的士兵失去了聯絡。

夫餘王宮在時隔半個月之後。又迎來了一位身份神秘的貴客。

夫餘國主當然不會真的去東線跟高句麗幹仗,他已經將自己的族弟和幾個腦子靈光不會捅婁子的部族頭領派往東線。所以就算他不去坐鎮指揮,這些人也不會真的跟凶狠的高句麗人打生打死,充其量也就是起一些小摩擦和衝突而已。

當張峻在夫餘王宮之中亮明自己的真實身份時,不僅是一路同行的夫餘王子大吃一驚。就連夫餘國主也是露出惶恐的神情。

“下國粗鄙之人,不知是上邦特使前來,有失恭敬,還請恕罪!”夫餘國主一臉的誠懇,看不出心裏的真實想法。

“國主何罪之有?”張峻雙目如炬,緊緊盯著夫餘國主的眼睛,沒有半分畏懼和退縮。

夫餘國主被張峻盯的心裏發毛。急忙解釋說道:“夫餘乃下幫小國,曆來與大漢交好,這次公孫度想讓我們出兵支援,但我聽說他的對手是朝廷之後。連一兵一卒也不曾派往玄菟郡!”

張峻冷笑幾聲,淡然說道:“這次卻是國主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沒有跟公孫度一條道走到黑,不然我也不會受徐將軍之托,專門從險瀆前來天罡城一趟!”

麵對夫餘人,張峻如此生硬,似乎顯得有些跋扈,甚至是喧賓奪主。不過他越是如此,夫餘人越是不敢怠慢於他,因為大漢如今雖然內部紛爭不斷,但在邊疆的少數民族看來,依然是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如果他們不想招來滅族之禍,那就得規規矩矩地按照大漢朝的規矩辦事。

夫餘國主急忙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然後畢恭畢敬地問道:“不知張使這次前來敝國,有何指教?”

“某出身軍伍世家,說話喜歡直來直往,那些大話空話也就免了!這次某來天罡城,卻是要國主立即停止在東線與高句麗的戰事,然後答應公孫度的請求,派兵前往玄菟郡增援!”

“什麽?!”夫餘國主和王子同時驚呼,有點懷疑張峻究竟是哪一方派來的人。

“國主和王子不必驚訝,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次你們出兵進入玄菟郡,不過是迷惑公孫度的幌子,等到西線大軍抵達玄菟邊境時,你們隻要佯敗數場,然後全部撤回夫餘國內,便是一件大功勞。”

這下夫餘國主和他的兒子算是聽懂了,原來張峻是想讓他們夫餘人到時候在玄菟郡“放水”!

父子倆個往深了一琢磨,頓時後背的冷汗又開始往外冒。若是按照張峻這個建議去做,這次公孫度是必死無疑啊!想想看,公孫度滿懷信任地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了夫餘人,然後將重兵集結在望平至遼隊沿線,結果徐晃率領主力從高顯方向繞行進入玄菟郡,然後直插襄平城,到時候公孫度拿什麽抵擋?

隻是,如果夫餘人這次真的這麽做了,那就要負起背信棄義的惡名,而這樣的名聲實在是不怎麽好聽啊……

父子兩個麵露難色,猶豫了半天,既不敢直接回絕了張峻,又不好一口答應下來。張峻看出了這對喜歡扮豬吃老虎的夫餘父子心中的疑慮和擔憂,於是說道:“這次隻是讓貴國士兵佯敗,並非徹底倒向吾軍,所以除了徐將軍和我,就算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國主因此不必擔憂會損害了夫餘國的名譽。公孫度的覆滅不過是早晚之事,若能得貴國相助,吾方便能夠節省半年時間,同時還能少損失一些士兵,這份人情日後幽州自然會加倍奉還。得失之間,關乎重大,還請國主思量!”

張峻這番話,可謂是曉之以理,誘之以利,說得再明白不過。夫餘父子倆此時若是再跟張峻打馬虎眼,那就不僅僅是在侮辱張峻的智商,而是在侮辱他們自己的智商。

夫餘國主試探著問道:“若是大公子取了遼東之地,將會如何安置吾等化外之民?”

張峻回答:“大公子早就曾經說過,東北之地,唯夫餘人誠信友善,可令之自成一州,從此為大漢庇護。其餘諸如遼東鮮卑、高句麗、三韓、穢貊之類,皆反複無常,隻能用刀劍和馬鞭使其臣服!”

“大公子真的準許夫餘自成一州?”父子兩個想想其他各族在日後可能會麵臨滅頂大禍,再想想劉和開出的條件,頓時覺得就算不當國主,貌似像公孫度那樣自領一州也挺不錯。

“此事太過重大,大公子當初隻是提到過,具體如何安置你們,一切還需等到此戰過後。不過無論如何,你們這次隻要暗中協助了幽州,總歸對你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父親,咱們就答應了張使吧!我們夫餘國偏安一隅,這些年來受夠了西邊的鮮卑和東邊的高句麗人逼迫,就算是日後歸於大漢治下,也好過被這些豺狼輪番欺壓!”夫餘王子此時一臉的堅定,不複當初在見到公孫恭時的那副悶頭悶腦的樣子。

兒子的話對夫餘國主的觸動最深,正如他說的那樣,就算日後夫餘國被並入大漢的疆域,州內有漢人官吏前來管理內政,可這不正是許多夫餘人期盼的事情麽?相比於殘忍的高句麗人和反複無常的鮮卑人,大漢朝顯然更加可靠和可信一些。

“一切但憑張使吩咐!”最終,夫餘國主答應了張峻的提議,準備暗中倒向劉和這一方。張峻為了防止夫餘人背後再搗鬼,也是為了保證日後徐晃率軍進入玄菟郡時有人接應,留在了天罡城,然後委托夫餘人向高顯的“餘昂”送去密信,再由餘昂派人轉報給駐軍險瀆的徐晃。

過了幾日之後,夫餘國主派人通知東線,向高句麗人陪一些牲畜和奴隸,修複雙邊的關係,停止小規模的摩擦衝突。又過了幾日,國主的兄弟帶著人馬返回了天罡城。

隨後,夫餘國主立即派人前往襄平,向公孫度報喜說自己親自出馬,終於打退了侵入的高句麗人,現在可以抽調兵馬增援玄菟郡。

襄平城內,公孫度正在為夫餘人的滑頭大罵不止,忽然接到這個消息,頓時喜上眉梢,對左右幕僚說道:“這次卻是某錯怪了夫餘人,看來他們不是不願出兵玄菟,實在是被高句麗人給絆住了手腳。等此次遼東戰事勝利,本將軍一定要親自率軍征伐高句麗,替夫餘兄弟報了今次這仇!”

公孫度於是立即給駐守西蓋馬的部將韓起和駐守高顯的公孫模同時發去命令,讓他們在夫餘人的軍隊進入玄菟郡之後,立即率軍向望平和遼陽一帶集結,合力防範西線徐晃軍可能的進擊。

高顯城內,邢顒收到張峻委托夫餘人送來的一條消息,很是覺得有些沒頭沒腦,因為這個消息隻是一句淺顯的話:西北風甚急,宜楊帆東行!

尼瑪的,幽州的軍隊果然是與眾不同,送條消息都這麽別出心裁,讓人看不出什麽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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