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二章 中庸劉表

襄陽城位於沔水與淯水交匯拐彎的南麵,為鎮南將軍、荊州牧劉表的治所所在,整座城池臨水而建,修築的格外高大險峻,就算大軍來攻,也能巍然而立,可謂固若金湯,扼守著南下荊湘的咽喉。

現任荊州牧劉表,字景升,山陽郡高平人,為漢魯恭王劉餘之後,是漢末宗室三州牧之一。另外兩個由宗室身份擔任州牧的人,便是幽州牧劉虞和益州牧劉焉。

劉表身長八尺有餘,姿貌溫厚偉壯,少時便知名於世,與張儉、岑晊、陳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等七位賢士並稱為“八及”。所謂八及,便是“能導人追宗者”,即可以引導其他人學習三君等榜樣的人。

黨禁解除之後,劉表被大將軍何進征辟為曹掾,出任北軍中候。後來董卓把持朝政,荊州刺史王睿為孫堅所殺,董卓上書委派劉表接替王睿的職務。劉表上任之初,荊州宗賊甚為猖獗,加之袁術屯兵駐守魯陽,手下擁有最為繁華富庶的南陽之地,吳人蘇代為長沙太守,貝羽為華容縣長,各據私兵而於當地稱霸,導致劉表無法名正言順地前往荊州刺史治所漢壽城赴任,於是他隱匿身份,獨自一人趕赴荊州,這才得以上任。

劉表到了荊州之後,匹馬進入宜城,與南郡中盧士人蒯良、蒯越、襄陽士族蔡瑁等人共謀治理荊州的計策。

劉表對幾人說道:“荊州各郡存在太多以宗族和鄉裏關係組成的武裝團夥,百姓因此不來依附朝廷和官府,袁術也因此而囂張跋扈,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隻怕大禍就要降臨荊州!我想在這裏征募士兵,討伐宗賊,但卻擔心無法聚集,不知諸位有何對策教我?”

蒯良反對劉表興兵。勸阻說道:“百姓不來依附的原因,是出於仁之不足,百姓依附而不能興治的原因,是出於義之不足;如果仁義之道能在荊州盛行,則百姓來歸如水勢之向下,何必擔憂來者之不從而要問興兵之策呢?”

劉表又問蒯越,蒯越回答說:“治平者以仁義為先,治亂者以權謀為先。兵不在多,在能得其人。袁術為人勇而無斷,蘇代和貝羽等人皆匹夫之勇。並不足為慮。宗賊首領多貪暴,為其屬下所憂。我手下有一些平日具備修養的人,若遣去示之以利,宗賊首領必定持眾而來。使君便誅其無道者,再撫而用其眾。如此一來,荊州百姓便樂於留守故土,得知使君為人有德,必定扶老攜弱而至。然後兵集眾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袁術等人雖至,亦無所能為。”

劉表感慨說道:“子柔(蒯良字)之言,是雍季之論。異度(蒯越字)之計。可是臼犯之謀。”

雍季和臼犯,是春秋時晉文公手下的兩個謀臣。晉楚兩國在城濮之戰前夕,晉文公曾向二人問計。臼犯主張用詐謀,雍季反對說詐謀雖能得逞於一時。但不是取勝的長久之術。後來晉文公采用詐術取得戰爭的勝利,但在行賞時,卻把雍季排到臼犯的前麵。屬下覺得不解。晉文公便向他們解釋說:“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臼犯之言,一時之務也。焉有以一時之務先百世之利者乎?”

最終,劉表還是采取了詐謀之術。他讓蒯越派人誘請荊州各地宗族武裝團夥的頭領五十五人前來赴宴,然後將這些人全部斬殺,隨後立即襲擊這些喪失了頭領的宗賊團夥,結果自然是大獲全勝。一場大清洗過後,荊州隻剩下張虎和陳生兩個頭目擁眾據守襄陽城,劉表便派蒯越與龐季單騎前往襄陽將兩人說降。荊州境內的各郡縣長官聽說了劉表的這番手段之後,與宗賊有牽連的都解下印綬逃離了荊州。

至此,匹馬入荊州的劉表,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便控製了除袁術占據的南陽郡外的荊州其他七郡之地,理兵襄陽,靜候時變。

當時關東州郡各路豪傑正在酸棗會盟,一起出兵討伐董卓,而劉表因為忙著收拾荊州內部,所以並未加入討董聯軍,為了安撫勢頭正盛的袁術,劉表上表推薦袁術擔任南陽太守,暫時向其示好。等到酸棗會盟結束,袁術與曹操等勢力交惡之後,劉表便與袁術撕破了臉皮,與曹操聯合起來,將袁術從南陽擠到了揚州。

劉表收回南陽之後,有些鬱悶的發現在丹水至南鄉一帶竟然還盤踞著一股武裝團夥,於是他本著除惡務盡的原則,派出兵馬前往那裏清剿,結果卻是捅在了馬蜂窩上麵,差點沒把自己蟄出滿頭包來。

丹水那裏的武裝團夥,可不是什麽劉表口中的“宗賊”勢力,那可是大公子劉和的發家之地,守衛洛陽西部屏障的申息軍老家!出自三戶亭附近的農戶,深得某個無良公子“先進革命思想”的引導和熏陶,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山地地形優勢與官兵打遊擊,就算劉表派了數萬大軍前來清剿圍攻,也是無功而返,徒費錢糧。

劉表暗中打聽之後,才知道操縱丹水那股勢力的幕後黑手竟然是同為宗室的劉和!這下劉表惱了,於是暗中與曹操繼續結盟,屢屢針對劉和留在洛陽的勢力製造事端,還參與了伏擊劉和返回幽州救援劉虞的事情。

此事過後,劉表與劉虞的關係跌至冰點,兩方勢力因為隔得遙遠,這些年來一直處於斷絕狀態。不過以劉和的性子,等他收拾完河北各地之後,必然是要南渡黃河進入中原地區,那時候劉表就算不死,也要麵臨劉和跟他新帳老賬一起算的局麵。

不過,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劉表在襄陽的日子還是過得很滋潤的。前段時間,劉表派出蔡瑁和黃祖兩員大將,把盤踞在長沙的孫堅父子趕出了荊州。接著,劉表趁著益州牧劉焉剛剛掛掉,益州政局不穩的當口,派別駕劉闔悄悄潛入蜀中策反了接替劉焉出任益州牧的劉璋部將沈彌、婁發和甘寧,雖然這次造反最終被益州名將趙韙鎮壓下來,而沈彌和婁發也被處決,唯獨甘寧逃到了荊州,但也顯露了劉表意圖進入益州的野心,同時也讓益州上下警惕起來。

甘寧逃至荊州之後,被劉表安置在大將黃祖麾下,黃祖嫌棄甘寧是個不忠之人,所以並不重視,隻是給了甘寧一個中層軍官的待遇,這讓錦帆賊出身的甘興霸十分鬱悶,隻得與至交好友江夏都督蘇飛混在一起,每天喝酒度日。

劉表不是劉和,自然不知道他隨便安置下來的甘寧具有怎樣的本領,放眼整個荊州陣營,能與甘寧一較長短的絕非黃祖、蔡瑁和張允幾人,而是同樣身處二線陣營的黃忠和文聘兩人。至於另外一個魏延,目前還未出現,主要是因為他年齡還輕,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裏麵等著慧眼識珠的人去提拔呢。

前幾年,劉表效仿曹操之舉,主動派使者前往長安入朝奉貢, 王允大喜之下,便派黃門侍郎鍾繇前往襄陽拜劉表為鎮南將軍、封成武侯,朝廷允許劉表在荊州設置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擁有開府辟召掾屬的權力,禮儀如同三公;又派左中郎將祝耽授予假節,委任劉表督交州、揚州、益州三州的軍事。

雖然揚州和交州目前都不在劉表的控製之下,但朝廷給了劉表這樣的名份,隻要他的實力足夠壯大,無論是出兵揚州還是交州,都是堂而皇之,等於是給他開了一道隨時可用的後門。

放眼整個大漢,如今擁有這道後門的也就劉虞和劉表兩人,所以惹得曹操、袁術和孫堅等人咬牙切齒,心中豔羨不已。

劉表作為當世的名士,對於儒家經典學說很有研究,信守儒家所主張的中庸之道,因此吸引了荊州附近大量想要躲避戰亂的士人前來投奔。這幾年間,從關中、兗州、豫州前來投靠荊州的學者有上千人之多,劉表對這些人都能加以安撫賑贍,對這些學者加以資助,讓他們得到保護,能夠在荊州境內安身立命。劉表還委任大學者綦毋闓、宋忠等撰寫《五經章句》,並稱之為後定。

因為荊州境內賊寇盜匪已被劉表徹底肅清,於是他開始在各郡開館立學,博求儒士,使得荊州內的學堂館所的規模和製度遠遠超過了一般州郡學府的範疇,簡直可以看成是洛陽太學的南遷。

如果拋開其他不論,劉表在荊州奉行中庸之道,治理內部,大興教育的做法,其實與劉和在幽州的行事其實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

劉和這些年盡力保持幽州內部的穩定,盡量減少從幽州內部征召士兵和徭役的數量,還親自參與了創辦燕京大學和幽燕學館等教育機構,一方麵保證讓幽州老百姓有飯吃,另一方麵保證能讓他們受到教化,隻要長期堅持下去,幽州的實力必然會持續增長,並且源源不斷地向劉和輸送財富與人才。

隻是,荊州與幽州還有許多不能並論的地方,幽州如今已經掃清了周邊的威脅,並且推行的並非獨尊儒術的那一套,而荊州則是處於列強環伺的不利局麵,劉表精心營造的安定平穩局麵,稍有風吹草動,便會被輕易打破。

這不,當簡風塵仆仆地趕到襄陽時,荊州的局勢馬上就要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