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大造聲勢
陶寬潛入蔡府已經有一會了,他躲在後院一株枝冠茂密的大樹上,靜靜地看著一牆之隔坐在涼亭中的那位纖纖少女,心裏卻是有些詫異。
陶寬見完陳逸之後,便悄悄來到蔡府後門,趁著府中無人摸了進來。他本以為蔡府周圍布滿了密探和官兵,將這座府邸圍得水泄不通,實際上卻不是這樣。除了大街上的行人不願靠近這座府邸之外,王允其實並沒有派士兵將蔡府包圍,將蔡家人軟禁。
由此可以看出,王允在殺蔡邕這件事情上其實是有顧慮的,而且他也不是董卓那種以殺人為樂的劊子手,從未想過要罪及蔡邕的家人。
陶寬隻是沒有想到蔡府之中如今竟然隻剩下一位小姐和女婢,其他的奴仆顯然已經作鳥獸散,反倒是方便了自己的行動。
當陶寬隱約聽到亭中女子的哭訴之後,差點驚得從樹上掉了下來,他竟然聽到蔡家小姐說自己還是處子之身!
這個消息實在太勁爆、太重要了!必須馬上告訴陳大人,馬上傳回薊城!
陶寬或許不明白太多的大道理,也不懂拯救蔡邕的重要政治意義和學術意義,但他知道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與一位保留處子之身的少女之間巨大的不同,也能猜到太傅大人和公子獲悉這個內情之後,對於拯救蔡邕的態度肯定會不同。
正當陶寬準備離開時,卻聽到前院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
“府中有人嗎?當朝太尉馬大人前來拜訪!”馬日磾身邊的衛兵扯著嗓門站在前院裏呼喊,因為後院是家眷所居之地,未經主人家許可,是不便進入的。
侍奉在蔡琰身邊的丫鬟小瑤聽到前院的聲音,急忙從涼亭內一路跑了過來,看著前院內站著的許多大官,臉色都嚇白了。
小瑤作為蔡琰的陪嫁丫鬟,也見過許多大場麵,今天見到這麽多人來到府邸,還以為蔡邕已經遇害,頓時渾身瑟瑟發抖起來。
馬日磾上前幾步,一臉和藹地對小瑤說:“我以前來過蔡府,你可記得?”
小瑤點點頭,眨巴著一對可憐的大眼睛。
“我今日帶著幾位大人一起過來,是有一件喜事告訴你家小姐,你去將她請出來可好?”
“喜事?!”小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馬日磾輕捋顎下胡須,微笑著說:“對,是一件喜事,大喜事!”
小瑤急忙轉身,慌不跌地跑到後院涼亭,然後喘著氣大聲說:“小姐!趕緊去前院!朝中馬太尉來了,還說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訴你!”
神情有些木然的蔡琰,還沉浸在悲傷之中,喃喃自語說:“蔡家都要不存了,還能有什麽喜事?”
小瑤跺跺腳,伸手就來拽蔡琰起身,一邊拽還一邊說:“哎呀,這幾天小姐你都變傻了!馬太尉那麽有身份的人,他口中說的大喜事,自然就是大喜事,而且必定與蔡大人的事情有關,否則怎麽能稱得上是喜事呢?”
小丫鬟一語點醒蔡琰,昭姬妹子頓時一陣風般衝到了前院。
“奴家見過馬大人!”來到一群官員麵前,蔡琰恢複了大家閨秀的從容,款款半蹲著向為首的馬日磾行了福禮。
“昭姬不必如此多禮,老夫過來之前,已經見過蔡學士了,你莫要為他的安危擔憂。今日此來,我有一件十分緊要的事情告訴你,這裏人多口雜,還是進屋說比較方便。”
蔡琰急忙在前引路,將馬日磾請進蔡邕平時著述的書房。
前院內其他人也不著急,他們張羅著將門外馬車上的彩禮全都搬進了蔡府,而且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故意把動作搞得很慢,動靜整得很大。
陶寬趁著前院鬧哄哄的時候,急忙從樹上滑下來,迅速撤離了蔡府。
蔡邕書房內。
當蔡琰聽說馬日磾上門是替人提親的時候,有些恚怒。她實在搞不懂堂堂馬太尉怎麽如此不著調,明明蔡家已經大難臨頭了,他還有心情跑來開這玩笑,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寡居在娘家麽?
蔡妹妹看著一臉期待的馬太尉,強壓心頭不快,說道:“大人,難道您今日興師動眾而來,就是為了上門提親?難道您不知道我是衛家的媳婦,而且還是一個剛剛死了丈夫的寡婦!”
老馬是個脾氣溫和的好同誌,他對蔡琰明顯的語氣不善並不生氣,而是笑嗬嗬的說:“嗬嗬,到底還是個孩子啊!看把你急躁的,我這話還沒有說完呢!”
“你可知那劉虞如今是什麽身份?他不僅是當朝太傅,而且還是驃騎大將軍,專門替朝廷掌管北方四州的事務,不僅手中權勢滔天,而且還有一支橫掃河北的大軍!王允素來尊敬劉虞,如今他雖然把持了朝政,卻也急需地方上的豪強支持,而劉虞不僅是當世豪強,更是皇室宗正,身份尊貴,地位崇高,比之河東衛家強過許多。”
“劉和那後生,雖然年僅弱冠,卻在洛陽和長安先後侍奉了三位天子,容貌品行且不必說,單就這份沉穩內斂的氣概,也絕對不是常人可及。你若是能夠與劉和結為連理,王允看在劉虞的麵上,豈能再為難蔡學士?如此一來,你父親的性命就可以保住,你又覓得佳婿,豈不是雙喜臨門的大好事!”
別看馬日磾說話慢慢吞吞的,可真要說起來,還真是滔滔不絕,一套接著一套,不一會就將不諳世事的蔡妹妹說的臉上羞紅,低頭胡思亂想。
蔡琰心想:隻要能救得爹爹出獄,就算是讓我嫁給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子做妾也成,反正如今女兒家的名聲已經被衛家盡毀,還有什麽好矜持的呢?就算是嫁個老頭,隻要他能真心憐惜我,也好過在衛家天天受人白眼,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劉公子今年才二十歲,隻比我大了三歲,若是真能嫁了他,總好過一個老頭子啊……
老馬看著低頭思索的蔡琰,忽然加快了心理攻勢。
“哎呀,老夫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嗓子已經冒煙了。願不願意?你這閨女倒是說句話呀!”
蔡妹妹支支吾吾地說:“聽大人這麽說,奴家自然是願意的,可畢竟我現在還是衛家兒媳,上門提親這種事情,應該是去河東衛家的……”
馬日磾把手一揮,有些霸氣地說道:“河東衛家那邊,老夫出麵替你做主!若是他們非要刁難,自有劉家父子出麵對付。唯今之計,就是要把蔡家準備與劉家結親的消息放出去,讓全長安的老百姓都知道,這樣王允就會心存忌憚,不敢輕易加害汝父!”
“可是,若那劉家聽說我是個克夫的不祥之人,忽然反悔了,又該怎麽辦?”蔡琰問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現在顧不上那麽多了!既然是送上門來的救命索,現在先一把抓住再說,就算日後劉虞父子反悔,至少也能拖延數月,有這麽長的時間緩和,或許王司徒的心意也會發生改變。”
“奴家無能,一切便聽大人的安排!”
馬日磾搞定了蔡府這頭,隔了一日,又乘坐牛車來到王允府上,準備二勸王允。
王允聽說馬日磾上門拜訪,猜測他可能還是為了蔡邕的事情,於是便要托病不見,結果身後的王越說道:“大人,今日我出門的時候,聽到一條消息,可能跟馬太尉登門有關。”
“哦,是何消息?道來聽聽。”王允說道。
王越拿捏著用詞,緩緩說道:“城中百姓都在傳揚馬太尉昨日帶著一些官吏去了蔡府,入府的時候,還裝了好幾車的彩禮,好像是去登門提親。”
王允皺眉:“那蔡邕不是隻有一個女兒麽?我記得她去年底的時候嫁到河東衛家了,當時老夫還曾參加了蔡邕嫁女的宴席。”
“在下也是好奇的很,於是前往蔡府附近打聽,結果聽說馬日磾是受了一位大人物所托,特意登門提親的。”
“哼!馬太尉有些孟浪了!這長安城內還有什麽大人物能夠比他上三公的身份更加尊貴?”王允有些不悅。
“確實是一位比馬太尉還要尊貴的人物,此人便是當朝太傅、幽州牧劉伯安大人。”王越不看王允的臉色,揭開謎底。
按照周禮,上三公指的是太師、太傅、太尉。而按照大漢規製,新三公則指的是司馬、司空、司徒。到了漢末,官製徹底混亂,董卓逼著皇帝封他為太師,又順手送給劉虞一頂太傅的虛職帽子,送給老好人馬日磾一頂太尉的虛職帽子。如果僅按禮製來講,劉虞確實排在馬日磾的前頭。
“什麽!劉虞老貨怎麽攪和到這件事情中來了?”這一回,王允有些動容,不複方才傲慢的樣子。
王越小聲提醒王允:“大人,幽州距離長安數千裏之遙,估計劉大人派人前來長安向蔡家提親時,可能還在數月之前,那時候董賊未死,蔡學士也未曾下獄……”
王允自言自語地說:“嗯,本來是想殺一個蔡邕,震懾朝中那些心懷不軌的臣子,如今劉虞和馬日磾攪到一起,倒是有些不好辦了。劉虞跟馬日磾不同,他可不是頭上虛頂著太傅帽子,而是手握重兵的地方豪強,如果不能將他拉攏過來,隻怕整個河北都要混亂不堪。”
“在下隻是一個武人,不敢涉足朝局。不過我昨日剛剛聽說劉虞父子在幽州連敗公孫瓚和袁紹,如今兵強馬壯,使得遼東公孫度、遼西公孫瓚、冀州袁紹和韓馥等人不敢稍動,倒是厲害的很。”
“竟有此事!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王允聞言,麵露吃驚之色。
“是我那劣徒丁況的一位好友,剛剛從冀州返回,順便帶回來的消息。此人好像受了一位重要人物的委托,前來長安打聽一些消息,聽說董卓已死,便急匆匆地又返回冀州了。”
王越一臉認真地編瞎話,將陶寬的到來遮掩過去。不過王越倒是沒有什麽心理負擔,因為他覺得這次的欺騙屬於善意的謊言,既能避免王允生疑,也可減少陶寬的麻煩,何樂而不為呢?
就連王越這種殺人如麻的家夥,也覺得王允在對待大學士蔡邕這件事情上有些過於執拗和偏激了。人家蔡邕不過當眾歎了一口氣,你就要人家的命?
哪有這麽不講道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