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被揭穿了
天空中不知不覺的又飄起了雪花,糜芳的靈堂裏靜悄悄的,所有陪同守靈的家丁奴仆都被糜竺趕出了靈堂,讓諾大的靈堂裏,隻留下糜竺一人孤零零的跪在糜芳的靈位前,麵對著糜芳的靈位與棺木發呆,在糜竺的麵前,還有一道白色的縑書,縑書寫有一行字——入貴軍大營寄書者,陶謙次子陶應也!
沉默無語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門的方向忽然響起了喧嘩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叫罵聲,如果換成平時,糜竺肯定是早就起身出去查看情況了,更何況現在還是敏感時期?但糜竺還是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隻是漠然失神的看著親兄弟的靈位,對喧嘩聲與叫罵聲充耳不聞。
一隊全副武裝的家兵食客衝進了靈堂,大聲向糜竺奏道:“大老爺,殺害二老爺的劉備三兄弟來了,假仁假義的要給二老爺吊孝,守門的家兵不許他們進門,親手殺害二老爺的環眼賊還動手打人,簡直就是欺人太甚!請大老爺發句話,小的們這就去把三個忘恩負義的狗兄弟宰了!”
糜竺還是沒有動彈,許久後,糜竺才沙啞著嗓子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大老爺,他們是殺害二老爺的凶手啊!”一大群遊俠兒出身的食客都吼叫了起來,“這半年多來,大耳賊和環眼賊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又吃又拿,從大老爺你這裏弄走了多少馬匹錢糧,結果還殺了二老爺!忘恩負義到這個地步……。”
“讓他們進來!”糜竺突然提高聲音,怒喝道:“我說了,讓他們進來,不得冒犯。”
見糜竺發怒,一大群家兵食客也沒了辦法,隻得老老實實退下,又到大門前傳令,大仁大義的劉皇叔三兄弟,便在大群糜府家兵的目光中,大步走到了停放糜芳棺木的靈堂門前。因見靈堂之中僅有糜竺一人,劉皇叔便命令關羽和張飛在靈堂門前守侯,自己則大步走進靈堂,親手擺上隨身帶來的祭品,親自奠酒,跪於地下向糜芳謝罪,關張二人則仗劍守於門前,不許任何人擅自進堂。
說完了自己是為國法公道才被迫殺友的廢話謝罪後,劉皇叔終於把目光轉向了始終沉默不語的糜竺,壓低聲音說道:“子仲,今日之事,不管你是否已經明白,也不管你是否原諒於備,備都要向你闡述一句——殺子方者,陶應小兒也!備誤中詭計被迫無奈,為了自己更為了子仲你,這才命令三弟殺害了子方!”
說到這,劉皇叔頓了一頓,又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備罪該萬死,但子仲盡可放心,備在這子方靈前發誓,他日備定將陶應小兒啖肉滅族,為子方報仇雪恨!報答先生兄弟對備的如天恩義!”
糜竺還是一動不動,默不作聲,劉皇叔等了半晌不見糜竺答話,眼中不由流出了兩行眼淚,哽咽著說道:“子仲,難道汝不肯原諒備的誠意致謙,不能明白備的無奈苦衷麽?若真是如此,備今日便在子方靈前自刎謝罪,以報子仲與子方對備的一片赤忱忠心。”
言未畢,咱們的劉皇叔已經是哭得淚沾袍袖,衣襟盡濕,淚腺分泌之豐富,遠勝過半路出家的陶副主任十倍——咱們的陶副主任演技雖然精湛,但是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還真沒怎麽練過在人前失聲痛哭,所以在哭戲方麵,咱們的陶副主任還真是拍馬難追劉皇叔。
劉皇叔足足哭了有十幾二十分鍾,糜竺才終於開口,沙啞著嗓子艱難說道:“玄德公,在下知道這是你的由衷之語,也知道此事你是被迫無奈,但算了,就這樣了吧,在下也已經盤算好了,將子方安葬之後,在下就將率領闔家上下返回東海,去做一個閑散的人,再也不問世事了。”
“子仲,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玄德公哭泣道:“殺弟之仇不共戴天,子仲汝豈能善罷甘休?況且陶應小兒狠如豺狼,毒似虺蝮,又豈能不計前仇?公棄權歸隱,若為小人所害,備豈非又增一罪?”
“玄德公,你不用勸了,在下心意已決。”糜竺搖頭,指著麵前那道縑書說道:“況且,子方之死,也是他做事冒失,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況且陶應小兒將此書歸還在下之時,還命人傳話,說了四個字——舊債清了。”
玄德公哭哭啼啼的拿起那道縑書,認得上麵字跡乃是糜芳親筆,又知道這定是當日糜芳奉己之命送給曹軍的密書,更明白這肯定是曹老大為了挑撥自己與陶謙翻臉,故意交還給的陶應,暗罵糜芳愚蠢親手寫這道密信之餘,玄德公難免又出了一身冷汗——陶應小兒,如此大事竟然還能夠隱忍到今日,城府深得簡直可怕!
“玄德公,今日當著你與二弟的靈位,在下必須說一番心腹之語。”糜竺沙啞著嗓子說道:“自黃巾以來,天下大亂,糜竺家財億萬,在這亂世之中無異於羊羔酣睡於虎狼之側,孩童持美玉行於野市,糜竺不得以出仕陶謙,非為求權,而為自保。然陶謙雖有德行威嚴,但年事已高,吾再觀陶謙二子,都覺不是守成之主,不由生出了如昔日秦國呂氏,尋奇貨可居之人的想法,所以在下與玄德公結識後,便很快玄德公的雄才大略與英雄氣概打動,自願做出了背主忘恩之事……。”
“然而,糜竺錯了,還錯得離譜。”糜竺聲音更是沙啞,沮喪的自言自語道:“做出了背主之事後,糜竺才發現自己錯了,也才發現,陶應公子的雄才大略與英明睿智,比之玄德公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糜竺已經無法回頭了,不得已在背主作亂的錯誤道路上越走越遠,最後,導致了子方的送命……。”
說到這,糜竺慘然一笑,從劉皇叔手中接過了那道縑書,又沙啞著嗓子說道:“剛才,看到這道縑書時,聽完陶應公子帶來的話後,糜竺才明白自己又錯了,以陶應公子的寬懷大度與雄偉才略,之前糜竺如果回頭,陶應公子也定然會張開懷抱重新接納糜竺,是糜竺以小人之心去度了公子的君子之腹,咎由自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親兄弟。”
喃喃念叨著,糜竺將那道縑書放進燒得正旺的炭盤,凝視著縑書上歡快跳動的火焰,緩緩說道:“所以,在下已經下定決心了,決心今生不再牽涉爭雄之事了,安心在陶應公子的治下做一個順民罷了。在下也勸玄德公一句,公與陶應公子具是人中龍鳳,才具高下難分,但公子占據先手,玄德公再與公子鬥將下去,隻會必敗無疑,所以還請玄德公盡快離開徐州,另做良圖為上。”
糜竺喃喃的說一句,劉皇叔就哭一行淚,好不容易等到糜竺說完,劉皇叔已經差不多把鞋子哭濕了,泣道:“子仲,都是備無能,連累你落此困境啊,但備還是那句話,陶應小兒狠如豺狼,心似蛇蠍,現在不肯加害於你,亦不過是恐懼子仲你在徐州樹大根深,惟恐動搖徐州根本,不敢殘害於你。可是你退隱之後,陶應小兒必然會千方百計的削弱於你,待到你無力再動搖徐州根基之時,陶應小兒又豈能容得下你?就是陶應小兒能夠容下你,他的爪牙走狗也容不下你啊。”
劉皇叔這句話終於是打動了糜竺,考慮到陶副主任的隱忍性格與狠毒手段,糜竺還真不敢保證陶應將來不會秋後算賬——而且就算陶應大人大量就此放過糜竺,糜竺富可敵國的家產,也毫無疑問的會成為陶應幫凶走狗們的垂涎三尺的目標!所以糜竺搖了搖頭,歎氣道:“可在下還能怎麽辦?公子鋒芒畢露,臧霸率軍回歸,不要說已經是鄉野庶人的糜竺了,就是玄德公,也已經不是公子的對手了。”
“子仲放心,備已思得一計,定可大破陶應小兒,取下他的人頭祭奠子方。”劉皇叔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先是低聲向糜竺介紹了今夜宴會之上發生的事,尤其是自己唆使陶應與呂布結盟一事,還有著重介紹了陶應的反應與陶應的評價。
末了,劉皇叔終於在糜竺耳邊輕聲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打算,“備已決定,回到小沛之後,立即遣使向呂溫侯送去糧食萬斛,請求結盟抗曹!呂溫侯正為糧荒困擾,必然允諾,備再乘機勸說呂溫侯主動向陶應求盟借糧,呂溫侯對徐州有間接救援之恩,又貪圖錢糧,也必然允諾!”
說到這,劉皇叔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屆時,呂溫侯的使者來到徐州之後,陶應小兒倘若硬著頭皮答應結盟,那便是與虎謀皮,既無法滿足呂溫侯的胃口,也遲早會被呂溫侯反噬!倘若陶應小兒拒絕結盟,又拒不報答呂溫侯糧米,呂溫侯定會勃然大怒,再聞聽到陶應小兒今日對呂溫侯的評價,受到侮辱又急需糧草渡荒的呂溫侯,會有什麽選擇——子仲,難道你還想象不到?”
“好狠毒的驅虎吞狼之計!”糜竺全身寒毛倒豎,心說玄德公果然了得,此計之毒,簡直堪比陶應小兒逼迫玄德公誅殺我弟的毒計,陶應小兒無論如何選擇,都隻會落入陷阱,死無葬身之地!
“子仲,在備看來,此計雖然派一能言善辯之士就能辦到。”劉皇叔又試探著說道:“可如果子仲能夠擔任此職,出使山陽與溫侯交涉,那麽效果必然更好,子仲也可以乘機為子方複仇,不知子仲可否……?”
“惡賊!惡賊!你們這些惡賊,還有臉來我家?你們還我兄長命來!還我兄長命來!”
忽然傳來少女哭喊之聲,打斷了劉皇叔的煽動蠱惑,緊接著,哭得已經是杜鵑泣血的糜貞跌跌撞撞跑到靈堂前,揪住了殺害糜芳的執行人張飛,一邊失聲痛哭一邊扭打,哭哭啼啼的要為兄長討回公道。原來今日直到糜芳的屍體被送回糜府之後,可憐的糜貞妹子這才知道她的一位兄長已然亡故,也當場哭暈了過去,被丫鬟侍女攙回房間之後好不容易救醒過來,馬上就聽到了殺害糜芳的凶手張飛登門造訪的消息,所以糜貞連喪服都來不及換上,立即就衝到了這裏,找張飛算帳來了。
哭著喊著,素來溫柔文靜的糜貞妹子象是變成了一隻受傷的母虎,拉著張飛隻是拚命的撕打,好在張飛已經從語氣中聽出她是糜竺之妹,所以也沒有理她,隻是硬挺挺的扛著——反正就糜貞妹子那點小拳頭小力氣,打在張三爺身上,也就和給張三爺撓癢癢差不多。
這時,糜竺已經趕緊走了出來,一把拉住自己已經發狂的妹妹,大聲喝道:“賢妹住手,你兄長的死,與張三將軍無關,不得無禮!”
“兄長,你瘋了?”糜貞哭喊著問道:“二哥明明就是他殺的,你怎麽能說與他無關?你為什麽還不替二哥報仇?為什麽還不殺了他?”
“住口!越說越不象話!”糜竺把臉一沉,耐著性子解釋道:“小妹,你的二哥雖然是被這位三將軍殺的,但事出有因,也是你的二哥咎由自取,怪不得這位三將軍。”
為了安撫情緒激動的糜貞,糜竺隻好把糜貞拉進靈堂,把糜芳遇害的前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當然了,糜竺不敢告訴糜芳毒害陶謙的真正目的,隻說是陶應屢屢冒犯糜芳,糜芳一怒之下這才收買郎中給陶謙下毒,結果做事不秘被陶應人贓並獲,玄德公為了維護大漢國法,這才命令張飛將糜芳斬首。
讓劉備和糜竺都萬分意外的是,聽完糜竺暗中尊劉貶陶的介紹之後,糜貞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難以置信,滿臉詫異的驚叫問道:“兄長,這怎麽可能?二公子怎麽可能冒犯二哥?又怎麽可能會逼著別人去殺二哥?”
“怎麽不可能?”糜竺疑惑的反問道:“二弟向來就十分反感陶二公子,陶二公子也早就對二弟恨之入骨,妹子你不知道?”
“可……,可……。”可憐的糜貞妹子驚訝得是連哭泣兄長都忘了,更顧不上害羞,脫口就說道:“可兄長你為什麽要去陶府求親,要把小妹我嫁給陶二公子?”
“什麽?”劉皇叔的大耳朵一下子就立起來了,差點開始懷疑糜竺就一個雙麵間諜。
“什麽?!”糜竺比糜貞更加震驚,驚叫問道:“誰告訴你我去陶府求親,準備把你許給陶應的?我怎麽不知道?”
“曹豹將軍的女公子,曹靈妹妹。”糜貞如實坦白,又猶豫了一下,低下頭說道:“還……,還有,二公子也親口承認了,還說就快與小妹確……,確定婚期了。”
糜竺徹底的傻眼了,趕緊追問詳細,糜貞開始還有點害羞不敢明言,但架不住糜竺厲聲喝問,還有威逼糜貞跪在糜芳靈前,當著糜芳的在天之靈,交代與殺兄仇人陶應的一切關係,糜貞被迫無奈,又確實想知道真相,便羞答答的如實說了。結果這麽一來,兩相對照之下,所有事實的真相,與陶副主任欺騙玩弄良家少女的醜陋嘴臉,也就一起大白於天下了。
明白了真相,糜竺當然是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破口大罵,對欺妹殺弟的陶應恨意又生。差點被戴綠帽子劉皇叔則是不怒反喜,眼珠子快速顫動,迅速盤算如何從中牟取最大的利益。隻有可憐的糜貞妹子是呆若木雞,難以置信的呆立了許久,糜貞妹子忽然歇斯底裏的尖叫了一聲,雙手捂麵大叫著衝出靈堂,跌跌撞撞的消失在風雪黑夜中,糜竺怕妹妹出事,趕緊又命家兵和丫鬟跟上糜貞,以防不測…………
……
風雪中,糜貞滿臉淚水的衝出糜府大門,穿過夜深人靜的徐州大街,不顧後麵的家兵與丫鬟的呼喚喊叫,也不顧巡街的徐州將士驚詫的目光,深一腳淺一腳的衝到了徐州刺史府大門前,撲到冰涼的朱紅大門前,乒乒乓乓的敲起門來,含著眼淚隻是呼喚,“陶應!陶應公子!陶應公子!你出來!出來——!”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直到糜貞的嗓子都哭喊啞了,白嫩小手在大門留下一個個的血印了,大門才被緩緩打開,一臉疲憊的陶應眼中帶著血絲,出現在了糜貞麵前。糜貞也不遲疑,帶著滿身的雪花與寒風就撲進了陶應的懷裏,哭泣著嘶喊問道:“公子,你告訴我,大哥是不是在騙我?他說我的二哥,是你逼著玄德公殺的,又說他從沒登門求親,從沒想過要把我許給你!你告訴我,兄長是不是在騙我?公子,你說話啊。”
陶應神色冷峻,摟著糜貞一言不發,不管糜貞如何質問,陶應就是不吭聲,最後糜貞急了,幹脆拍打起了陶應的胸膛,哭泣著問道:“公子,你告訴我啊,你和兄長,到底是誰在騙我?你告訴我啊,我……求你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糜貞哭得已經流不出淚,呼喚得已經喊不出聲,陶應才低聲緩緩說道:“貞妹,這些事說來就太話長了,我希望你能冷靜一段時間,然後我再告訴你真相,不然的話,你會接受不了。”
“不!”糜貞的嗓子已經沙啞得讓人心疼,抱緊陶應隻是催促,“我現在就要聽!公子,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騙我?你說話,說話啊!”
陶應心中茫然,也不知道如何向糜貞解釋此事,有心現在就實話實說吧,剛剛經曆了喪兄之痛的糜貞肯定更加難以接受,繼續欺騙這個可憐的少女吧,真相又肯定已經被揭穿,再想騙過這個少女又不可能,所以陶應也隻能是沉默以對了。而糜貞拍打了陶應許久不見回答,突然又從陶應懷中掙紮出來,帶著滿臉的淚痕緊盯著陶應,沙啞問道:“公子,是你在騙我對不對?我的兄長,根本就沒有到這裏求親對不對?”
陶應不敢正視糜貞的目光,把臉扭開,低聲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是曹靈,是你個好姐妹曹靈誤會了,以為我們之間有這事。我也早就對你……。”
“不————!”
糜貞歇斯底裏的慘叫打斷了陶應的告白,然後糜貞又抬起已經是血淋淋的手掌,準備狠狠給陶副主任一巴掌,陶副主任心中有愧,即便發現也沒有躲閃,坦然準備接受憤怒少女的懲罰,但糜貞的手掌又緩緩放了下去,收住眼淚,咬著銀牙一字一句說道:“騙子!我恨你!”
說完了這句話,糜貞轉身就走,但是還沒有走出十步,糜貞就又已經軟軟歪倒,辛得她的丫鬟及時上前,總算把這個可憐的小姑娘攙住,沒讓她昏倒在雪地之中。陶應默默注視著糜貞背影,心中暗道:“先讓你冷靜一下吧,這個時候告訴你殘酷的真相,你隻會……,更加的痛苦。”
“都怪那個小丫頭!”陶應忽然又把火撒到了那個多嘴長舌的林清小丫頭身上,暗罵道:“臭丫頭,如果不是你胡說八道,亂拉紅線,事情能弄到這個地步?等下次逮到你,看我怎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