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孩兒無能

“想不到,你居然還有臉來見我?!”

怒吼著,蔣奇抬起大腿,重重一腳踹在了按跪在自己麵前的沮鵠胸膛上,把沮鵠踹了一個四腳朝天,但蔣奇還是不肯解氣,又探手一把將沮鵠揪了起來,一巴掌把沮鵠抽得滿麵開花,齒落血湧,咆哮道:“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不?你對得起兩代主公不?你對得起幾十萬葬身沙場的河北將士不?邯鄲這樣的堅城,不到一天就丟了!丟了城池不算,竟然還有臉投降陶賊,還有臉來見我!你父親的在天之靈,也為你這個不孝子蒙羞!”

“叔父……。”

沮鵠呻吟著叫了一聲,但是話音未落,蔣奇的大巴掌就已經又抽了過來,吼叫道:“閉嘴!我沒你這個侄子!沮公與的兒子已經死了,死在了邯鄲,死在了陶應奸賊手裏!來人,速在中軍帳外,為沮監軍設一個靈位,我要在沮公靈前,親手砍了他的不孝子!”

“叔父!”沮鵠掙紮著喊道:“叔父,你可以殺了小侄,也可以砍了小侄,但是在那之前,你要聽小侄把話說完!”

“義漢將軍,還是聽他把話說完吧。”袁譚派去幽州與蔣奇聯絡的豫州刺史陰夔首先開口勸說,道:“沮鵠雖然該死,但他今天是自行來到將軍營中送死,將軍要殺他易如反掌,又何必急於一時?不如讓他把話說完,然後再做料理。”

看在沮鵠老爸沮授的麵子上,幽州大將閻柔、王門、尾敦、鮮於銀和代郡大將牽嘉、解俊等人都開口求情,勸說蔣奇給沮鵠一個說話機會,與沮授其實交情十分深厚的蔣奇這才哼了一聲,喝道:“說吧。我聽著!”

“謝叔父。”沮鵠道了聲謝,又吐出了嘴裏的碎牙與血沫,這才說道:“叔父明鑒,小侄確實無能,主公令小侄守邯鄲接應叔父大軍,結果邯鄲連一天都沒有撐住,小侄愧對兩代主公,愧對父親,也愧對冀州百姓。小侄確實罪該萬死,這點小侄承認。”

“城破之後,小侄本該自刎殉國。”沮鵠的聲音有些苦澀,道:“但是小侄一時貪生怕死,抱著賭一把的希望率軍從北門突圍。誰知碰上了冀州叛將趙雲,交戰僅三合就被他生擒,當時小侄又犯了糊塗,貪生之下選擇了投降陶賊。”

“但是叔父,小侄絕不是因為貪圖榮華富貴才投降陶應奸賊!”沮鵠流下了眼淚,哽咽說道:“小侄是想保住性命,有機會就逃回主公帳下請罪。沒機會就到許昌去為父親守墳,終生不為陶賊獻一計,出一力!小侄敢對天發誓,當時小侄如果有任何貪圖榮華富貴的念頭。天厭之,地誅之,死無葬身之地!死後到了泉下,也無顏再見父親老主公!”

對於沮授父子的忠心。蔣奇多少還是有些信任的,所以聽了沮鵠如此說。蔣奇多少還是有些同情,便又哼了一聲,道:“繼續說下去!”

“小侄也沒想到事情後來的變化。”沮鵠抹去眼淚,繼續說道:“小侄表示願意投降後,陶賊對小侄十分恩重,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兩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極盡籠絡,開始小侄還以為陶賊不過是想收買人心,故意厚待小侄,以便將來收降更多的冀州將士,也是到今天正午,小侄才知道陶賊的真正惡毒用心,原來他是想讓小侄為他所用,為他暗害叔父你,助他一戰攻破叔父你率領的幽州援軍主力!”

哽咽著,沮鵠介紹了陶副主任命令自己刺殺蔣奇的經過,又主動交出了淬毒匕首與淬毒羽箭,哭泣說道:“小侄是答應了替陶賊刺殺叔父,可是小侄不是為了別的,隻是為了乘機離開陶賊大營,返回叔父軍中請罪!陶賊是待小侄恩重,還封了小侄為幽州刺史和方城侯,但是小侄還是敢對天發誓,小侄從來就沒動過心,小侄隻想把陶賊碎屍萬段,為兩代主公,為我數十萬冀州將士報仇雪恨!除此之外,絕無他求!”

蔣奇拿起了沮鵠帶來的淬毒匕首玩弄,盤算了半晌,忽然用匕首指住了沮鵠的麵門,喝道:“你新降陶賊不過半月,他為何敢派你來辦如此大事?他就不怕你乘機反叛,出賣他的奸計?!”

“陶賊拿了小侄的叔父沮宗全家為要挾。”沮鵠答道:“陶賊已經派出殺手細作潛往廣平,借口迎接我的叔父沮宗一家到邯鄲躲避戰火,實際上拿他們為人質要挾小侄。還有,陶賊還在小侄麵前,故意提起了父親在許昌的墳塋,言下之意,也是拿父親的墳塋遺體做要挾,逼小侄就範,替他行刺叔父。”

“奸賊!”蔣奇罵了一句。

“叔父,小侄有一個不情之請。”沮鵠趕緊說道:“叔父能否派遣一名信使趕往廣平,提前叔父趕緊離開老家,到幽州躲避陶賊刺殺?”

蔣奇板著臉盤算了半晌,這才勉強點了點頭,沮鵠鬆了口氣,連聲道謝後,又趕緊說道:“叔父,小侄為了將功贖罪,已經為叔父準備了一條破敵之策,小侄在徐州大營時,曾經暗中記住了徐州賊軍大營的各處要害,還知道了陶賊的寢帳所在,陶賊為了明日與叔父決戰,今夜定然會讓軍隊安心休息,養足體力等待明日決戰,叔父可派一軍連夜去偷襲陶賊大營,定可一戰破敵!擒殺陶應奸賊!”

“連夜劫營?”蔣奇又生出了疑惑,盯著沮鵠問道:“你勸我劫營,莫非是想替陶賊誘我主動出兵,乘機設伏害我?”

沮鵠被蔣奇問得有些張口結舌,半晌才喊冤道:“叔父,小侄如何敢有如此念頭?小侄不過是想將功贖罪,讓叔父可以一戰破敵啊!”

“那你叫我如何取信於你?”蔣奇反問道。

“這……。”才幹平庸的沮鵠先是有些為難,然後馬上雙膝跪下,鄭重說道:“叔父,小侄有辦法可以證明,請叔父先為小侄提供絹筆。讓小侄先畫出陶賊大營的布防圖,標注出陶賊的寢帳所在,然後小侄當即自刎在叔父麵前,以死為證!”

看到沮鵠眼中的堅定清澈目光,蔣奇動搖了,這時,有衛士從帳外進來,在蔣奇麵前奏道:“稟刺史,口供已經問出來了。沮鵠帶來的那些降兵已經紛紛交代,說陶賊是派他們來幫助沮鵠刺殺刺史,有機會就刺殺,沒機會就在我軍營中縱火作亂,幫助敵軍攻破我軍!”

“沮將軍。我有一個問題。”陰夔開口問道:“你為蔣刺史帶路偷襲陶賊大營,事成後,你父親的墳塋遺體怎麽辦?”

“這個,我就隻能不孝了。”沮鵠垂首,然後又抬起了腦袋,飛快說道:“但如果父親泉下所知,也一定會讚同我這麽做!家父情願為老主公擋箭而死。也必然願意為了小主公犧牲他的遺體,我為小主公犧牲他的遺體和個人孝道,就是到九泉之下,他老人家也一定會誇我做得好!做得對!”

說罷。沮鵠雙手伸出,大聲說道:“叔父,小侄乞討書筆,畫完陶賊營防圖後。小侄即在叔父麵前自刎謝罪,以明心智!”

蔣奇並不說話。隻是繼續凝視沮鵠,許久後,蔣奇才展顏一笑,道:“不必了,起來吧,今夜劫營,你給我帶路就是了,我相信你。”

“叔父……。”沮鵠哽咽著叫了一聲,情難自禁,忍不住抱住了蔣奇的雙腿放聲大哭起來。

“起來吧,你沒給你爹丟臉。”蔣奇慈愛的撫摸沮鵠的頂上發簪,柔聲說道:“李酃那件事,你當機立斷做得很對,這次陶賊的事,你忍辱負重也做得很好,你的父親如果泉下有知,一定會引你為傲!”

聽蔣奇說得動情,身在陶營心在冀的沮鵠更是痛楚激動難當,抱住了蔣奇的大腿哭得更是大聲,淚水也將蔣奇的衣袍打得精濕。這時,烏丸司馬閻柔湊了過來,問道:“刺史大人,你真打算去劫營破敵?我軍今日才到邯鄲,人困馬乏,是否太急了點?”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蔣奇答道:“子輔騙得陶賊信任,給我們帶來了陶賊大營的布防情況,今夜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一舉破敵,明日到了陣上子輔如果不動手,陶賊必然明白子輔隻是詐降,再想劫營就沒機會了,這場大戰也不知道要打多少時間了。”

“末將也讚同今夜就動手劫營。”牽嘉也說道:“我軍雖然遠來,但這幾日行軍都十分謹慎,其實也不算十分疲憊,倒是戰事如果遷延日久就麻煩了,陶賊入寇,烏恒三部和鮮卑部落本來就在蠢蠢欲動,幽州主力南下的時間如果長了,我父親和韓別駕他們在幽州恐怕就很難招架了,我們必須抓住機會速戰速決,不然後方一旦生變,後果不堪設想。”

“就是這個道理。”蔣奇點頭,當機立斷道:“立即傳令全軍,即刻做好夜戰準備,今夜二更,出兵兩萬去劫陶賊大營,牽嘉賢侄擔任先鋒,率領本部烏丸突騎衝擊陶賊中軍,我率後軍隨後接應,閻司馬、陰刺史和王門將軍率兩萬軍隊留守大營,務必抓住這個難得機會,一舉破陶!”

………

敲定了這個決議,幽州軍立即行動了起來,生火造飯準備幹糧,準備火把火油和喂飽戰馬,又抓緊時間讓士卒休息恢複體力,同時沮鵠又趕緊畫了徐州大營的地圖,在地圖上指出了徐州大營的各處要害位置,尤其是指出了陶副主任的寢帳所在,率領烏丸突騎的牽嘉和解俊見了大喜,都說今天夜裏一定要發揮自軍的突襲特長,一舉拿下陶副主任的醜陋人頭!沮鵠自願領路去殺陶副主任,蔣奇從之。

春天的白晝較短,初更尚未過半天色就已經基本黑定,是夜又北風再起,不見月光,更加方便了蔣奇軍偷襲陶營,蔣奇等人都是心中暗暗歡喜,所以二更剛到,蔣奇也就毫不猶豫的下令出兵,人銜枚馬套嚼,沿官道一路往徐州大營而來。

三更過半,蔣奇軍前後兩隊先後抵達徐州營外。見徐州營中燈火稀少毫無準備,蔣奇和沮鵠等人都大喜,當下蔣奇一聲令下,前隊的烏丸突騎中立即奔出二十餘人,借著夜色掩護一路摸到營門前,再突然發起衝鋒,衝到近處挺槍刺死門後守軍士兵,並且立即將二十根粗麻繩拴在營門上,發出信號。後麵數十匹戰馬立即向後衝鋒拖拉營門,隻衝得一下,徐州軍營門便應聲而倒,牽嘉帶頭一聲吼,四千烏丸突騎立即一起衝鋒。呐喊著衝進了徐州大營。

與此同時,徐州大營內部已然響起了報警銅鑼之聲,營內亂成一團火把亂動,大呼小叫不絕於耳,烏丸突騎不理不睬,隻是在沮鵠的率領下直衝徐州中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徐州軍的中軍大營門前。而徐州軍慌亂之下甚至來不及關上中軍營門,烏丸突騎便又直接衝進了徐州中軍營地,吼聲如雷的衝向陶副主任的寢帳所在,活捉陶賊的聲音此起彼伏。而與此同時。蔣奇率領的後軍也已經開始了衝進徐州營地,四處縱火破壞。

“活捉陶賊!活捉陶賊!”

沮鵠將軍大吼著衝在最前麵,一雙如隼鷹眼,也死死盯著白天時進到過的陶副主任寢帳。幾欲噴火,眼前還仿佛掠過了無數冀州陣亡將士的身影。還有熊熊燃燒的烏巢糧倉!然而就在這時候,就在距離陶副主任寢帳已經不到三十步的地方,沮鵠將軍的**戰馬卻忽然慘嘶了一聲人立了起來,不等沮鵠將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後麵的牽嘉戰馬收勢不及,已經撞到了他的身上,把沮鵠撞得連人帶馬飛出,重重摔在地上。

“啊!”落地時沮鵠慘叫了一聲,不是被摔得慘叫,而是被地上的尖銳物體刺得慘叫,同時後麵的烏丸突騎也象中了魔法一般,接二連三的在開闊地麵上摔倒人立,戰馬慘嘶不絕,後麵的烏丸突騎收勢不及,又紛紛撞在前麵的同伴身上,東倒西歪的摔滿了一地,衝鋒勢頭被徹底抵消於無形不說,還被馬蹄踩死了不少士兵和戰馬,亂成了一團。

“出什麽事了?”沮鵠的右手恰好摸到了一個尖銳物體,拿到了眼前努力一看,見是一個有著四個尖銳鐵角的鐵球,然後沮鵠先是一楞,接著又馬上醒悟了過來,驚叫道:“紮馬釘?陶賊在琅琊時用過的紮馬釘?!陶賊的寢帳外,怎麽會有這紮馬釘?!”

“轟隆”一聲巨響,間接告訴了沮鵠將軍紮馬釘出現在陶副主任寢帳外的原因,幽州軍隊從沒見過的鬆樹炮大響了一聲過後,徐州大營的兩翼和背後處同時火光大作,手打火把的徐州將士潮水一般湧出,呐喊著殺向措手不及的幽州隊伍,陶副主任的帥旗在後營處迎風飄蕩,陶副主任和賈老毒物等人的得意奸笑聲音也在帥旗下回蕩。

與此同時,徐州軍營外的黑暗處,也一左一右衝出了兩支隊伍,左右夾擊直接衝擊蔣奇後軍的隊伍腰部,把蔣奇的後軍攔腰切斷,更遠處也有一支徐州軍衝出,截住蔣奇隊伍的退路衝殺,活捉蔣奇的口號聲響徹天地,聲勢遠勝過剛才的活捉陶賊口號聲音。

“我中計了!”見此情景,沮鵠將軍再是才具平庸,也沒辦法猜不出事情真相了,重重一拳錘在了地上後,沮鵠將軍委屈的眼淚也奪眶而出,大哭道:“蔣叔父,我對不起你!父親,孩兒無能啊!”

沮鵠將軍再怎麽懊悔也沒用了,在這麽突然的打擊麵前,幽州軍隊已經是一片大亂,與遊牧民族交戰時常用的步兵方陣無法列定,烏丸突騎的突襲特長無法施展,首尾不能相顧亂成一團,上到蔣奇解俊獻於銀這樣的統兵大將,下到普通士卒騎兵,全都隻能是各自為戰,奮力尋找出路。

這樣的混亂戰場自然是陶副主任老鄉丹陽流氓兵的天堂,從右翼殺出的魏延隊伍率先衝進了蔣奇隊伍強製展開混戰,領著丹陽流氓兵在混亂戰場如魚得水,來回衝突如入無人之地,上上下下一同狀如瘋虎殺死許多幽州兵,還在衝突中靠近了蔣奇的中軍近處。看到蔣字大旗在夜風中飄蕩,魏延馬上就來了精神,大吼一聲就帶頭衝上,後麵的丹陽流氓兵更是個個象打了雞血一樣,爭先恐後的殺向蔣奇帥旗,蔣奇見魏延隊伍來得凶猛,顧不得指揮撥馬就走,魏延隊伍緊追不舍,蔣奇軍也更是混亂。

最慘的是鮮於銀率領的幽州前軍,烏丸突騎率先衝進了徐州大營後,鮮於銀率領的前軍尾隨入營,結果徐州軍隊伏擊發動後,鮮於銀的隊伍既兩麵受敵,又被逃命的烏丸突騎迎麵衝擊,被烏丸突騎踩死踏死無數——烏丸來的雇傭軍可沒心思理會前方是敵人還是幽州同伴,為了逃命除了用馬蹄踐踏,還幹脆揮刀砍殺幽州同伴打開同伴,幽州士兵憤怒還擊,與友軍自相殘殺,結果死在烏丸突騎馬蹄下和刀下鮮於銀隊伍士兵,楞是比死在徐州軍手裏的士兵多出一倍。

鮮於銀本人和他的隊伍一樣倒黴,為了躲避烏丸突騎衝擊退到一側,結果同伴的馬蹄倒是躲開了,卻被一支徐州步兵隊伍迎麵撞上,鮮於銀奮起精神率軍迎戰時,結果又迎頭撞上了一個又高又胖的徐州將領,大吼道:“譙縣許褚在此,賊將通名!”

“……。”鮮於銀剛想張嘴說話,許褚的鬼頭大刀早已迅疾如風的砍到,鮮於銀趕緊舉槍迎戰不及答話,結果戰不三合,許褚就已經一刀砍到鮮於銀肩上,怪力猛施之下大刀破胸,把鮮於銀斬於馬下,可憐的鮮於銀將軍結果連一個字的台詞就沒有來得及說,就在邯鄲戰場上直接領了盒飯。

“龍套也有人權,我想說話。”這大概是鮮於銀將軍心中最後的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