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連戰不止,蹉跎傾頹
不要說賈詡,就連諸葛瑾,也是鬧不明白,袁紹到底是吃了什麽藥,居然就與劉備死磕起來?
說起這個,袁紹其實也很無奈,他手下主要的五個出謀劃策之人中,有四個都分析得出了戰或有一線之機,不戰,亡不久矣。要知道,他手下這幾個人,何曾這樣齊心過?袁紹雖然驕傲,卻不是白癡,在成功鼓動起草原之上的外族行動起來後,果斷的出兵,兩麵夾擊於劉備,隻是結果,卻出乎了袁紹這邊所有人的預料,數十萬的大軍不但沒能將劉備擊潰,反而將他自己完全的陷入到了戰爭的泥潭中,此時的他,即便是想要撤退,也已沒有了後路。
袁紹在強撐著,劉備又何嚐不是,早先為了抵擋外族的入侵,劉備幾乎上已經將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來,與袁紹又僵持了一年,可以說,此時的幽州,底子已經被掏空了。
“大哥,晉陽那邊傳來消息,隻怕是守不住了。”範陽城中,隻是一載的時光,此時的劉備竟然已是華發叢生,陳到看著,心痛不已,微微猶豫了下,還是將剛剛傳至的消息說了出來。
“雲中被截斷時,我便已經知曉,晉陽之失,已是遲早之事,沒想到,竟然能夠堅持至今,隻是可惜了齊周,千裏相隔,隻怕是再無相見之日矣。”劉備話中,說不出的唏噓,接連不斷的戰爭,讓得他很久沒有安穩休息過了,去歲還好,入冬時雙方罷戰了一段時日,而今年,戰爭卻一直打到了年底,至今沒有要止歇的意思,劉備軍目前所憑借的,不過是心中尚存的一口氣,一旦這口氣也沒有了,敗亡,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可恨,這袁紹與外族勾結便算了,如今放著南麵勢大的諸葛瑾不顧,與我們死磕又有何意。”沉默了片刻,陳到忽然間一拳頭砸在桌麵上,發自喉嚨深處的嘶吼著道。
劉備聽了,神色更是黯然,一個袁紹,就已將他拖入到了萬劫不複之地,更遑論向南的諸葛瑾,亦或是向西的曹操,或者說西南方向上的孫堅,哪一個比起袁紹不是要更強?想到這些,劉備第一次的覺得,自己邁步走上這條道路,是不是真的選擇錯了?
劉備神色的變化,陳到在第一時間就已發現,頓時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神色不由變得有些不自然,這些日子,即便是粗獷如張飛,在劉備麵前,也是矜持著不提其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不如自家二哥,一時間,陳到隻覺得臉色羞紅,恨不得能夠找到一條地縫鑽入其中。
“代郡那邊如何了?子家是否安好?”陳到正尷尬間,隻聽見劉備的聲音忽的又響起,聽到劉備問及子家,便已知道的劉備的憂慮。
“大哥放心,盧毓那小子機智著呢,張頜在起手中,也沒有討了好去。”提起盧毓,陳到的聲音中不由的帶上了些歡喜,這盧毓不愧是盧植的兒子,雖然不過是一文士,豪情卻是不減其父,對於兵事也很是精通,就連陳到自己與其相比,底子都顯得有些單薄。
雲中丟失之後,張頜北上,劉備果斷的將雁門舍棄掉,留下盧毓駐守代郡,自己則親率大軍,火速馳援範陽,這才能堪堪與袁紹對峙了一年多的時間,沒想到,臨危受命的盧毓,竟然在代郡中將自己的才能發揮的淋漓盡致,成功的將袁紹大將張頜阻擋在了代郡之南。
一年多的戰爭,讓得兩邊的文武都迅速的成長著,譬如盧毓、陳到、張飛,譬如張頜、高覽、牽招,當然,顧雍、辛評、閻柔,審配、荀諶、崔琰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浪淘沙,真金始現,戰火中的磨礪,讓得他們變得開始獨當一麵,而與此同時,幽冀兩州之地,卻越發的變成了一個空殼,無論是在人口上,還是在錢糧上,隻是戰爭中的兩家,此時已經殺的紅了眼睛,誰又會去在乎這些?或者說,誰還能在乎的這些?
“老師將子家托付於我,戰爭到了如此地步,無論成敗,也是時候為其安排好一條退路了。”提起盧植,劉備頓時感傷起來,對於他而言,是盧植帶給了他一片新的視野,雖然在他心中也有著不為人知的野心,對於盧植,劉備卻是發自內心的敬重,都說師恩大於天,可惜,這個老人,卻是早早的走了,子嗣傳承,自己卻是一定要為其留下。劉備的話語中,已經沒有了求勝之念,如今幽冀已經成了兩個病秧子,即便是身形巨大,又如何能夠威懾得了四野的凶狼?劉備看的透徹,隻怕是在兩家分出勝負之際,也就是兩家的末路了。
“叔至,去將憲和找來,我有事要與其商議。”頭顱微微上揚,劉備將眼角的淚珠壓抑了回去,望著窗外已經昏黃了的天空,劉備隻覺得心神一陣疲乏,良久回過神,對著陳到吩咐道。
“好。”陳到點點頭,眼光轉動,掃了一眼旁邊正抱著酒瓶子打盹兒的二哥,翻了個白眼走了出去,如今幽州麵臨著生死存亡,也難得他仍舊是如此沒心沒肺。
屋中,在陳到走後,又陷入了沉寂之中,偶爾間傳出一聲張飛的酒酣聲,卻是將屋子映襯的更加寂靜了,對於這一切,劉備熟視無睹,他的心中,卻是思緒翻飛,翩然奔馳著。
當初劉虞讓位,劉備還能清晰地記得,當初的自己是多麽的興奮,想想也是,他本不過是一織席販履之人,自打明了道理,內心深處就燃燒著一團熊熊之火,野心,不可避免的滋生了出來,也是由此,在第一次遇見張飛、陳到二人之後,劉備便將二人的命運與自己僅僅相連在一處,一步一步的走出了今天的成就,隻是如今看來,當年的決定,隻怕是選擇的錯了。
“唉……”不知何時,劉備長長的歎息一聲,目光緩緩自遠方收了回來,一聲歎息,聲音之中卻是帶著百般感觸,有著悔意,有著不甘,也有著濃濃的無奈。
“主公可是後悔了?”屋子中,一個聲音倏然響起,沒有質問,沒有喜惡,隻是那麽平淡的。
劉備先是一驚,隨即就反映了過來,看著那不及四旬,卻白發滿頭的男子,一時間,劉備隻覺得鼻間一酸,到口的話頓時哽咽在那裏,看著來人怔怔出神。
“隨備這些年,憲和可曾後悔過?”來人也與劉備一般,看向對麵的神色間滿是複雜,過了良久,劉備忽然開口出聲,沒有回答,反而對著來人低聲詢問道。
“不曾。”簡雍答複的雖然簡短,卻是幹脆直接,沒有絲毫的猶豫遲疑,隨即眼光卻是散亂起來,思緒翻飛,穿透過了無數的光華,當年涿郡之事仿若是就發生在眼前。
要說劉備手下諸人,論才華,簡雍隻能算得上是一般,而其偏偏是劉備最為信任的人,比之張飛、陳到這兩個結義兄弟也惶惶不相多讓。這一世,劉備沒有如同曆史上那樣遭受那一係列的磨難波折,自然也就沒有了簡雍那種生死相隨的佳話,雖是如此,簡雍卻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忠心追隨,自涿郡與劉備一道起兵之日起,便一直為了劉備奔走忙碌。
簡雍與劉備,兩人可以說是打小兒就相識,簡雍深深為劉備所表露出的那種氣質所折服,也是由此,在知曉劉備招募鄉勇,準備用以對抗黃巾賊亂時,簡雍毅然決然的變賣了家產,自此追隨劉備,十幾年間如一日般,也是由此,劉備對其,可謂是除去張飛、陳到二人之人,最為信任的人,這也是為何,在劉備心中起了波瀾之時,第一時間要找的人,就是簡雍。
“自雍追隨主公起,就從來沒有後悔過,主公之誌,猶如青天,主公之德,猶如甘霖,縱觀這十幾年間,能與主公比肩者,惟琅琊諸葛瑾而已,然其人畢竟是外姓,其心,已昭然若揭。”深深吸了一口氣,簡雍強自壓下心頭的顫動,盡量裝作平淡的開口說道,如今幽州的局勢,他心中雖然所知不多,卻也明白不少,此時看劉備的姿態,顯然已經有了傾頹之意,隻是麵對如今危局,卻不是他所能解決得了的,簡雍在無奈的同時,更多的卻是悲痛,替劉備感到痛心,隻有他心中清楚,劉備為了如今坐擁著的一切的,究竟是付出了怎樣的心血?
“憲和,幽州的結局,已經是不可更改了。”劉備嘴角,掛上了一絲無奈,見簡雍還要再勸,卻是伸出手給擋住了:“我雖不願言敗,然事已至此,非是人力所能及的,你們追隨我一生,我心已銘記在心,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隨我一起敗亡,這次尋你,卻是有些事情想要拜托與你,憲和可願助我最後一程?”
“但有所言,誓死奔赴。”簡雍聲音不大,說的卻是鏗鏘有力,輕微的回音響亮在屋子中,卻是顯得更加鄭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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