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並不明亮的燈光下,小夥子在仔細拭擦手中的92式自動步槍。他神色平靜、手也很穩,遠處傳來的爆炸聲、槍聲和呐喊聲,似乎對他的動作完全沒有影響。

這是黎明前的黑暗。

門被輕輕推開又再合攏,少女輕盈的身影安靜的走小夥子身後,她神色複雜的看著他,十指穿過他的頭發輕輕在他頭皮上摩挲。

“快到你了吧?”

小夥子沒有抬頭,他平靜的回答:

“恩,大概還有一小時,就輪到我們這一批上去了。”

他停下了繼續擦槍的動作,因為少女將他的頭抱過去,依偎在自己飽滿柔軟的胸前。聲音細如蟬翼的輕唱:

“要了我吧。”

小夥子轉過頭,仰臉與少女對視,滿是錯愕:

“你說什麽?!”

少女的臉上浮起紅暈,但神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堅決。

“要了我吧!”

平日總顯得內向羞怯的少女主動低下頭,將自己玫瑰花瓣一般嬌嫩的雙唇靠向小夥,綿軟的聲音在他耳邊呢喃:

“我不想自己死的時候還是處女。”

他推開少女,盯著她的眼睛:

“不,你不會死,我們都不會死!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少女眼中滿是愛意,她細滑冰涼的手指撫摸著他臉頰:

“我知道,你會保護我。但是,請要了我吧,就是現在,就當我為你大戰之前的壯行。求你......”

少女將小夥骨節粗大的手放在自己急促跳動的胸口,她蘭花般的氣息噴吐在小夥耳廓:

“我想要,就是現在......”

小夥子將散發清冷光華的步槍擱在一旁桌上,一彎腰便將她輕輕抱起,兩人一起跌在綿軟的床上,跌入那粉色的綺麗海洋。

這一刻,且忘了喪屍,且忘了末世。

這一刻,且共赴極樂。

**

“大哥,你真的要逃?!”

“恩,再不走,等天亮了就怕走不了了!”

“但我們還沒輸,營地還能守住,大家都在戰鬥啊!我們不能當逃兵!”

“啪”一巴掌打在臉上的聲音。

“你他媽.的傻了?你沒注意槍炮聲比一小時前又跟近了?你沒看到那些從前線抬下來的血肉模糊的傷員?你沒看到他們臉上驚恐絕望的表情?預備隊,所有的預備隊隻有不到1500人了!馬上婦女兒童也要上了,但喪屍還是黑壓壓的數也數不清楚。這一仗,我們沒有希望!我隻剩下你這一個弟弟,我答應過老爸老媽要好好照顧你!所以,快點收拾一下,跟我從後麵走,我知道有條小路能穿出去......但願那後麵沒有被喪屍堵住。”

“......我不走!我們進入營地的時候發過誓,任何情況下都要與大夥兒共同進退!我要去戰鬥,去殺喪屍!”

聲音青澀,但很倔強。

“你!......你知道外麵有多少喪屍?有十多萬!你知道重慶城裏有多少喪屍?有一千萬!!你知道我們營地現在還有多少人?五千?六千?戰鬥?殺喪屍?你這個小屁孩兒能殺幾個?別他媽廢話,跟我走!”

......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

“裏麵有人嗎?”

門打開了,敲門者背著步槍,向門內掃一眼,道:

“走,上前線了,還在墨跡什麽呢?”

“嗬嗬,我們正準備出發,來,兄弟喝口水,我們一起去。”

“恩......啊!”

青澀的聲音滿帶驚恐:

“大哥,你在幹嘛?你殺了他?!”

大哥一把將這十三四歲的男孩抓起來,狠狠的道:

“隻是把他打暈了。快,跟我走!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男孩從大哥眼中,看到從未有過的猙獰,那眼神讓他不寒而栗......

**

黎明前的高爾夫營地內亂成一團。

少量房屋透出的燈光、以及不遠處阻擊陣地傳來的火光、照明彈的光芒,影影綽綽映出這裏雜亂的景象。

陸續有手持武器的男人從房屋、帳篷內走出,向前線方向行去,隻是這一波男人中有許多鬢發斑白或者還是些十五六歲的小孩、又或者是戴著眼鏡,看上去就比較文弱的書生,青壯年所占比例已經不足一半。

前線不斷有擔架抬著重傷員下來,他們或者四肢殘缺,在幾乎被鮮血浸透的擔架上嘶聲哀嚎;或者神情木訥,眼神空洞的看著沒有星光的天際;更或者是幹脆已經陷入深度昏迷,軟軟的身體隨著不斷有鮮血滴落的擔架起伏。

營地空地上、草坪上,滿是各種垃圾,塑料袋、破布條、泡沫塊,在黎明前的冷風中翻滾。而諸多懷抱各種物資的女人們則行色匆匆的在垃圾中穿行,對眼前的淩亂視而不見,隻是常常望向火光衝天、槍炮隆隆的陣地方向,滿麵憂色。

兩個蓬頭垢麵的醉鬼手拿酒瓶,從帳篷裏衝出來,一邊向嘴裏倒著烈酒,一邊狂笑:

“哈哈哈,它們來了,活死人來了!來吧,來吃了我吧,嘿嘿嘿,我的肉好吃!”

咕嘟咕嘟,他仰頭狂飲,喉結頻繁的上下移動,任憑酒液順著嘴角溢出來,流進汙穢的領口。

另一個醉鬼舉著酒瓶伸向周圍的人們,他臉上掛著詭異的笑:

“來,喝一口,喝一口就沒有煩惱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啊!嘿嘿嘿...哈哈哈...”

他被一個背著步槍的漢子一腳踹翻在地,“呸!”一口濃痰落在他臉上。

“媽的,醉鬼!死垃圾!”

男人不屑的昂首向火焰閃爍處走去。

“好漢,好漢啊!”

被踹翻的醉鬼在地上爬行,臉上的濃痰順著鼻尖吊在空中,隨著他的動作一搖一晃。

“英雄啊!把它們全都殺光吧!......你殺的光嗎?你殺的光嗎?......不,你殺不光!它們太多了!......我們都要死了,全都要死了!!”

醉鬼翻身掉落在一處汙水橫流的陰溝中,就這麽卷縮在那裏,嚎啕大哭起來。

另一個醉鬼拖著沙啞的嗓子,脖子上的青筋凸起,踉蹌著高歌起來——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

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

一襟晚照

啦......

滄海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蒼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在周圍雜亂紛走的人群中,這沙啞厚重的嗓音,竟然將這首原本灑脫豪邁的“滄海一聲笑”唱出些悲涼殺伐之意。醉漢一邊高歌一邊搖搖晃晃漫無目的的走著,然後一頭栽進一個水池中,歌聲戛然而止。

醉漢再沒站起來。

不過沒人發覺、也沒人在乎。

這隻是一個被恐懼壓垮了的邋遢醉漢而已。

**

“呯、呯、呯!”

短促的槍聲從營地後方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響起,槍聲未歇,男人的喝罵已傳了過來:

“靠,想逃跑?!前麵弟兄們在拚死拚活,你們他媽的居然想逃跑?!打死你個狗日的軟蛋!怕死是吧?老子讓你死得更快!”

“呯、呯!”

......

前線戰火將那一片天空映成明黃,似乎朝陽即將在那個方向升起,又似夕陽正在那個方向落下。

槍炮聲似乎又近了些,但願那隻是幻覺。

(大戰正酣,收藏、紅票別吝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