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馮秦秦送走,我媽拎著我的脖領子去胡嬸兒家道歉。沒想到胡嬸兒一開始估計也是給我媽麵子,沒太計較。可我媽不依不饒,非讓我把犯罪過程坦白一遍,再當麵向胡嬸兒保證沒有下一次。
我垂頭喪氣的講出了整個過程的起因經過和結果,沒料到胡嬸兒聽罷小吃了一驚:“下午我們都去上班了,孩子在他奶那,家裏根本沒人,哪來個老頭兒啊?”
我媽還以為我冥頑不靈死不悔改繼續編瞎話呢,又是一通教訓才算消氣。
晚上吃過飯,有人上我家來敲門。我隔著門問了一句是誰。門外的回答是:“我,樓下你胡嬸兒。”
我心裏一翻個,以為她剛才沒解氣,這會兒跑來訓我下半場了。沒想到胡嬸兒還挺客氣:“大光,給胡嬸兒開下門,我跟你打聽點事。”
戰戰兢兢的開開門,胡嬸兒彎下腰雙手杵著膝蓋,和聲細語的問我:“大光,你下午看見的那個老頭兒具體長啥樣啊?給胡嬸兒好好形容形容唄。”
這時,我媽過來看見是她急忙往屋裏讓。胡嬸兒進屋說明來意,我媽聽後便讓我仔細講講。我挖空腦筋的回憶:“個子跟我爸差不多,挺瘦的,也挺黑的。”
這些線索十分籠統,照這個特征找恐怕上街轉一圈兒能拉回一個團的老頭兒。
胡嬸兒跟我媽解釋:“剛才我越琢磨越不對勁兒,你說大白天的家裏咋能多出個老頭兒呢?我合計是不是有小偷進來了,又覺得肯定不是。咱家啥東西也沒少,再說小偷怎麽可能敢給人開門呢?我就想不出來了,到底能是誰呢?”
我媽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嚴重,追問我:“你再好好想想,他有啥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我撓著腦袋挖空心思,終於記起了那個老頭兒的一個特征:“他下巴挺大的,好像有點兒兜齒……”
胡嬸兒沉默半晌:“我爸有點兜齒……”
我媽順著她說:“是不是你爸下午來了?看你們沒在家待了一會兒回去了。”
胡嬸兒連連搖頭:“不能啊!咱家門鑰匙就我們三口人有,再說……”她猶豫了一下,“再說我跟我爸已經八九年沒見過麵了,我結完婚從來沒回過娘家。”
這可完全出乎了我媽的預料:“你娘家在外地呀?”
胡嬸兒歎了口氣,說:“不是。當初我和我老頭兒結婚我爸說啥也不同意,後來我一咬牙自己騎著個自行車就嫁過來了。那時候都給我爸氣住院了,我去醫院看他,咱倆還吵吵了一通,後來就不來往了,也就逢年過節我媽過來看看我……”
我媽的八卦勁上來了:“為啥不同意呀?”
胡嬸兒無奈的說:“我爸和我老公公是一個廠子的,倆人一直不對付,老幹仗。我爸不想跟他結親家。”
我媽點點頭,感歎道:“你爸也真挺倔。”
胡嬸兒苦笑道:“可不是咋的,你是沒見過他,上來那股倔勁兒也不講個理,誰都得聽他的。行了嫂子,我先回去了,你們歇著吧!”
我媽起身送她,臨了又勸了一句:“你還是回娘家問問吧,萬一家裏真進來壞人了呢?再說那是你爸,又不是外人,這麽多年了,該消的氣早就消了。”
胡嬸兒不置可否,起身告辭了。
差不多是第二天晚上同一個時間,胡嬸兒再次敲響了我家的門,可這一回她的臉上掛滿了焦急。
胡嬸兒站在門口就問我媽:“嫂子,你能讓大鍋跟我出去一趟嗎?”
我媽不明所以:“行啊,咋的了這麽著急?”
胡嬸兒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去趟醫院……哎呀,我回頭再跟你說吧,一會兒就給大光送回來。”
都是知根知底的鄰居,我媽雖然不怕她是壞人給我拐跑了,但還是不太放心:“這麽的,我帶大光跟你一塊兒去。”
胡嬸兒連連道謝:“麻煩你了,嫂子。耽誤不了你們多大功夫。”
三個人出門打了輛車便往醫院趕去,路上胡嬸兒說:“嫂子,你別嫌我這人矯情。昨天一晚上我也沒睡好,翻來覆去的鬧心,總覺得大光說那個老頭兒就是我爸。這麽多年沒見過麵,我合計是不是我爸出啥事了。下午我弟弟上我單位,說我爸昨天中午心梗犯了,一直昏迷來著,現在還沒醒呢,他犯病那個點兒跟大光看著那老頭兒的時間差不多。剛才在醫院裏我怎麽琢磨怎麽不是滋味兒,這要不整明白,我……我……我就是想讓大光過去看看,昨天下午那老頭兒到底是不是我爸?”
聽胡嬸兒說完這些,我媽八成覺得她在自己父親生死攸關的時刻犯強迫症的確有些矯情。可人家的事情,能幫上忙就幫,不應該多嘴。
這時候,開著拉達的出租司機從胡嬸兒的話語中聽出了個大概,搭了一句腔:“我跟你們說,可千萬別不信這個邪。我奶死的時候咱們這幫不在她身邊兒的孫男弟女們全都夢見她了……”說得胡嬸兒連連點頭。
不大一會兒,我們來到醫院。胡嬸兒領著我和我媽找到病房,可床位上沒有人,家屬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胡嬸兒忙向同屋的病友打聽,病友說那老頭兒剛才不行了,送到急救室搶救去了。
三個人又一路小跑趕奔急救室,離老遠就看見胡嬸兒一大家子人在門口,急得直轉圈兒。
可還沒等胡嬸兒張嘴問問情況,胡嬸兒的媽掄圓了胳膊狠狠給了她一個大嘴巴子:“你又跑哪去了?你爸說不行就不行,你是不打算給他送終了是吧?你到底有多恨他呀!”
胡嬸兒捂著臉委屈的解釋:“我就是想整明白我爸昨天是不是去咱家了……”
老太太被她氣的不行,伸手還要打:“你腦袋裏有魔怔是吧!你是盼著你爸早點兒死是吧!”
其他的親戚趕緊上前把老太太攔住,老太太並不解氣,嘟嘟囔囔罵個沒完沒了。胡嬸兒一屁股坐在長椅上,嗒吧嗒的掉眼淚。
他們這一吵吵,我和我媽的情況就比較尷尬了。人家都不認識我們娘倆,也不知道我們是來幹啥的,所以誰也沒搭理我們。我媽話又插不上,走又不合適,隻好扶著我的肩膀默不作聲。
外麵的人都很緊張,可我始終也沒有聞到那股酸臭的死人味,於是小聲對我媽說:“媽,胡嬸兒的爸爸死不了。”
雖然我這句話不是壞話,可在這個關頭“死”字肯定是為人所忌諱的。我媽狠狠掐了我一把:“閉嘴,沒你說話的地方。”
胡嬸兒這才重新注意到我們,擦了把眼淚,說:“嫂子,要不你和大光先回去吧……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媽一聽如獲大赦,趕緊客氣:“沒事兒,沒事兒,那你先忙活你爸這邊兒吧。等回頭他好點兒了,我再帶大光過來也行。”
胡嬸兒悲觀的搖搖頭:“再說吧,還不一定咋回事兒呢……”
轉眼間好多天過去了,我一直也沒看到胡嬸兒,我媽起早貪黑忙忙活活的更不可能遇到。
開學前最後一次學習小組活動的地點輪到我家,馮秦秦是最後一個來的。進屋之後她的神色有些慌張:“那天那個老爺爺現在在你家樓下呢,嚇死我了……”
我反問:“哪個老爺爺啊?”
馮秦秦一撅嘴,滿臉被我們連累的冤枉表情:“就你們上回敲門敲出來的那個老爺爺,我還以為他認出我,說我一頓呢。”
我嚇了一跳:“不能吧?他病好的這麽快呀!”隨即,便把胡嬸兒和他爸的事情像模像樣的對他們學了一遍。
馮秦秦聽罷若有所思:“我相信是真的。陳 光,你還記得不?那天早晨咱倆睡醒了,身上的毯子肯定就是我奶回來了給我們蓋的。”
我哭笑不得,剛想跟她解釋,結果許文彬李葉和齊曉亮一塊兒聽出了這句話中的亮點,立馬來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語的連續發問:
“你倆一塊兒睡的?”
“你倆什麽關係呀?”
“你倆都幹過啥呀?保密保的挺好哇!”
我當時就暈菜了,心說這下糟了,想我一世英名竟然毀在馮秦秦說禿嚕嘴上了。他們幾個的嘴比棉褲襠還鬆,這要等到開學全世界不都能知道啊?
馮秦秦也鬧了張大紅臉,追著他們三個人使勁兒掐。
很快寫完作業,幾個人決定下樓玩兒一會兒。出了樓洞口,我一眼便看到,胡嬸兒正陪著一個坐在輪椅上,又黑又瘦下巴又有點兜齒的老頭兒曬太陽。
看見胡嬸兒和這個老頭兒,我心中一激靈,躲是躲不過去了,隻好硬著頭皮打招呼:“胡嬸兒好。”
胡嬸兒看見我眼前一亮,忙招呼我過去,指著老頭兒問我:“大光,你快來,你認識他不?”
還沒等我開口,老頭兒到先搶著說話了:“這小子我見過,他也太淘了,上次敲完你家門就跑,差點兒讓我逮著。”說完又凶巴巴的威脅我,“臭小子,要是敢有下次,看我不上你學校找你老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