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年前談好的新飯店裝修工程果然如他預料一般,遲遲沒有開工。老板覺得挺過意不去,再三向我爸保證,一個月內很肯定能夠啟動。為表誠意,他特別幫我爸聯係了一個其他工程。工程不大,一周左右應該可以完成,屬於我爸最喜歡幹的那種。但美中不足的是,施工地點又是外地。

對於獨自在家的生活我早已輕車熟路,況且我馬上就要上初中了,半大小子總不能越長越回旋吧?於是,我爸照例留給我一頓囑咐,收拾行禮出門了。

說心裏話,我爸這次出差我其實挺高興的。

耗子買了一盤新遊戲卡——《鬆鼠大戰》,曾經幾次邀請我和齊曉亮放學去他家打遊戲機。自從發生了詛咒信的意外,我爸責令我放學後必須必馬上回家。即使經過姚丹丹爸爸的安慰,但本著有備無患的原則,沒有正當理由我仍然不許隨便在外遊**。所以,我隻能忍痛謝絕耗子的好意。而現在,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過過遊戲癮了。

我爸乘上火車的當天晚上,我便迫不及待的向耗子提出去他家玩。他一口答應,回頭又約上了齊曉亮。

之前耗子用蠟燭給家裏燒了個精光,然而他的父母憑借勤勞的雙手慢慢把火災造成的損失彌補了回來。房間是經過重新粉刷裝修的,雖然陳設還有些簡陋,不過已然有了家的感覺。

晚上,耗子爸媽在飯店裏忙活,三個孩子玩著新買的遊戲卡帶不亦樂乎。不知不覺時鍾指向了九點,齊曉亮像被踩著尾巴似的蹦了起來:“哎呀媽呀,我爸快該過來喊我了,看我擱你家不寫作業打遊戲非得收拾我……”嘴裏這麽說,目光卻戀戀不舍的盯著屏幕上那隻舉著木箱的鬆鼠。

耗子的眼睛同樣掉進裏電視裏拔不出來了:“再玩一會唄,馬上就要通關了。”

齊曉亮抱著自己吃不著葡萄也得把葡萄禍害了的心理提醒道:“你倆也別玩了,耗子你爸你媽快回來了,看你這麽晚還打遊戲肯定得削你。”

耗子的亡命賭徒體質突顯得淋漓盡致:“削就削唄,又不是沒削過。老陳頭,齊曉亮怕他爸得回家,咱倆繼續玩。說不定我爸我媽看你在咱家待著不好意思打我呢……你晚點走沒事吧?”

我從小到大沒怎麽挨過家長的打,犯了錯頂多被訓斥幾句,所以一直認為挨打是件十分嚴重的事情。得知耗子爸媽可能會家暴他,不免憂心忡忡。可我同樣舍不得手裏的遊戲,腦子一轉提議道:“我爸沒在家,上外地了。你倆晚上能出去不?要不你們拿著遊戲卡上我家玩去呀?玩一宿都沒事!”

耗子和齊曉亮聽見我的主意,眸子裏頓時放出金光。

齊曉亮咬咬嘴唇,說:“等我一會,我問問我爸行不行……”不等我們回應,箭一般衝出房門。幾分鍾之後,他神彩飛揚的回來了,“我沒問題!”

耗子終於放下手柄,略帶驚訝的問:“你咋跟你爸說的呀?”

齊曉亮洋洋得意:“我說老陳頭他爸家今晚出差了,讓我過去陪他住一宿,要不他害怕。”

耗子躥起老高:“行,咱們現在就走!你倆陪我上飯店跟我爸我媽說一聲去。”說完,拔下遊戲卡套上外褲領著我們出門了。

或許是耗子爸媽知道齊曉亮家已經同意他在外過夜,也可能給了我這個成績還算可以的“好學生”三分薄麵,最終在叮囑我們注意安全不許動火動電之後,批準了耗子的請求。三個人一陣歡呼,一溜小跑回到我家。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我忘了我的遊戲機有點毛病,玩一段時間溫度升高就會死機。想接著玩必須給電源晾涼了。八位機不帶存檔功能,每到關鍵之處總歇菜,大家玩得很是掃興。

堅持不懈的玩到後半夜,在不知第多少次死機時,齊曉亮的耐心終於崩潰了。他把手柄往**一扔,說:“老陳頭你家遊戲機不行啊,哪次都卡這。早知道讓耗子把他遊戲機帶來好了。”

耗子也不無失望的抱怨道:“是唄,不好使早說呀。”

我顏麵掃地,埋頭扇著散熱孔不吱聲。

突然,齊曉亮指著窗外提議說:“要不咱們出去溜達溜達?”

耗子立馬響應:“行呀!我還沒後半夜在外頭玩過呢。”

深夜的城市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我和李葉許文彬的捉鬼趕死隊不隻一次在此刻行動。不過,遊戲機已經掃了他們倆的興,我這個當主人的更沒有理由再反對他們倆的願望了。

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耗子和齊曉亮顯得十分興奮,放肆的大喊大叫。當我們漫無目的的晃悠到肖寧家樓下時,耗子沒來由捏著嗓子吼出一句:“肖寧,我是你對象!”聲音很尖銳,在寂靜的夜空傳播得既遠又清。

耗子笑壞著撒丫子便蹽,跑到幾百米外的一條小胡同裏才停下腳步。

齊曉亮上氣不接下氣的鄙視道:“操,原來你喜歡肖寧呀?”

耗子滿臉不屑:“傻子才喜歡她呢!我煩她還煩……”說到一半,後半截話戛然而止,硬生生的改成了,“什麽東西?”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順著耗子抬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在昏黃色路燈的照射下,夜幕中隻有安靜。除了一陣涼風吹過,我狠狠打了個冷戰。

齊曉亮也被耗子驚得不輕:“幹啥玩意你呀?嚇死我了!”

耗子臉色慘白,難以置信的反問道:“你倆真沒看著啊?”說著,手舞足蹈的向我和齊曉亮仔細形容了他剛剛瞧見的怪東西。

那是一個至少兩米高的人,穿得像戲台上的武將,後背還插著好幾麵護背旗。耗子雖然沒看清他的臉長什麽樣子,卻感覺那個人渾身上下似乎沒有顏色,仿佛黑白電視機裏的畫麵,衣服上還跳躍著信號受到幹擾時出現的雪花點。他一步一步的往前邁著方步,看上去走得慢悠悠的,實際速度卻奇快無比,一閃而逝的從我和齊曉亮被後略過,轉眼消失在胡同盡頭。

我很難將耗子的描述具象化,可齊曉亮卻聽懂了。他狠狠一激靈,二話不說一手一個拉住我和耗子的胳膊:“快點,咱們趕緊回去!”

我幾乎是被齊曉拖到了家門口,手臂上的肉被他拽得生疼。耗子也搞不懂他到底在緊張什麽,追問道:“我看見了都沒害怕,你不啥也沒看著嗎,咋嚇這逼樣呢?”

放在平時,齊曉亮肯定會用更難聽的詞罵回去。可他一反常態,鄭重其事的說:“不懂別瞎逼逼,剛才你看著的不是人,是夜遊神!我以前在農村見過,老邪乎啦!”

去年暑假,齊曉亮陪爺爺回鄉省親上墳。他的老家位於一處座落山間的村子,很是偏僻,隻有一條柏油小馬路通向外麵的世界。

齊曉亮和爺爺借住在一位同族大爺家裏。齊曉亮稱呼他的這位大爺跟我們本地的習慣很是不同,隻有一個字——伯,就是書麵語中的“伯伯”。而這個伯字的發音也不標準,被他讀成“百”。

除了伯父伯母以及一位尚未出閣的族姐以外,伯家還有一個比齊曉亮大十多歲的哥哥,碰巧叫齊大亮。聽說齊大亮在城裏做過幾年生意,什麽掙錢倒騰什麽。半年前,齊大亮人模狗樣的返鄉,還開著一輛極其拉風的微型麵包車。他說自己短時間內不走了,很有發了大財的派頭。

到家之後,齊大亮過起黑白顛倒的生活。他每天上午在村裏晃晃悠悠,吃過午飯關起門睡大覺,天一黑便開著麵包車出去,後半夜一兩點鍾才回來。偶爾會請兩個村外的朋友在家吃頓飯喝點酒,酒足飯飽再把他們送出去。

伯不隻一次詢問過齊大亮整天神神叨叨的,到底在幹什麽營生。可他從來不正麵回答,總是不耐煩的回答父親:“說了你也聽不懂,就別操那個心了,能給你掙錢回不就得了?”

齊曉亮和爺爺住下的第三天擦黑,齊大亮照常開車出門,淩晨四點多了依然沒見他回家的動靜。直到天光放亮,麵包車才開進了院子。然而,駕駛室裏坐的不是齊大亮,而是經常跟他喝酒的兩個朋友,一個叫張三另一個叫李四。

張三李四把車停穩,神情倉促的拉開後車門,合力把口吐白沫抽著羊角風的齊大亮給抬了下來。伯見狀大驚失色,忙問張三李四:“這……這是咋地了?好麽央的犯啥病了?”

結果二人閉口不語,把人扔下便開著齊大亮的車離開了,攔都攔不住。

兒子人世不知,伯徹底慌了,穿著一隻鞋跑去敲村醫家的門。村醫拎著藥箱來到老齊家炕頭前,剛想扒開眼皮觀察觀察瞳孔,齊大亮猛然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像唱大戲似的抑揚頓挫念念有辭,卻沒人聽得懂他嘴裏念叨的是什麽內容。

村醫一屁股坐到地上,看著齊大亮瘋瘋顛顛撒癔症,膽戰心驚的對伯說:“叔啊,大亮不像得病的樣呀,這不中邪了嗎?我……我看不了哇!”

以前村裏鬧胡黃常蟒,齊大亮的情況跟那些被野仙折騰過的人確實有八九十相似。伯顧不得多想,請來了村上一位從前的老神漢回到家中。

對於齊大亮的突然中邪,一開始神漢還不信,說:“老齊呀,你不扯呢嗎?咱堡子多少年沒鬧過仙兒了?開山都他媽開跑了,咋就你家特殊呢?村醫那小兔崽子就是個蒙古大夫,你趕緊把人送醫院吧,別再耽誤了!”哪知進屋之後他隻掃了一眼,便連連搖頭冷笑著對伯說:“你家大小子哪是撞邪了?他是撞著夜遊神了!肯定沒幹好事,等他醒了你好好問問他在外麵都缺過什麽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