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學生時代曾經因為一些陰差陽錯對沈麗產生過朦朧的特殊幻想,但看官們千萬別想下道了。我和她隻是碰巧遇上,嘮了一整宿嗑,天亮便分道揚鑣各回各家,不存在任何同學會上的桃色劇情。

沈麗似乎真的很寂寞,好久沒說過這麽多話了。不管我愛不愛聽,繼續給我講起了她姥姥的故事:

沈麗結婚挺早的,剛過法定年齡便嫁到了這座以“餡餅”聞名的城市裏。等我大學畢業,她已經生下一個男孩,與家人共享天倫了。

與所有遠嫁的獨生女父母一樣,寂寞的沈媽媽與沈爸爸喜歡小外孫喜歡得不得了,所以經常讓沈麗帶上孩子回家住兩天。可奇怪的是,孩子隻要一回到娘家,晚上哭鬧的頻率便大大超出在自己家中。

直到發生了一件讓沈麗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不寒而栗的詭事。

那年冬天,沈麗的孩子剛剛一歲半。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過晚飯,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看了一會電視,沈麗便抱著孩子回到自己從前的閨房裏,準備哄小家夥睡覺。

躺在**剛把被子蓋好,孩子突然沒理由的哇哇大哭起來,小手小腳四處亂蹬顯得異常煩躁。沈麗急忙邊拍邊問:“寶寶啊,你怎麽啦?是不是肚肚疼了?還是哪裏不舒服啊?哪難受跟媽媽說……”

一般,一歲半的孩子可以零星的冒出幾個詞匯與大人做些簡單的勾通。以前生病,聽見沈麗的詢問孩子即使說不明白也會用點頭搖頭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感受。然而這次,小家夥卻對母親不理不睬,隻顧嗚哇嗚哇的大哭,哭聲中夾雜著一些完全聽不出個數的含糊音節。

異常的情況讓沈麗有些手忙腳亂,她剛想把孩子抱到懷裏,卻突然發現,小家夥正在用胳膊肘使勁的錘著床板,而小手也沒閑著,一圈圈的捋著被子邊沿。

這個場情多麽的熟悉?十幾年前,沈姥姥彌留之際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病榻上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啊!沈麗當時就懵了,再聽從孩子喉嚨中發出的那些難以分辨的聲音,竟然像極了沈姥姥神誌不清時的痛苦呻呤。

沈媽媽和沈爸爸聽見小外孫的哭鬧,放不心下推開房門想進屋幫忙。老兩口看見孩子的異常舉動腦海中同樣浮出了一串難以置信的聯想,頭發根兒差點炸起來了。

關鍵時刻還是老爺們兒率先恢複了冷靜。沈爸爸猛的想起一個古老的辦法,他哆哆嗦嗦的提醒已經嚇傻的沈麗娘倆:“你們看著點孩子,別讓他從**滾下去。”然後飛快的跑出房間翻找家夥什。

不到兩分鍾,沈爸爸拎著一支搪瓷盆和一打黃色的燒紙折返回來。

沈麗對我說,她娘家的大衣櫃頂端總會放著這麽一遝老黃紙,自打記事以來始終如此。好像是沈姥姥在世時留下的的一種講究,沈麗小時候受到驚嚇或者家人生了病,沈姥姥都會念念有詞的燒掉一些。久而久之,隨時準備燒紙便成她們家的習慣。

沈爸爸將紙點燃扔進盆裏,嘴裏緊張的念道:“媽,跟我走吧。媽,你拿著錢就快回去吧。你重外孫子太小,經不起你這麽稀罕啊……”

沈爸爸一邊喃喃低語一邊端著火盆慢慢出了屋,一直走到樓下把剩下的紙燒燼。可**的孩子似乎沒出現什麽變化,依然哭鬧不止。沈媽媽想抱不敢抱,想哄不敢哄,急得一個勁嘀咕:“壞了壞了,我媽不走哇,我媽不走哇……”

不大一會,沈爸爸從外麵回來了。他看看此刻的情形,繼續皺著眉頭沉思起來。想了大約幾十秒鍾,突然靈光一閃,再次扭頭跑出了沈麗的房間。這次他的手裏多了一支碩大的二踢腳——那是過年沒放完的鞭炮——沈爸爸咬著牙對沈麗母子說:“把這玩藝崩出去吧!看看行不行。”

這根紅通通的炸藥管子一現身,孩子居然偷偷瞄了一眼,目光中透露著一絲驚懼。這個不起眼的小細節剛巧被沈爸爸撲捉到。他立即覺得有門,推開窗戶一手握著打火打一手掐著二踢腳底部,開玩笑般喊了一聲:“姥爺的乖大寶呀,咱們放炮仗玩嘍!”沒等說完,毫不猶豫的點燃了引線。

二踢腳還沒炸,孩子竟然停止了哭鬧,眼睜睜盯著這根威力巨大東西隨著一聲驚天巨響化作一團炫目的火球,緊接著樓下傳來了數輛汽車尖利刺耳的報警。

不知道是嚇懵了還是這個方法真的有效,早已哭得滿身大汗的孩子瞬間從歇斯底裏的嚎叫變成了嚶嚶的嗚咽了。又抽泣了幾分鍾,八成是哭累了,終於慢慢睡著了。

沈麗好像有點喝多了,她麵色緋紅手舞足蹈的說:“你知道不?我現在一合計起我姥兒活著的時候逮誰罵誰誰也惹不起的樣子,就忍不住想樂。你琢磨琢磨,她看著我爸手裏那根二踢腳得多氣急敗壞?”

我覺得她如此取笑一位逝去已久的親人多少有些不太合適,尷尬的問道:“你膽挺大呀,你不害怕嗎?”

沈麗淡然的回答:“當時挺害怕的。這事過去以後我媽說:‘你姥兒在世誰也看不上,就疼你這個孫女,你上幼兒圓她就惦記等你結婚有孩子了幫你帶孩子。’我估計這個孩子是我姥的執念,她肯定是放心不下我,也不甘心沒看到我生兒子所以才想回家看看的……”說完,換上一副驕傲的口吻,“不是跟你吹啊,我兒子從小到大差不都是我自己帶的,基本沒麻煩我爸我媽公公婆婆。後來幹了這個賣買,整得我和他爸一天到晚都著不著家,挺虧欠孩子的……那我也從不慣著他啊,該說說該罵罵。我兒子也爭氣,特別獨立,吃飯穿衣睡覺一樣不讓人操心。兩三歲我就帶著他給我姥上墳燒紙,清明啊,年前啊,十月一啊年年都不差。跟你說他可有意思了,像個小大似的燒完紙還給老太太磕個頭,說:‘太姥姥我來給你送錢了,你買好吃的吧,別舍不得花。’我估計我姥兒看見他比看見我還高興呢!”

我著實不太喜歡聽同學朋友在我麵前曬娃,笑容比剛才更尷尬了。沈麗好像察覺出我的窘態,收斂了興奮話鋒一轉問我:“哎,你以前見過我姥兒沒?”

我搖搖頭:“沒見過,開家長會的時候我就見過你爸你媽。”

沈麗揪起掛在脖子上的心形吊墜,掀開蓋子露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是上學時候的她,比現在的她看起來麵熟許多。不過她摟著那個很像古仔版《神雕俠侶》中裘千尺的老太太,很遺憾我真的未曾謀麵。

不知不覺中我又陪著沈麗喝下去不少酒,還好喝得比較慢,所以沒什麽太強烈的感覺。

她也覺得老同學重逢隻顧得回憶她姥兒似乎不太合適,終於換成了理所應當的話題:“哎老同學,你現在過得怎麽樣啊?”

我也說不上我算混得好還是混的慘的,不過跟她老公這麽大賣買比起來肯定得歸為赤貧階級,於是不好意思的笑笑:“能怎麽樣呀,瞎混唄。”

沈麗哪殼不開提哪殼:“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啊?”

我更無地自容了:“我現在連能跟我結婚的人都都沒找著呢,哪來孩子啊……”

她吃了一驚,鄙薄的說:“我兒子都快上小學了,瞅你這能耐?”

我覺得她很不會聊天,糾正道:“你咋不說我眼光高,庸脂俗粉看不上呢?”

她被我的無恥說得無奈了:“行行行,你眼光高。你等著,回頭我幫你介紹個好的。”

我突然覺得這個場麵似曾相識:““我靠……你這話……馮秦秦也跟我說過一模一樣的。”

沈麗聽得特別詫異:“別告訴我你跟她一直都有聯係……”

我馬上否認:“也是碰巧在我公司樓下遇見的。”又解釋了一句,“中午吃飯,飯店裏碰著的,就說了兩句話。”

沈麗表示不太相信:“別扯了,上小學的時候你倆就老眉來眼去的,不會一直勾搭著來的吧?你跟我說實話,沒事。”

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極力辯駁:“誰眉來眼去的了?我和你初中上的一個學校,畢業的時候才見的最後一麵吧?馮秦秦小學念完就沒影了,我都不知道她中學在哪個學校讀的,跑哪勾搭她去呀?”

沈麗歎口氣:“也是,我跟她那麽好後來都沒見過她。”咂摸咂摸滋味八卦勁突然上來了,“你以前是不是惦記過馮秦秦?咱班男生可有不少都惦記過她,齊曉亮算一個吧?”

我暗想:要是當場跟沈麗坦白我其實從沒惦記過馮秦秦而是打過她挺長時間主意,並且動的是那種下三路的心思八成她得瘋。不過人家都是結婚生子的人了,過於坦白顯會得我太輕浮,於是努力憋住笑搖搖頭。

沈麗看上去還有些失望:“我一直以為你倆能發生點什麽呢,你們不還一塊過過夜嗎?”

我一口啤酒差點噴出去:“這你也知道?”

沈麗十分得意:“我啥不知道啊?馮秦秦啥事兒都跟我說。”

我慌亂的擦嘴:“你……你還知道啥啊?”

沈麗把桌上的紙巾推向我:“還知道她為了你和肖寧打過架。”

我大驚失色:“我暈,這事我怎麽都不知道呢?啥時候的事啊?”

沈麗皺著眉頭努力回憶:“好像是你們去白水寨那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