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蹲在地上的林祥突然覺得很詭異。他進入樓梯間的時候都知道打個火照個亮,在這麽陰暗的地方能摸黑往上走的即使不是鬼,也肯定不是正常人。

想到這,林祥有心退出去,可身後的小金子似乎沒有任察覺,問了一句:“哥,你還沒找著打火機嗎?”

聲音一出,樓下的動靜瞬間消失了。

林祥沒回答,豎著耳朵繼續聽。可小金子卻忍不住追著說:“哥,找不著咱就直接下去吧。沒幾凳台階,我道兒熟我走前邊,你跟著我就行。”邊說邊要向前邁腿。

小金子說話的聲音不算大,可在這寂靜的深夜傳出幾層樓去絕對沒問題。樓梯上那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突然弄出了跌跌撞撞的腳步聲,一直持續到樓外。小金子終於聽到了可疑的異響,驚得目瞪口呆:“誰跑出去了?”

林祥猛然加大了動作幅度,整個身體幾乎都要趴平了,展開雙臂搜索著地麵,右手再次碰到了那個軟綿綿的東西,而左手也摸到了打火機。他拚命的抓著打火機撥拉,可滾輪與火石之間隻是摩擦出了幾道火花,火苗卻始終燃燒不起來。

或許是年青人經曆的少所以膽子大,小金子在林祥後邊提醒道:“哥,打不著就別打了。咱們先下去吧。”

林祥定了定神,沒別的辦法,隻能點點頭:“行,走吧。”也不知小金子在黑暗中能不能看清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

兩個人摸到了樓梯扶手,小心翼翼向下挪動著腳步。可能是為了壯膽,林祥清清嗓子問小金子:“那個……小金子啊,剛才跑出去的應該是個人吧?會不會是小偷啊?”

小金子多少有點愣頭青:“這破地方有啥可偷的?肯定不是小偷。”

林祥白了他的方向一眼:“不是小偷你說能是啥?”

黑咕隆東的,小金子反正也看不見林祥的表情,不知是存心還是故意:“哥,你說能是鬼不?他們不都說這樓裏鬧鬼嗎?”

林祥鼻子沒氣歪:“鬼個屁!閉嘴!”

說著話,兩人總算走出了樓門口,林祥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加快腳步往裝著電閘的破木頭棚子去。可剛走出去沒有十米遠,身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弱弱的女子呼喚:“那小兄弟,你是叫小金子不?”

兩人全都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回頭尋找說話的人。隻見暗淡的月色下,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女人,背著個大大的包袱在叫他們。

小金子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居然認出來了:“你是……小鎖哥的媳婦?”又扭頭對林祥介紹,“哥,你不記得了?她是小鎖哥的媳婦,小鎖哥出事她來過咱工地,你還見過呢!”

林祥再次仔細回憶:小鎖讓預製樁給砸死之後,她媳婦的確來料理過後事。不過已經過去快兩年了,其間他也沒怎麽參與,所以記憶有些模糊。

小鎖媳婦聽小金子認出了她,用力的點點頭:“金子兄弟,就是我啊。”

小金子下巴都要驚掉了:“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女人連忙上前兩步:“我來給小鎖燒紙啊。”

小金子不太理解:“燒紙?小鎖哥的骨灰不是送回家了嗎?怎麽還跑這來燒紙?”

小鎖的媳婦淚眼婆娑:“我們老家有規矩,人死在外麵必須拉回家裏入土。可我家離你們這太遠了,小鎖的賠償款和工錢到現在也沒給我們呢,我雇不起車,最後還是燒成骨灰送回去的。我請了位先生,讓他替我拿個主意。他說讓我帶著小鎖以前睡過的枕頭到他死的地方燒點紙,他就能跟我回家。我求你們包經理讓我在樓裏燒,可他不答應,說怕著火。我琢磨不能白來一趟啊,就想趁著天黑偷偷來這燒點。剛才我剛把枕頭擺在地上,那樓裏突然飄出來個穿白衣服的人,薄的跟紙片似的,沒把我嚇死,我就跑出來了。我也是太害怕了,出來之後越合計越覺得那人長的像小鎖。我是小鎖的媳婦,他害誰也不不能害我呀,所以才回來。誰知道這麽晚了樓裏還有人啊?我真怕讓包經理知道……”

林祥聽罷若有所思,幽幽的問了一句:“這麽說,你是背著包經理偷偷來的?”

提到包經理,小鎖媳婦差點跪下:“你們可別告訴包經理啊……”

林祥急忙扶住她:“妹子你別這樣……”

小金子也幫小鎖媳婦說好話:“哥,這真是小鎖媳婦,我跟小鎖哥關係最好,嫂子上回來還是我把她送到車站的呢。要不,反正包經理也不知道,咱倆就讓她進去燒點紙吧。”

林祥被小鎖媳婦的眼淚和小金子的懇求打動得軟了心,歎了口氣:“唉,都不容易,行吧!咱們先去看看電閘再回來。妹子,你也不用害怕,我們哥兒倆陪你。”

小鎖媳婦見他鬆了口,還想下跪:“謝謝啊,我替小鎖謝謝你們……”

林祥也不囉嗦:“行了,先去看電。”

林祥和小鎖都不是電工,隻能簡單看出電閘燒沒燒,有沒有人為的破壞。可閘盒外表完好無損,並且這間棚子的燈也點不亮。看來內線沒有問題,停電是外線的原因,不在他們能力範圍之內。

林祥揮揮手,對小金子說:“走,回去跟那倆水暖工說收工吧,今天幹不了。”又囑咐小鎖媳婦,“妹子,一會你先在樓下等著,等那倆人走了我們再接你進來。”

小鎖媳婦點頭答應,隨著林祥與金子默默默往回走。還沒走到樓門前,隻見那兩個水暖工臉色慘白從裏麵跑了出來,渾身上下全是土,一看就沒少摔跟頭。兩撥人走了個對頭碰,林祥心裏一沉,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為啥大半夜的突然會多出來個女人。

可水暖工們根本無心糾結這些不相幹的事,驚慌失措的喊著:“樓裏有鬼,樓裏有鬼,我們不幹了……”便飛也似的從他們身邊逃走了。

三個人麵麵相覷,站在原地呆愣了好半天,小金子才慢騰騰的說:“哥,我剛才沒騙你,我真看見一個白花花的人影,在窗戶邊上一閃就沒了。”又找小鎖媳婦確認,“嫂子,你是不是也看著了,你說它到底是不是小鎖哥的魂兒啊?”

小鎖媳婦咬著嘴唇,磨嘰了半天才說:“那我更得過來燒點紙把他帶走了。”

小金子又看向林祥:“哥,咋辦?”

林祥真不想再進這幢大樓了,猶豫了半天沒吱聲。哪知小鎖媳婦突然衝他鞠了個躬,動情的說:“以前小鎖在工地的時候您是不是也認識他啊?我看您年紀比小鎖大,那我就拿您當他大哥了。大哥,你和金子兄弟先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小鎖他不能害我。”

林祥還沒說話,小金子倒搶先開口了:“哥,小鎖哥平時跟咱們關係都挺好的,他也肯定不會害咱。你看嫂子多不容易啊,咱們還是陪她上去吧,幫他拿點東西也好呀。”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推辭顯得太不爺們,於是林祥咬咬牙:“行,妹子,咱們快燒快走。”

小鎖媳婦又千恩萬謝的行了不少禮,三個人並肩一齊向樓裏走去。

整幢大廈裏此時已經人去樓空,所以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林祥向小鎖媳婦要過打火機,長了個記性,沒有將調節閥開到最大,而是點起一朵適中的火焰,走在最前麵。來到二樓的時候,借著火光的照耀,看見地上擺著一隻小號的繡花枕頭。如果沒猜錯的話,林祥剛才摸打火機的時候誤碰的就是這個東西。

林祥把枕頭撿起來,在褲子上拍了拍,問:“妹子,這是你掉的不?”

小鎖媳婦點點頭。

林祥又問:“你們家枕頭不裝蕎麥皮,全都是棉花填的嗎?”

小鎖媳婦說:“小鎖後腦勺受過一回傷,枕硬枕頭疼。這是我特意給他絮的。”

林祥將枕頭還給了了小鎖媳婦:“行,快燒吧。”

小鎖媳婦從包裏拿出燒紙引燃,三個人圍著火堆往裏麵一張張的續添。燒到一半,小鎖媳婦被煙薰了眼睛,揉出不少眼淚。等她重新睜開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林祥見她這副模樣,好奇的問:“妹子,你咋地了?”

小鎖媳婦嘴唇發紫,微微顫抖的看著他和小金子的身背後:“小……小鎖就在那個牆角站著呢……”

林祥講到這裏,不說話了。我爸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琢磨著他為什麽特意跑到自己和黨福立麵前講這麽個鬼故事。

黨福立不動聲色,問道:“然後呢?”

林祥搖搖頭,依然沒說,而是留下一句:“陳師傅,黨師傅,不管你倆信不信,最好晚上別在樓裏待著,整不好真出人命啊。”說完就回自己的床鋪去了。

我爸看看黨福立:“他什麽意思啊。”

黨福立饒有深意的笑了笑:“什麽意思我不知道,反正這老哥沒跟咱倆說實話。鬧鬼的事兒是他編的!”

我爸更加不明所以了:“編的?你怎麽聽出來的。”

黨福立多少有些小得意:“哼,他要是光說燒枕頭,我興許還信了。抱著枕頭燒紙招魂的,我跑過這麽多地方幹過那麽多活,哪的人沒交過呀?從來就沒聽誰說過有這麽一碼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