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雲一邊哭一邊哆嗦,鄧老師想問問她到底因為啥哭的,結果越追著問她越躲,越躲哭的越凶,卻始終給不出任何回答。
哭聲硬是把麻主任給招了出來,麻主任看到雲雲這身扮相先是虎軀一震,運了半天氣才調整好狀態,嚴肅的質問鄧老師:“怎麽哭起來沒完了呢?誰把她怎麽地啦?”
鄧老師滿臉無辜:“誰也沒把她怎麽地呀!我就是讓她排個隊。”
麻主任憑借多年的經驗馬上判斷出,這孩子身上十有八九另有隱情,於是讓鄧老師繼續上課,她硬著頭皮帶著雲雲去找陸老師反應情況了。後來也不知道陸老師跟麻主任都說了些什麽,此事不了了之,而且雲雲以後也不再上體育課了。
鄧老師並不是唯一中槍的,教勞動課的戴老師也同樣未能幸免。
那節課的內容是教同學們如何補襪子,戴老師在講台上親自做了一遍示範,講解完畢讓大家各自實操,誰有問題可以上講台前找他谘詢。可能看一個一個的都隻顧著飛針走線沒人搭理他,比較無聊,便順著過道來回溜達起來。溜達到雲雲身邊的時候,八成也是瞧她骨骼驚奇,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幾眼。
雲雲感覺到身邊有人,條件反射式的一抬頭,跟戴老師結結實實來了個近距離對視。戴老師看到她臉上的彩妝也是**一緊,驚詫之色立現。然而,戴老師不愧為上了年紀的老教師,刹那間意識到自己失了態。為了化解這份尷尬,戴老師神反應的擠出一句:“收尾這個結不能這麽打……”同時想從她手裏接過針線打個樣。
可他打死也沒想到,就是這麽一個小小舉動,居然把雲雲給嚇哭了。而且哭得十分誇張,連人帶凳子一起翻倒在地。最後還是陸老師出麵把她帶出教室才算收場。
第三位挑戰極限的是史副校長。作為主管德育的主要領導,史副校長偶爾會在早晨上學時間站在校門口檢閱同學們的精神麵貌,不幸與雲雲遭遇,覺得她的儀容儀表不太符合《中小學生日常行為規範》的要求,伸手攔在她胸前打算親自教育一番。
我並沒有親眼見證當時的情況,不過據說現場十分慘烈:雲雲連滾帶爬的退到大門石柱之下,坐在地上抱著書包涕淚橫流,末了還是麻主任收拾的殘局。
此次教訓過後,史副校長這麽高的身份也難免落下一個病根:每次來到四年級樓層的時候都會先摸摸口袋裏的速效救心丸,又小心翼翼向身邊人詢問:“陸老師班上的那個小龍人沒在吧?”確認安全之後才敢快速通過,也順理成章的給雲雲留下了一個小龍人的外號——校長親自給普通同學起外號,在教育係統中估計也算史無前例了。不過史副校長的腦洞的確很讚,雲雲要是頭上有犄角,身後有尾巴,跟小龍人真的挺像。
其實,我倒是認為雲雲的殺傷力並沒有那麽邪乎,她隻是打了大家一個措手不及而已。除去形象鮮豔點、脾氣古怪點、精神脆弱點、偶爾尿回褲子以外跟普通女孩子沒什麽太懸殊的差別。相處時間久了,她和同學們之間也會有些交流,或者是在課間跟著大家一塊做做遊戲。
更重要的是,開學半個月左右,她在班上交到了第一位實質意義上的朋友——許文彬。
許文彬在陸老師的眼中一貫是個可有可無的學生,我的印象裏,他甚至和陸老師都沒說過幾回話。而且師長麵前許文彬總是不多言不多語,很難引起注意。那天也該著他倒黴,去親戚家坐客,人家給他兜裏揣了把瓜子,他沒吃完又忘了掏出來,稀裏糊塗帶到學校,不小心灑走廊一地,被值周生逮個正著。陸老師因為這個低級錯誤大發雷霆,直接把他從第三排的位置攆到最後一排,跟雲雲坐同桌去了。
起初,他和雲雲比較生疏,基本沒什麽共同語言。幾天後的一節課上,許文彬的鉛筆無意中軲轆到了雲雲那邊。雲雲隨手給它拔拉回來,許文彬想接卻沒拿穩當,鉛筆碰到手指尖崩了回去。雲雲迎頭再推,許文彬蔫淘兒勁上來,借勢還彈。二人你來我往玩了個不亦樂乎,科任老師在講台上看得一個清清楚楚,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下了課直接在陸老師麵前狠狠參了他們一本。
從此,許文彬和雲雲建立起了患難之交。通過這層關係,雲雲與我和李葉的接觸也逐漸多了起來。雖然她是個女孩子,外表也不好看,不過身上沒有一點嬌滴滴的公主病,甚至還有些假小子性格,所以我們也不排斥她。
一個人不管怎麽另類,相處的時間長了,也就見怪不怪了。或許在別人眼中雲雲依然是個怪胎,但她已經徹底融入到我們這個小團體當中。她還邀請我們去家裏玩,她媽媽眼淚吧嚓的熱情招待了我們。當得知雲雲父母早已離婚,隻有她們母女倆一起生活的時候,更加深了我和李葉對她的親近感。
我以前說過,我們這代人小時候的思想都挺封建的。突然之間,三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成了好朋友,在我們班引起了巨大轟動,從而一舉打破了性別這個社交壁壘,掀起了課外時間男女同學共同活動的風潮,並為後麵很多的故事奠定了基礎。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咱們繼續講小龍人雲雲的故事。
又是一個星期三,下午全體班主任開例會,上兩節課就放學。解散後,李葉照舊提意出在外麵玩會兒。我和許文彬舉手讚同,許文彬隨口問了問雲雲:“小龍人,你去不?”
雲雲合計了一下:“上哪玩去啊?”
李葉早有計劃:“上鐵片廠偷鐵片去啊?”
學校附近有間小工廠,它倒底是生產什麽產品的我現在都不太清楚。不過生產線上的下腳料是種跟一塊錢鋼蹦差不多大的圓鐵片,小山似的堆在廠院一角。有淘氣的學生覺得挺好玩,偷偷溜進去弄點出來。久而久之,這間工廠在熊孩子們口中傳成了鐵片廠,好像人家專門生產鐵片一樣。更有甚著,鐵片成了我們之間進行一些交易時的硬通貨。比方說,甲說:你作業借我抄一下唄。乙回答:不借。甲又說:給你十個鐵片。乙討價還價:十五個!甲說:行!乙說:拿去吧,不許借別人啊!所以偷鐵片又衍生成了一項創收活動。
當然,像雲雲這種後來的轉校生肯定不會了解,於是興致勃勃的答應了。
偷鐵片的套路李葉早已駕輕就熟,但一直小打小鬧,今天兵強馬壯,他決定幹票大的。
李葉先領我們攀上了一扇不比較隱蔽的牆頭,本以為雲雲爬不上來,沒想到她還挺靈活。李葉見人員就位,當仁不讓的指揮道:“許老蔫兒,一會咱倆從這下去,順牆根跑到插車後邊。你撐著點書包,我往裏裝,裝滿了回來往牆頭上舉。老陳頭兒,你把書包拽上去,小龍人看著點院裏,有人你就吱聲,要是沒人發現咱們多弄幾袋子。”
分工完畢,各就各位。然而,看似完美的計劃卻狀況連連。首先是李葉往許文彬的書包裏劃拉了滿滿一袋子鐵片,結果許文彬雙膀一較力愣沒拎動,不得不倒出大半。而後他倆一人一根書包帶往回抬,沒走出十步,帶子斷了一根,他們咬牙又扔下一半的一半。終於折騰到牆根底下,兩人合力把書包往上舉,我彎腰去接,他倆看高度差不多鬆了手。而我則沒想到這破玩意兒這麽沉,直接把我從牆頭墜了下來。我砸在許文彬身上,萬幸沒受傷,可雲雲突然火急火燎的叫了起來:“快點快點,有人來了……”
不等她說完,鐵片堆前開來一輛小卡車,廠房裏也出來三四個人,手中都拎著鐵鍬,八成是來給鐵片裝車運走的。領頭的老遠便發現了我們,大喊著:“那幾個小子,幹什麽的?”一路小跑追了過來。
兄弟之間義字當先,危機關頭我和李葉同時原地躥起,扒住牆頭使勁往上蹬,把許文斌擠屁股後邊了。眼瞅追我們的人就要殺到,許文彬起一飛智,拽住我倆後背,妄想從我和李葉身上爬過去,哥仨終於齊心合力,誰也沒跑了,讓廠裏的工人一塊拿下。
雲雲在牆頭都要急瘋了,眼看我們無路可逃竟然毫不猶豫跳下來救我們,結果再想往回爬已然來不及,相當於投案自首。至此,鐵片盜竅團夥全體落網。
追上來的工人罵罵咧咧:“老他媽來老他媽來,啥值錢貨讓你們這幫小逼崽子們這麽惦記啊?都他媽哪個學校的,讓你們老師來領人,找你們家長賠錢!”
我和李葉許文彬低頭不語,等著挨抓。可雲雲不是吃素的,學校裏被老師碰一下都哭,麵對凶神惡煞的陌生老爺們更沒啥客氣的了,咧開大嘴嚎了起來。
工人被突如其來的哭聲唬住了,攤開雙手向後圍上來的幾個同事求證:“你們都看見了啊,我可沒打她!”說完,想上來勸勸雲雲,“你哭啥啊?我不打你!”
雲雲見他靠近,驚懼的退到牆根繼續哭。工人打算把她拽到跟前好好解釋解釋自己隻是工廠管理員不是壞人,手剛碰到雲雲胳膊,雲雲發出一聲淒厲尖叫,嚇得他倒退幾步才定住心神:“這孩子有毛病嗎?”
突然,另一個男人不可思議的問道:“雲雲,你怎麽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