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為君旋舞在今朝

“走不過去麽?”杜卿卿掀起車簾,探出頭去,看清楚了那個銀甲熠熠的少年將軍,不是雲晚簫,還有誰?

“不如……”杜卿卿連忙縮回頭來,剛想說出那兩個字“繞道”,可是車廂中哪裏還有霍小玉的身影?

“霍姑娘,你怎麽下來了?”車夫的聲音響起,杜卿卿隻能頹敗地歎了一聲,緊緊抓住車簾,不敢再掀起,更不敢去看霍小玉與雲晚簫的相聚。

為何,酸楚那麽濃,心底都是痛?

杜卿卿連忙搖頭,驚覺鼻子一酸,視線隻剩下一片模糊,竟忍不住滾下兩行清淚來。

霍小玉不知道此刻車廂中的杜卿卿已潸然淚下,她唯一知道的是,眼簾之中有她,有那個牽掛了多日的銀甲將軍。洶湧的歡喜撲上心頭,喜滋滋盡數化為了激動的酸楚,尚未走近雲晚簫,自己已濕了雙眸。

該死的晚晚!

霍小玉暗嗔一句,嘴角浮起一絲淺笑,遠遠地瞧著雲晚簫——她是大唐的英雄,也是她霍小玉的英雄,這一世長安,或許,離她霍小玉不遠了。

“晚簫愧不敢當,愧不敢當。”雲晚簫一麵抱拳道謝圍住她的百姓,一麵緩慢前行,“晚簫還有要事在身,各位父老盛情,晚簫改日……”聲音一滯,雲晚簫停下了動作,隻是呆呆看著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禁淡淡地笑了開來。

“雲將軍看來此刻是抽不開身了。”霍小玉似嗔似讚地幽幽道了一句,忽地轉過了身去,“如此,小玉隻好改日再來看將軍了。”

“霍姑娘,且留步!”雲晚簫心頭一急,連忙錯身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再也顧不得與百姓們賠笑,快步追向霍小玉。

可是雲晚簫越喊霍小玉留步,霍小玉越是走得快,似是根本沒有聽到雲晚簫說的那一句“留步”。

“小姐,霍姑娘走遠了,怎麽辦?”車夫瞧見霍小玉與雲晚簫漸漸走遠,不禁急問道,“我們要不跟上去?”

杜卿卿揉了揉鼻子,沙啞著嗓子道:“不必了,這兩麵不是人的事,除了我杜卿卿能做,還有誰能做?”略微頓了一下,杜卿卿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走,我們先回府,有雲將軍在,霍姑娘到了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

“是!”車夫點點頭,勒轉馬頭,將馬車往回趕去。

霍小玉偷偷往後瞄了一眼,瞧見雲晚簫還在身後,不禁竊然一笑,此時此刻,早將母親可能的責罵忘在了腦後,一心隻想好好逗一逗她。

“霍姑娘,我該軍營了。”雲晚簫追了幾步,瞧她沒有停下的意思,索性停下腳步,遠遠地喊了一聲,便轉過了身去,頭也不回地往北門走去。

“你!”霍小玉頓足大急,提裙轉身,可是雲晚簫哪裏還有影子?

這呆頭將軍發起性子來,可真是個刺頭!

霍小玉沿著原路焦急地小跑了幾步,可是還是沒有瞧見雲晚簫的影子,不由得頹然一歎,“你……你真不想與我單獨說說話麽?”

“踏踏!踏踏!踏踏……”

馬蹄聲忽然從身後響起,霍小玉以為是路過的行人,連忙身子往道邊一靠,驚覺腰肢被誰一抱,便被一位銀甲將軍扯上了馬背。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暖,也是那熟悉的寒臉……

“你!”霍小玉怔愣了眼,“你幹嘛又回來了?”

雲晚簫冷笑道:“難道隻許你走,不許我回來?霍小玉,這法則可不由你一人說得算!”說著,雲晚簫回頭對著馬兒的主人點點頭,“兄台,這馬兒先借晚簫一會兒,晚些晚簫自會親自送還。”

馬兒的主人賊兮兮地笑了笑,看了看雲晚簫懷中的霍小玉,又看了看雲晚簫,“無妨,無妨,雲將軍騎去便是。”

“多謝了!駕!”雲晚簫說完,便狠狠一夾馬腹,帶著霍小玉縱馬飛馳向長安南門,留下許多議論紛紛的長安百姓。

“那女子可是雲將軍的心上人?”

“這姑娘我見過,可是七裏煙花巷中的霍小玉啊!”

“青樓女子?雲將軍竟然與一個青樓女子糾纏不清……”

“青樓女子又如何?在我看來,倒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呢!”

“你懂什麽?青樓女子多薄幸,雲將軍這樣的蓋世英雄,隻有天之驕女方可……”

“意思是做駙馬?”

“華陽公主也到了適婚的年齡……”

“噓……妄論天子家室,你們不怕殺頭麽?”

“是姑娘!”帶著迦葉心姍姍來遲的丫鬟瞧見了雲晚簫打馬帶著霍小玉弛過,不禁激動地喊道,“還有雲將軍,嗬嗬,雲將軍與姑娘!”

迦葉心怔怔看著兩人打馬馳遠,“她就是你家姑娘?”

“可不是,我家姑娘當初可是這長安城中最有名的美人……”丫鬟得意地誇讚道。

迦葉心微微一笑,“她與雲將軍當真是般配……”聲音有些落寞,連迦葉心自己也不曾發覺。

雲將軍與她成雙成對,而自己,注定要沒名沒姓地活下去了。

同樣是將軍,為何祿會變成這樣?為何她與祿終究走不到白頭到老那一天?

迦葉心苦澀地笑了笑,如今有家回不得,留在長安隻能是寄人籬下,好好活著,無疑隻能是一個人孤獨終老,難道這就是她今生的結局麽?

“姑娘你在想什麽?”丫鬟輕輕地推了推失神的迦葉心,“既然雲將軍沒事,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迦葉心澀然一笑,默然點了點頭,跟著丫鬟朝著香影小築走去。

馬蹄疾踏,一路朝南,沿著山道一路馳入了深林,似是不打算停下來。

“晚晚,你想帶我去哪裏?”霍小玉忍不住問道。

雲晚簫眉心一蹙,連忙勒停了馬兒,“你怎麽又叫我晚晚?”

霍小玉含笑道:“我喜歡叫你晚晚,比叫你雲將軍暖多了,不是麽?”

雲晚簫輕咳了兩聲,自知說不過她,猶豫了一會兒,往四處警惕地看了看,這才開口道:“前幾日城牆下,我們……”

“對嗬,你還沒告訴我,以後喚我什麽?”霍小玉扭過臉去,對著雲晚簫酥媚地一笑,“我可是說過,我若覺得不滿意……”

“霍小玉,我不知道你究竟猜到了多少,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並不是……”

“我知道……”

霍小玉莞爾相望,忽地梨渦一旋,翻身跳下馬兒來,目光灼灼地落在雲晚簫臉上,“大唐有雲將軍在,可得一朝安穩,我霍小玉有晚晚在,可得一世長安。”略微一頓,霍小玉狡黠的笑浮現臉上,“當初答應將軍赴商州獻藝,我霍小玉可真是賺了一筆千金難買的酬金。”

“一世長安……”雲晚簫喃喃輕念了一句,心頭雖喜,可卻覺得這四個字無比沉重,女子當真可以給另外一個女子一世長安?

那些未報的仇,這個身陷的局,未來當真可以與她白首到老?

“晚晚,搶在皇上給你賞賜之前,我想先給你跳一支舞。”霍小玉笑盈盈地說完,撚指扭腰,“這可是我這七天想出的舞,我把這舞叫做——長相思。”

樹影斑駁,從樹隙間傾瀉下來的陽光落在霍小玉一襲雪裳之上,宛若九天佛光傾落人間,照亮了眼前這遺落人間的飛天仙子。

雲晚簫心頭一震,隻覺得眼底、心頭,乃至於天地之間,隻剩下了霍小玉——

似是覺察到了雲晚簫的灼灼目光,霍小玉恰到好處地仰起臉來,對著雲晚簫眨了一下眸子,“晚晚,你平時都如此看其他姑娘麽?”

聽到了她說的話,雲晚簫才回過神來,臉卻漲得通紅,“你胡說八道什麽?”

霍小玉笑吟吟地看著雲晚簫,瞧見她臉上的紅暈,不禁笑道:“晚晚,你臉紅起來,可比那三月桃花還好看。”

“你……”雲晚簫忍了忍話,不是因為不知說什麽,而是害怕破壞這一刻的美。

隻見霍小玉旋舞揮袖,好似梨花綻放,襯著那柔和的樹隙陽光,整個人宛若象牙一般輝映著柔白色,讓人看得心醉,也看得牽魂。

有些舞,隻有入了迷,才能看見舞者的心,正如此刻的雲晚簫,唯有沉醉其中,方才領會,什麽是長相思?

雲晚簫好像看見了春雨過後的一樹梨花紛紛綻放,每一朵梨花深處藏了一滴晶瑩的露水,涼得心酸,也涼得心痛。

相思心酸,相思心痛,相思也——綿延。

每一次舞袖,總能在心底留下一抹袖影揮之不去,每一次旋身,也總能在心底留下一點婀娜的身姿。

今日之後,相思成疾,注定今生難忘這一舞《長相思》,更難忘她霍小玉。

雲晚簫會心一笑,在霍小玉麵前,那麵上的寒霜永遠藏不住她心底的火熱,隻因霍小玉而起的火熱。

銀甲英姿,笑容如沐春風,這樣的雲晚簫,隻屬於她霍小玉一人……

霍小玉偷偷打量著雲晚簫,嘴角一抿,終於在舞終的刹那,對著雲晚簫深深地一笑,臉上兩個梨渦旋起,暖了雲晚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