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稻草人的心

明月皎皎,遠處麥田裏,偶爾有蟲叫的響亮。

涼風吹過,飽滿的麥穗被風吹的左右搖擺,玉喬低頭望著手中滾動的團鼠,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們蘇家……”

隻見阿木仍未抬頭,右手握著細細的秸稈在地上舞動著,秸稈的一端戳進了泥土裏,阿木顯然在繪著東西。

半晌,男子的低沉的聲音自對麵傳來:“嗬嗬,我們蘇家……

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

“那你呢?”阿木的話音剛落,身邊女子下意識的開口,玉喬轉頭,看向對麵的男子。

聞言,阿木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頭頂上茂密的樹葉給阿木的臉上投上了一層陰翳。

側麵望去,看不清那整個人的表情。沉默了半晌,阿木轉頭,對視上玉喬的雙眼,目光坦蕩帶著些許玩味,那種目光……好像能直達人的心底。

就連眼中的薄霧也好像散去了一些,隻見阿木嘴角上揚:“我?我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隻不過有心無力罷了。嗬嗬,喬丫頭,你害怕嗎?”

沉默了久久,女子的聲音回蕩在暗夜之中:“我害怕,真的。”

迎上阿木的目光,玉喬揚唇輕笑,語氣卻是從沒有過的鄭重:“阿木,不要攙和進去,蘇家……

這裏麵的人、事、物都太複雜,你鬥不過他們的。

即使你真的勝了,也是慘勝,你所失去的……”玉喬頓了頓,隻見身側男子琥珀色的瞳仁中眸光如水,在這寂靜的夜裏,就那麽直直的凝視著她。

再次開口的時候,玉喬多了幾分肯定,:“你所失去的,一定會比你得到的多。”

直覺告訴她,阿木沒有那麽簡單。

剛剛包紮傷口的時候,玉喬順勢探過阿木的經脈和肌骨,不知是由於自幼生長的環境所致,還是蘇老夫人的多年迫害所逼。

阿木死經八脈並不強健,像一潭死水,甚至說是虛弱都不為過,所以導致武功修為不足。

即使再怎樣勤加練習以用來彌補,都不過是比普通人強那麽一點。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在剛剛二人從車攆上滾落之際,阿木完全可以躲避土裏那三寸白刃,免於皮肉之傷。

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阿木也不能在蘇府平安的活到現在,也不會在蘇家三兄弟龍虎之爭下幸存。

因為,一個不懂武功,而且沒有任何號召力的廢人,對那如狼似虎的三兄弟是構不成任何威脅的。

可是……如果阿木真的不甘心,如果他一心想要為去世的娘親正名,他就勢必要卷入蘇家的內鬥中,到那時候……蘇幕程還會放任他在蘇家一隅偏安嗎?

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再一抬頭看向遠處的時候,玉喬嚇得叫了起來!

遠處稻田裏,竟然立著一個八尺高人影,黑黑的一團,在暗夜之中說不出的詭異,而且那個人……正在看向這邊!

“啊----!”一聲女子淒厲的嘶喊,手中的團鼠被一把拋向了天際,玉喬惶恐的躲到阿木身後:“鬼……鬼鬼……”麵前是阿木寬闊的後背,身後玉喬瑟縮的發抖,嘴裏哆哆嗦嗦的念叨著。

阿木被這突如其來的驚慌弄得不知所措,待看清了玉喬手指著的方向,隻聽阿木笑了兩聲,那笑聲豪爽而有力:“喬丫頭,那不是鬼,你看……”

一隻大手伸來,將玉喬一把提到了身邊重新坐好:“你看!那是稻草人!”

將捂著眼睛的手留出一條縫隙,玉喬帶著幾分恐懼望向那邊,隻見遠處那黑影不聲不響不動,果然是個死物……

阿木的聲音自身側傳來:“稻草人,是那些耕地的農民們特意把稻草紮成人性,放在稻田裏的。

這樣一來,那些鳥獸就認為那是真人,所以稻田裏的穀物,糧食,它們就不敢落下來偷吃了。”看向身邊窘態畢露的女子,阿木一邊說著,一邊竟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傻丫頭。”

笑了幾聲阿木的目光放遠,待看到那黑色的人影的時候,再開口,阿木的聲音帶了些滄桑的味道:“嗬嗬,可是又有誰理解稻草人的心呢?

日日風吹雨淋,夜夜孤單常伴,沒人問過它,究竟願不願意。”

“你可真逗。”阿木的話音剛落,玉喬忍不住笑了,雙手拄著下巴,玉喬看向遠處:“稻草人怎麽會有心呢?”

“哦?”帶著些許落寞的聲音自身側響起,阿木轉頭,看向身邊的女子。

此時玉喬的小白手托著尖尖的下顎,顯得小臉巴掌大,纖薄的嘴唇揚起,露出了幾顆小牙牙,在柔和的月光下,身邊微笑的女子,叫人心生美好。

阿木的視線落在那上麵,癡癡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阿木輕輕的開了口,聲音卻微不可聞:“沒有嗎……”

“我家鄉有一首歌就叫這個名字,我唱給你聽,好不好?”玉喬轉首,神情促狹的看向身邊的男子。

“我之榮幸。”對視上玉喬的眼眸,阿木笑的無比璀璨。

幽靜的麥田之中,女子的歌聲輕輕的回響:

----我的雙腳陷進愛中,等了已好久好久

你的手從指間經過,隻能碰卻不能握

心裏好多話,對你說

你卻看著我沉默,這樣的相愛

哪有錯,連雲也難說服我

……

我不是個稻草人看月亮看日落,就等你給我一雙手

我不是個稻草人不做夢不還手,別用淚水逼我放手

最後一字落下,玉喬深深的舒了一口氣。

目光遠眺,終於落在麥田中的那個黑影之中,玉喬揚唇一笑:“也許稻草人真的有心吧,隻不過……

它的心藏得太深太深,沒有人能看見。”

身邊無人應聲,半晌,男子低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我不是個稻草人,看月亮、看日落。”

玉喬轉首,隻見阿木若有所思的凝視著遠處的一彎月影,口中反複喃喃這句話,似是受到了觸動。

還未等玉喬開口,隻見阿木猛地轉首,像是終於發現了某種珍奇,帶著靈光乍現的喜悅,阿木緊緊握住了玉喬的手:“如果我不爭了,不奪了,如果我放棄,放棄之前的一切堅持,你會不會…”

阿木的聲音帶著無比的急迫,迫不及待的看向身邊的女子:“或者說,你願不願意,陪我看……”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玉喬心頭突突的跳,根本沒聽清阿木說的什麽。

隻見阿木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迫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到玉喬腰間那條騰蛇軟鞭上,隻見那軟鞭的中間,是用青色的布條係成的一個蝴蝶結。

“那是什麽?”阿木的目光放遠,看著那條騰蛇軟鞭。

“我的防身武器,小鞭子!”順勢甩掉阿木的雙手,玉喬將手探入腰間,將鞭子抽了出來。

隻見阿木抬手,將鞭子一把接過,寬大的手掌拖著那上麵的淡青色蝴蝶結,阿木轉首:“我是說……這個。”

看著那個小巧的蝴蝶結,玉喬很快的就想起來,這是她和明燭初見的那一天,二人齊刷刷的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兩人各扯一頭,將鞭子生生給扯折了。

後來,明燭縫上之後,為了遮掩那上麵原有的裂痕用的。

再後來,明燭還因此練就了一手傲人的針線活,如果讓江湖人知道何大少主,不愛武裝愛紅妝豈不是要活活笑死?

想到這,玉喬竟忘了回答阿木的問題,捂著嘴笑了起來。

隻見阿木的目光落在那布條上的小字,看了許久,輕輕的念了出來:“明燭一……”

這個不著調的名字被念了出來,玉喬笑聲更甚:“哈哈!是啊,明燭一,多好笑!”

可是阿木卻沒有笑,沉默了許久,再開口的時候阿木的聲音竟然有些微微的沙啞:“不是明燭一,因為這塊布條被扯斷了,看不見原來的字跡。

這上麵本來繡著的是……明燭天南。”

阿木轉首:“原本是一句詩,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阿木的話音一落,玉喬便顯然陷入了深深的思緒,隻見身側女子怔怔的望向遠處:“明燭天南……

原來是這樣,原來他的名字是這麽來的……”

“對了,你剛剛說什麽?”玉喬轉首,發現此時的走神非常不合時宜。

“沒什麽。”阿木揚唇,擠出蒼白一笑,伸出手,阿木將小鞭子放回到玉喬的手中,隨即阿木起身,筆直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片長長的影子,男子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清幽的田野之中:“忘了我今晚說過的話吧……”

遠處終於駛來一架經過的馬車,載著二人雙雙離去。

而剛剛他們坐過的地方,泥土地上是一副用秸稈塗成的美好畫麵,肩闊臂直的男子攬著身邊的女子,二人正在竊竊私語,隻見那女子清秀柔婉的臉上,眉目靈動,巧笑嫣然。

隻見那副畫麵上卻匆忙踩上去的腳印,是臨別時最後的匆忙抹去,抹去了身邊的男子,最終,又重歸於泥土。

經過一番舟車勞頓,終於又回到了蘇家,玉喬隻覺得恍如隔世。

已經到了庭院之外,剛剛推開門,玉喬看見了庭院內,燈火通明。

院中三人目光嚴肅如臨大敵看著推門而入的女子。

玉喬剛剛一現身,立於中間的青衣男子大踏著兩步過來,雙手按住玉喬的肩膀:“玉喬,你去哪了?我好擔心你。”

說完明燭的目光變得些許詭異,像隻小狗一樣,低頭在玉喬身上嗅了半天,終於明燭抬頭,撅嘴負氣:“身上怎麽有股野男人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曉露姑娘和軟糯呆萌小受的霸王票,瓦看見這樣,右邊那個欄攔就可以滾動播放了 ……^~^好刺激……

幸福,蹭~~~

ps:小明不戰而屈人之兵,以一條蝴蝶結運籌帷幄,決戰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