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南越

南越

微微的涼意從胸口遊弋至腹部再到手臂,讓全身燥熱的慕宣卿忍不住更加往那處涼意靠近,臉也很熱啊……仿佛有人輕拂上他的臉,讓他不由得自喉間逸出一聲輕吟,那手微僵,並沒有待多久就離去了,慕宣卿一急,猛地睜開眼!

仍舊是在昏暗的底艙,他還是坐在門板邊,身旁放著空碗筷,但是好像哪裏不對勁……伸手探上自己的額頭,微熱,渾身沉重的感覺也降下去好些,這麽惡劣的環境不可能睡一覺就把燒退下去的吧?更何況他身上還有傷口……

他的傷口……慕宣卿下意識摸向手臂,竟然被人包紮過了!低頭,剛才起身的動作太大,微掩的衣襟敞開,那裏細碎的傷口也被上了藥,依稀可以聞到淡淡的藥香……他被人扒了個精光、上了藥……

誰幹的?

那個傲慢的頭領的臉一閃而過即被慕宣卿否決,不可能是他,以那人這些天來對他的態度,看他狼狽不堪才開心。

那到底是誰呢?這件事暫時成了慕宣卿心中的謎題。

接下來好幾天都沒有人來騷擾慕宣卿,隻除了一天三頓飯能見到個人影,也好,他可以靜下心來想想船靠岸了該怎麽辦?

身上的傷口好了七七八八,這也是讓他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有人偷摸著給他換了好幾次藥,即使每每他想警醒了看看到底是誰,但沒有一次得逞的,昏睡一覺醒過來藥就已經換過了,連跟人毛都沒瞅見。更甚者有一次醒來他在自己手裏發現一布包點心,這下心裏更不安了,你說這要有人來救他怎麽不現身呢?

吱呀——艙門打開了,一個人走進來把飯菜迅速往地上一方,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慕宣卿過去一看,喲,也還挺豐盛的,除了第一天兩個饅頭一碗菜,之後米飯饅頭葷菜素菜換著換樣兒來,送飯的人之前還沒好氣地嘟囔兩句,現在還屁都不放一個就走了,若是換個地方,還真是不錯的待遇。

大船靠岸,被人帶著走出船艙的一刹那,一件衣服從天而降罩住自己的頭臉,微弱的光線從衣服間透出,慕宣卿心微微動了一下。

“離大人,大王特派我等前來相迎。”兵器錚亮的士兵們的到來,打消了慕宣卿逃跑的念頭。

“慕大人,歡迎來到南越,瞧這景致不比青闌差吧?”離槐笑眯眯地揮退守著慕宣卿的士兵,優雅伸手,“請。”

“……”這人不對勁。

南越國君是馬背上的英雄,自己打下的天下,剛過而立之年,長得是雄壯威武、英氣勃發,在慕宣卿眼裏那就是他們那圈子裏的強勢一號,多少小零貼著扒著人家也不看一眼,要求高著呢!看離槐之前的意思,他是衝著溫君玉的美貌來的。這果然是藍顏禍水,一個美人惹得幾國交戰也不是不可能的,就三皇子那性格,此事不得善了。

南越國君名海越,眼神頗不可一世,看到殿上猶顯狼狽的慕宣卿,輕哼,“朕還以為被人傳得神乎其神的祈天者何等的神通廣大,不過如此,看來那青闌的皇帝為了自己的龍座那是不擇手段啊,用這等荒唐之事愚弄百姓。真的會逆天之術,此刻會站在這裏?”

慕宣卿還真無法辯駁,他也覺得此人說的很有道理。

海越看著麵前那張雙色臉,麵上的厭惡顯而易見,“來人,把他帶到宣寧院,不許任何人靠近。”

離槐道:“大王,您如何確定這祈天者是徒有虛名,萬一……”

海越皺眉道:“朕最看不起的就是靠這種鬼把戲治國的皇帝,有能耐拿出自己的本事來!有那種逆天之術,闌帝還會任由我南越、北狄與之抗衡?他恐怕不是那麽安逸的人吧。不過這祈天者還是有點好處的,最起碼百姓信他,知道祈天者在此,有利於穩定民心,我們還可以趁機向青闌要些好處,此事先不要張揚,待朕看看形勢。”

離槐拱手,“是,大王。”

“早就想問你了,那溫君玉現在何處?”不耐煩的結束了祈天者的話題,海越轉向他一直關心的事情。

離槐麵上浮起一絲曖昧的笑,湊近了些道:“這一路舟車勞頓,再美的人也憔悴困頓了些,下臣已讓內侍帶他去梳洗,大王您看……是直接帶到您的寢宮還是……”海越本就對祈天者不感興趣,他自詡英雄,一直想找個配得上他的美人,自知道溫君玉的存在,就盼著這一天了。

海越狂笑,“做得好!著人把他帶到朕的寢殿,提防著千萬別讓他自盡,聽說這些個人寧願自盡也不堪受辱什麽的,真是迂腐!還有,千萬別傷了他。”

離槐躬身告退,“臣記下了。”

溫君玉被洗刷幹淨帶到皇帝寢宮會被這樣那樣……這些慕宣卿都不知道,他被帶進一荒蕪的小院子,房門打開的瞬間硬是被嗆出好幾個噴嚏,帶他過來的人連門都不願意進,讓他好好在這裏待著轉身逃也似的飛奔。

滿屋子的蜘蛛網,遍地的灰塵,殘缺不全的桌椅……倒是沒見到什麽奇怪的生物,這麽荒涼的地兒,怕是有也餓死了。冷宮也就這待遇了吧,隨手碰了一下腿邊的椅子,看著它應聲轟然倒地,慕宣卿感慨萬分。

“新來的?”

慕宣卿回身,院子另一邊的窗戶上趴著一個……少年?“算是吧,你是誰?”

那少年伸手撓撓臉,大大方方道:“海越知道吧?我是他弟弟。”

海越,是南越國君,帝王的弟弟怎麽會出現在這類似冷宮的地方?一個想法在慕宣卿腦子裏成型,反正短時間要在這住了,索性邁步走向少年,“那你就算不是個王爺也該有個爵位,怎麽過得這麽淒慘?”

少年拽拽自己髒得幾乎看不清原色的錦衣,咧嘴,“因為他想當皇帝而我恰好也想當,不過這皇帝的座椅隻有一張,撞牆了唄~”

果然,還真是一點兒也不避諱。

看過數不清的小說電視劇,對於皇家奪權爭霸的血腥手段也比較了解,能這麽大喇喇地在別人麵前說出自己的企圖,這少年不是想當皇帝想瘋了就是……缺心眼兒……“海越把你關在這兒,不怕你跑了?”

“幹嘛要跑?”少年一臉不解,“這兒有吃的有喝的,我一丁點兒銀子都沒有,出去不得餓死?”

“海越敢留著你,他這麽放心你啊,你不想當皇帝了?”感情再好的兄弟涉及到皇位都會變臉,曆史上弑父殺兄都有了,這麽個還敢覬覦皇位的後患海越為什麽還會留著?自己不會上當受騙了吧?慕宣卿表示懷疑。

“想啊,怎麽不想,可惜我不是海越的對手!哎,你怎麽也敢直呼海越的名字?你到底是誰?到這兒幹嘛?”不簡單啊,終於想起來了。

“問別人之前不是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我叫海嵐,哎,該你了。”

“慕宣卿,至於我怎麽就在這兒了,你應該去問海越。”看這小鬼眼睛一亮,就知道不用過多的自我介紹了。

海嵐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祈天者啊,還真是跟傳聞中的一樣,臉上那個斑好恐怖,從小就長了嗎?”

慕宣卿往牆上一靠,“太失禮了吧,小鬼。”

“沒海越失禮吧,”海嵐毫無悔改之心道,“你算是來錯時候了,若我是皇帝的話會把你好好供起來,可是我哥那個人呢,從小就賊膽大最不相信的就是神魔鬼怪之類的,對青闌皇帝的那一套是嗤之以鼻,你可能會過得很淒慘。”

慕宣卿眼睛朝依舊髒兮兮的屋子裏看去,意有所指,“有你慘嗎?”

“比我慘。”

兩人的對話到此為止,簡單地把房間打掃幹淨的慕宣卿此時還沒有深刻理解海嵐話裏的意思,明明住在同一院子裏,為何他會比較淒慘?直到夜幕降臨,肚子止不住打鼓的時候才恍然——

不給飯吃啊混蛋!

窗子外的小鬼正拿著一塊饅頭衝他招手,笑得非常欠揍,“所以說你會比較淒慘,海越現在美人在旁,應該已經把你給忘了。”前來送飯的宮人不經意透露了一個信息,他那個哥哥新得了一個美人,怕是要逍遙好些天。還記得當初把他關進來的時候就沒有吩咐喂食,結果自己餓了三天偷溜出去覓食才得以存活。

慕宣卿歎氣,也不去理會那欠揍的小鬼,倒在床上自顧自睡去,趕了那麽多天路,終於能有床睡覺,餓一頓就算了吧。

翌日,慕宣卿望著床板下麵的包裹發愣,他確信昨天沒有這個東西,然而剛才彎腰穿鞋的時候發現有東西露出來,結果……是個包裹。繼船上的好心人之後,南越也有人開始給他送東西了嗎?

“起了嗎?”海嵐的聲音,慕宣卿猛地把包裹踢到床板下,佯裝穿鞋子:“不睡懶覺,小鬼?”

“別總叫我小鬼,你沒比我大多少。”海嵐抗議。

“好吧,海嵐,你被關多久了?”海越不會想囚禁他一輩子吧,既然他不迷信,留著自己也沒什麽用……不,還是有用途的,砝碼,用來要挾相信著祈天者的闌帝或者……其他幾國的皇帝……

“不知道啊,過一天算一天吧,喂,你是祈天者,能不知道海越是什麽時候當上皇帝的?”

“……”他還真不知道。

“算了,沒人關心他。”海嵐聳肩。

闌帝煩躁地在禦書房走來走去,幾乎繃不住往日從容優雅的臉皮,他千防萬防還是在大婚之日出了差錯,他已經派了精兵從頭到尾地護衛著,卻沒能發現那夥人帶著慕宣卿去了哪裏,搜索了這麽多天一點兒線索也沒有,也沒從其他國家傳來任何消息,那他們抓了人是要如何?

不過還有更重要的,闌帝轉身,“來人。”

讓靖王代替自己去安撫百姓,順便查探那些北狄來使還在不在使驛館,確定人數還與來時一樣,闌帝心裏懷疑的對象暫時消去一個,但為保完全還是不能放人離開,“通報下去,使驛館暫時不要放一個人離開,也不要讓他們放消息出去。”

引發這一切混亂的南越君主在幹什麽呢?他的弟弟海嵐還是挺了解他的,目前他的心思全部放在溫君玉身上了。溫雅君子本就能輕易讓人產生好感,若再加上傾城的美貌……誰人不戀呢?偏生這美人還心有所屬,真對了喜歡攻城略地並且屢敗屢戰的海越的胃口,為討其傾心無所不用其極啊!

荒蕪小院裏,海嵐疑惑地看著慵懶曬太陽的慕宣卿,忍不住問道:“哎,慕宣卿,這麽長時間你也沒餓死,是不是有什麽法術可以辟穀的?你也教教我。”

小半月沒聞到菜味的慕宣卿臉色極差,映襯著大塊的紅斑更加讓人悚然,嗓音低沉實則有氣無力道:“你不會想知道的,我寧願跟你換換,一天吃一頓飯菜也好……海嵐,你不會真的想在這裏過後半生吧,你還不到二十,半輩子還沒到呢,沒想過出去?”

“本來不想的,但聽你說了那麽多有意思的事,覺得出去玩玩還不錯。”

“真的?”不枉我費盡唇舌。

不過不能讓小鬼看出來,“你也隻能想想了,海越能放你出去養精蓄銳,回來威脅他的皇位?”

海嵐笑:“本來就沒什麽人支持我當皇帝,哪來的養精蓄銳?不過,我想出去那也沒人能攔得住,我哥不會真要我的命的,你相信嗎?”

相信,能把你養在這裏,隻派幾個人守在那麽遠的地方,也隻是做做樣子吧?

“你想出去?”一針見血。

“廢話,你被人抓起來不想著逃命啊?”

“那,我帶你出去,不過,”吊足了人的胃口,“你得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