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酒吧裏,群魔亂舞,巨大的音樂聲簡直要掀翻屋頂,很多人在色彩多變的燈光下搖曳蹦跳,很多跟不上節奏還自以為合拍的搖頭晃腦,還有一些則是自以為很嗨地尖叫歡呼,有人拿著啤酒噴灑,有人站在桌上跳舞。

吧台前,穿著露背紅裙的女子正在一個人喝酒,波浪一樣的卷發隨意披散著,白皙瘦長的胳膊支在烏黑的台麵上,細碎的光反射在她的周圍,很有些魔魘的感覺。

她長得很好看,在娛樂圈也曾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便是歇影的現在,也仍然讓不少人念念不忘。

“嫂子。”姚宇走上前去,奪過了她手上的酒杯,就見她一雙水潤雙眸含著幾分朦朧之意看向自己,那微微的水光格外勾人,就連那動作也是。

“你,是你啊,小叔,你不回去吃飯嗎?”女子的胳膊搭過來,她似乎醉了,身形都有些不穩,身體向這邊兒傾倒,一股酒氣混合著某種香水的味道襲來,那一霎,姚宇要扶住她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她就那樣撲倒在他的懷裏,紅唇貼在他的頸旁,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要是他像你這樣就好了。”

姚宇的手臂僵住了,耳邊好像有誰在說“你不過就是個備胎,失意的時候需要你陪,失寵的時候需要你刺激,然後,總有更好的取代你,你也不過就是個備胎,因為你永遠輪不到繼承家業。”

甩了甩頭,好像是在甩走那些聲音,然後把軟倒的女人抱起,離開了亂糟糟的酒吧。

一走到門口,那冷風就讓女子瑟縮了一下,往他的懷裏縮了縮,暖和的身體挨過來,不知怎地,姚宇卻拉開了一些距離。

好容易把女子送到車中,拉下她糾纏不清的手臂,掙脫出來的姚宇整了整微亂的衣服,對司機說:“把大嫂送回家。下次再有這種事情,你就不用幹了。”

在進去之前,他已經問過了通知自己來的司機一個他從來沒想過要問的問題:“為什麽不通知大哥?”

“……是太太說要通知你的。”司機開始不肯說,後來還是在他的威脅下才開口說了實話。

是的,實話,他相信這是實話,因為他從來不曾買通她的司機,讓他告訴自己她的行蹤,所以,他沒有義務這麽做。

誰會把別人太太的事情當自己的事情呢?這種情況,不應該通知太太的丈夫嗎?結果卻叫來了太太的小叔,真是荒唐。

然而,為什麽以前他從來不覺得呢?被她的助理通知到的時候趕緊跑過去,總是快大哥一步地做了某些事情,然後在大哥來到之後被她溫柔地打發回去,那溫柔的笑容和“謝謝”有什麽用呢?就那樣收攏了自己的一顆心。

他最初,到底是看上她什麽呢?是她在電影裏演的那個小白花格外可憐無辜嗎?還是那一雙淚眼特別動人呢?亦或者是因為她從來不曾用那種看二世祖的眼光看他,在她的眼中,他以為自己並不是一個無用的紈絝,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她的笑容一度溫暖了他的心,讓他以為那是世間最美的樣子。

然後呢?這個一直說自己很好的女子遇到了他的哥哥,然後,順理成章地和他的哥哥在一起了,是啊,哥哥成熟穩重,最重要的還是他是家族的繼承人,是能幹有才的接班人吧!他怎麽能這麽想?她不是那樣的人!

她不是也說了嗎?她把自己當弟弟。

是啊,弟弟。

哈,弟弟!

有誰喝醉了會找弟弟陪?有誰出事了會找弟弟幫忙?有誰……她的事情都在叫他參與,最後卻成了弟弟!

真是可笑啊!

走在路上,捶著腦袋,被冷風吹著,他從來沒有過地清醒過,清醒地回憶他們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那些曾經自己以為是甜蜜回憶的,又有多少是精心算計好的周密布局?她一步步織著那一張溫柔大網,牢牢地把他網在其中,但最可笑的是,她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通過他攀上哥哥那棵大樹。

現在想明白這些,有什麽用呢?她已經得逞了,而他什麽都不能說不能做,不然,哥哥會怎麽看呢?小叔子對嫂子求而不得,愛而生恨,真是那些街頭巷尾八卦的好題材。

狠狠捶著頭,他為什麽要這麽清醒呢?他為什麽今天才清醒呢?

“你就從來沒想過不去看經過隻去看結果嗎?也許你看了就會知道怎麽回事了!”

那個討厭的聲音好像又在耳邊響著,真是討厭呐,為什麽要點醒他這些!腦海中好像又看到了那張有著八分相像的臉龐冷淡不笑的樣子,用平淡的語調說:“真是抱歉啊,我笑不了那麽好看。”

突然,想見她,想見到那個從未對自己笑得那麽假的女人,想要見她對自己不假辭色的樣子。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照人。

一輪彎月如鉤,躺在搖椅上,靜靜地看著漫天的薄光,月影旁,有幾顆星子閃爍,看久了,那星也如沙,茫茫滿天際。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再要睜開細數的時候,那熟悉的提示音響起了。

“嗬嗬,真是……”搖椅上的少女輕笑出聲,說不出是自嘲還是高興,她的不思進取恐怕是真的惹怒了係統吧,這一次的世界又是這樣的無力,以至於……不管怎樣,這個替身梗終於是要完結了。

睜開眼睛,看著那漆黑天幕,其實,那彎月哪裏能夠有多少亮光呢?所謂的薄光,也都是自己看花眼了的結果,所以,任務目標終於清醒了嗎?可惜,遲了。

雙手支著搖椅的兩邊兒,略有些艱難地站起,她的腿受了傷,被任務目標姚宇踹傷的,那真真是個莽夫,隻因為自己刺激了他一句,便開始打人。說來也是她自作自受,甚至因為那一句刺激減了15的好感度,不過,不退不進,若不是那般,又哪裏會有今日的滿分呢?

進退之間,都是人心啊!

係統以數值測量人心,而她,則借著係統的幫助,以舉動揣摩人心,以言語刺探人心,最終得到的也不過是一世接一世的宿命輪回,也是另一種長生,這也就足夠了。

指尖掐著掌心,她縱然再不滿足,也隻能夠尋求下一輪的開始,而下一輪,她絕對不要再這樣完成任務了。

臉頰上的疼痛仿佛還未曾消失,帶著疼痛,王平一步一拐地走到臥室,她的行李其實都沒怎麽動過,從床底下拖出那個箱子,又把擺在梳妝台上的梳子塞進去,然後就拉起箱子往外走,顧不得這樣安靜的夜裏孤身的女子會不會有危險,她不怕,真的什麽都不怕了。

上一世那樣的死亡真的是太慘烈了,瞬間被爆炸炸成無數碎片的感覺,那種炙熱感和分裂感,她恐怕永遠都無法忘掉,而就算是那樣,她其實還沒有消失,並沒有以死亡為結束進入一個新的輪回,她在那個世界徘徊。

看到了梁父梁母的去世,看到了魏彥那個人得了跟梁母一樣的病症,一日日沉浸在回憶中不可自拔,看著他在那個療養院最終病死,她度過了很長的時間,那種孤獨幾乎能夠把人逼瘋。

不同於修仙世界的孤獨,沉浸在修煉中其實是很有意思的,不知不覺就會度過幾百年的時光,而上個世界的孤獨,她什麽都無法做,隻能夠靜靜等著時間的流逝,甚至因為某種說不出緣由的限製,隻能夠跟在魏彥的左右,不能夠遠離。

能夠想象療養院的那些病人都是什麽樣的人嗎?他們不是精神病,卻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心理疾病,表現在外都不是那麽正常,而她,隻能夠看著,不能夠跟任何人交流,也無法觸摸任何的東西,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她,不知道她的存在。

若不是在修仙世界裏養成了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她恐怕早就堅持不下去了,即便如此,在魏彥死後,在她終於能夠“眼前一黑”之後,她簡直有種幸福得要哭的衝動。

或許就是抱著這樣的衝動,才能夠讓她在遇到姚宇之後,那麽淡定地接受了包養協議,那麽淡定地跟他住在了一起。

並且在弄明白“為什麽是自己”這個問題之後,很是淡定地接受了現實,不就是替身梗麽,她知道。

主線任務的難度似乎因此而加大了,替身麽,你若是完全一樣了,也就一輩子都是個替身,好感度撐死能到99,再進一步都不可能,因為不是真愛嘛!你若是不完全一樣,那麽就要承擔一定的風險,這個風險放到姚宇這裏來說,打罵都是平常。

好在,終於結束了。

拖著箱子走到路旁,在冷風中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一輛車子,王平利落地打開車門坐上去,報出了火車站的名字,不拘去哪兒,她今晚就要離開這個城市,再也不回來。

無父無母的孤兒麽,也不全然是壞處,無牽無掛,正好方便了她的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