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魁出道(1)

到了第三天的清晨,“聚豔坊”的人就開始在門外披紅掛綠,張燈結彩,便像是要大辦喜事的模樣,不過合州城的人幾乎都知道今晚將是“聚豔坊”花了大價錢才訓練出的“花魁”朱絳仙讓人梳籠的大日子,馬花嬌已經發帖遍邀了附近幾個州縣的富豪巨賈,在朱絳仙展示了自己的身姿技藝之後開始競價,誰的價錢出得高,便能做這個一夜新郎。

夜幕剛剛降臨,“聚豔坊”外已經是豪車雲集,人流如潮,來的人錦衣緞袍,氣度傲倨,皆是想來見識那“聚豔坊”傳言中的花魁的。

任天棄早就準備要去瞧瞧,但他那張臉實在太有特色,“聚豔坊”的龜公妓女已經全部認得,就是去偷了帖子,也未必能混進去,不過這一點豈能難倒天棄,等到“聚豔坊”的客人越來越多,龜公與打手都忙得團團亂轉,任天棄就到了“聚豔坊”的後花園,輕車熟路的就翻了進去,他來過一次,記憶力又好,沒多久就到了前院,此時大廳中已擠滿了人,那裏還會留意到他,任天棄便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站著,等著那朱絳仙出場。

過了一個時辰,外麵進來的客人漸漸的少了,便聽得前麵一人高的台上燈火驟明,跟著鼓樂齊喧,十來名漢宮裝束的舞妓分兩邊走到了台上,裙袂輕揚,長袖揮展,嫋嫋婷婷的跳起舞來,又有一名歌妓在旁邊放聲清唱,歌聲甚是悅耳。

還沒有多久,就聽見台下一陣的亂哄,有人道:“媽的,老子們花錢是來瞧朱絳仙那小美人兒的,搞這麽多的花樣有屁用,還不叫她出來讓咱們瞧瞧到底值多少銀子。”他這話一出,便有人大聲的應合。

這時馬花嬌不知從那裏站了出來,依然是珠翠遍插的貴婦人打扮,她瞥了一眼叫嚷的那人,臉上堆著笑道:“上官大爺大老遠從恭州趕過來,多的時間都費了,還在乎這一時半會兒麽,要知道心急可吃不成熱豆腐哩。”

她這麽一說,人群中頓時大笑起來,有人道:“等就等,我倒要瞧瞧馬老板擺這麽大的場麵,這正主兒有多漂亮。”

說話之間,那歌舞已經表演完畢,跟著又有一名妓女上台彈了一首《高山流水》,然後大廳中燈火一暗,卻聽到台上有琴聲傳出,這琴聲起始時低回飄蕩,輾轉宛然,仿佛河水滯流,百鳥低啼,但不一會兒,變宮為商,又有若飛鳥驚林,山風呼嘯,驟雨急至,繁音促節,入耳洋洋,就是任天棄這種不識音韻的俗人聽了,也知道必然是極好的。

過得一陣,琴聲乍停,一聲黃鸝般的清音穿堂而起,先低柔慢啘,喉嚨愈唱愈高,愈高愈亮,唱到最高處,卻一落千丈,有如銀瓶落井一般,落到一半則又陡然提起,若鶴唳入雲,聲聲搖曳,真是珠喉遏月,逸響回風。台下的客人都是風月場裏的慣家,那有不識貨的,這歌聲之到一半,就轟天價的鼓掌喝起采來。

那馬花嬌見是時候了,將手一揚,早有人將台上的燈重新點燃,燈光之中,頓時現出一位罕見的美人兒來,隻見她穿著一件紅賽榴花的紗衫兒,襯著淡柳黃染輕粉的比甲,係著條雪光素裙,梳著一個單鳳朝陽髻子,繞著一個金製的花環,鳳釵斜插,墜著一粒圓潤的明珠,臉暈朝霞,眉橫晚翠,明眸皓齒,膚如凝雪,真是光豔四射,更妙的是,她那水汪汪的眼波隻那麽輕輕一轉,台下的一眾嫖客便覺得此女似乎在與自己傳情,許多人都張大了嘴巴,認定是自己一生所見的絕色尤物。

任天棄見到這朱絳仙,先是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但心中還仍然是動了動,不得不承認:“朱絳仙這小婊子果然是越來越漂亮了,今晚這個梳籠的價格隻怕要貴得驚人。”

果然,人群中立刻站起一個年過五旬,精瘦無肉,穿著員外服的老頭兒,尖著聲音道:“馬老板,這姓朱的小娘子果然不愧是你們‘聚豔坊’的花魁,你就開個價吧。”跟著又有人道:“什麽‘聚豔坊’的花魁,我瞧就是京城也未必能找出這樣漂亮的小娘子來,貴一些也無妨,快開價快開價,你佟大爺我是要定了。”

馬花嬌見到朱絳仙不出所料驚豔當場,這白花花的銀子就要源源滾滾的落入自己的口袋,笑得也是合不攏嘴,一揮手讓兩名小妓女扶著朱絳仙先下去,自己走到台上道:“絳仙的姿色技藝大家也見到了,要想做今晚梳籠她的新郎官兒,可沒那麽容易,大家想來也聽聞了,合州城的杜老太爺出了三十兩黃金要當這個入幕之賓,各位要是也想來撥撥這個頭籌,就要瞧瞧對絳仙姑娘有多少誠意了。”

她話音一落,台下就有人道:“我出三十五兩。”馬花嬌對這些人甚是熟悉,瞧了瞧道:“原來是保州城的黃大爺,好,三十五兩黃金,看來絳仙姑娘與你還是有緣些兒。”

這時又有人道:“三十五兩黃金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出四十兩。”卻是最開始起哄的那個恭州城的上官大爺。

就這樣,大廳裏這些富豪巨賈們垂涎朱絳仙的美色,競相報起價來,吵吵嚷嚷,吹胡子瞪眼睛,醜態百出。

然而這錢財總是有多有少的,爭到最後,就隻有兩個人在喊價了,一個是合州城裏的大富豪杜老爺子,這杜老爺子今年六十有七,控製著合州城水路買賣近四十年,家裏有了十三房妾室,據說下個月還要娶一個比他小足足五十歲的小姑娘做十四房小妾,他雖然把生意都交給自己的兒子去打理,但是這風花雪月的事卻舍不得叫人代勞,反而是越老越有興趣。

而另一個,卻是恭州城裏的大商人莊大財,這莊大財身材高胖,其肥如豬,家裏麵卻是世代為官,其兄莊忠君如今就在朝庭裏任兵部員外郎,是當今宰相李林甫的門生,在恭州不僅做水路生意,又有當鋪、酒樓數十間,便是恭州的知府也要畏懼三分,那恭州城地廣人多,合州城也是其下轄之地,這莊大財的財力自然也在杜老爺子之上了。

此時兩個已經將這價錢叫到了八十兩黃金,這已經夠唐朝時五戶中等人家一生所用,更是劍南道各州妓院之中梳籠之資從所未有,那杜老爺子此時已經是一頭汗水,兩個隨身帶來的小廝正在不停的給他擦拭,不過這老爺子家鄉觀念倒重,不肯將本州的好東西輕易讓給別人,因此盡管是喘氣如牛,但還是不甘心放棄,不過叫價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

那莊大財見到朱絳仙,真是驚為天人,已是誌在必得,更是不把杜老爺放在眼裏,見到他把價錢叫到了八十兩黃金,暗罵了一聲:“老色鬼,敢和老子鬥富,倒要讓你見識見識我莊家的厲害。”將心一橫,直接喊到“一百兩黃金。”

他話音剛落,隻聞“咕隆”一聲,那杜老爺子從座椅上摔在地麵,原來他年事已高,叫到六十兩黃金,已是肉痛無比,到了八十兩時連心肝脾腎都痛了起來,聽到莊大財猛的一下子叫到一百兩黃金,自己實在再難應對,但又舍不得那水嫩嫩,美滋滋的小娘子,一時心力交瘁,血氣上湧,兩眼一黑,竟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忙亂之中,趕緊有人抬了他出去。

大廳上的嫖客見叫價竟叫得有人中風暈倒,也是從所未見,不由目瞪口呆,麵麵相覷,再沒人敢向莊大財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