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除貢鎮外,其他各鎮總督,皆已收到了雲陽的書信,得知學宮的輔政大臣,竟已經往九邊而來,欲巡視九邊。
各鎮總督無不大驚失色。
說句不好聽的話,九邊各鎮哪個能經得起查?
這些人,都把九邊當成了自己的地盤。
什麽吃空餉這些罪名,都已經是小事了。
結黨營私、居心叵測、圖謀不軌,才是真正用來形容九邊總督的罪名。
坐不住的總督們,彼此間開始暗中勾連起來。
葉尋尚未到,九邊各鎮便已經暗流湧動。
此時。
貢鎮。
幾名邊將,看著手中的書函,麵色變幻不定。
“大家說說咱們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學宮要查就查唄,反正總督降了那第五正,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我等隻是小小邊將,學宮就算查出什麽來,難道還能把罪名落在我們身上?”
“這話不對,當初總督投降第五正,我等亦跟著歸降了,雖說後來第五正兵敗身死,我等又重歸學宮,但難保學宮不知道這事,若是這姓葉的以此罪名來降罪於我等,那我等豈能幸免於難?”
“話雖如此,但如今學宮勢大,輔政大臣平諸侯之亂,威望如日中天,吾等難道還能跟大勢相抗不成?”
“那你說怎麽辦?”
邊將們你一言,我一語,說什麽的都有。
端坐於正中間的一個黑麵大將,麵色如水,雖看到諸將都拿不定主意,卻亦未製止眾人爭辯。
他是貢鎮督都,算是總督之下的高級將領。
貢鎮總督投降第五正後,此人被留守在貢鎮,並未跟隨第五正前往聖師城。
待第五正兵敗身死的消息傳來後,這貢鎮督都立馬將城頭大旗,又換成了學宮的旗幟。
在留守貢鎮的眾將中,就以他職位最高。
貢鎮督都的“撥亂反正”,自然得到了諸將的支持。
如今,貢鎮雖無總督,但這位貢鎮督都,卻成了貢鎮的無冕之王,將所有權柄都牢牢抓在手中。
“諸位,稍安勿躁!”
“剛剛本督都盤算了一下,此番輔政大臣雖來者不善。”
“但,他未必是為了清算舊賬而來,更多的恐怕還是為九邊大軍而來!”
“吾貢鎮當初被總督帶走了不少士卒,如今兵額早已不滿。”
“大家這幾天盡量把往日裏的一些手尾給處置掉。”
“待輔政大臣抵達,他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什麽來。”
貢鎮督都向辟遲,眸光掃過眾將,沉聲說道。
他這話一出,眾將全都沉思起來。
片刻後,眾將齊齊點頭。
“督都英明!”
因為貢鎮總督帶走了大量士卒的緣故,隻要他們手尾收拾的幹淨。
以往留下的吃空餉,結黨營私等等罪證,自然會消弭於無形。
就算學宮發現有什麽不對勁,也完全可以推到如今生死不知的總督身上。
隻要他們能躲過這一劫,說不定大家夥的職位,都能往上升一升呢。
畢竟,學宮以往重文輕武,少可戰之將。
若是降罪他們,誰來替學宮鎮守貢鎮?
心念至此,一眾貢鎮邊將,無不露出了輕鬆的神色。
……
同一時間,燎鎮。
和貢鎮諸將的輕鬆,薊鎮總督雲陽的淡定不同。
燎鎮總督逖思歸,此刻卻惶惶不可終日。
他是九鎮中,吃空餉相當嚴重的一個。
當然,若僅僅隻是一個吃空餉,雖然罪責不小,但還不至於到殺頭的地步。
畢竟,九邊大將們吃空餉,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
在兩三百年前,就已經有這種風氣。
如今,邊將吃空餉,幾乎已經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誰不吃空餉,誰就是另類。
無非就是有些邊將尚有良心,吃的空餉,並不算太過分。
但如燎鎮總督逖思歸,卻心都黑透了。
燎鎮十萬大軍,實際兵額隻有三萬!
也就是說,十萬大軍中,有七萬其實是不存在的。
吃空餉吃到這種地步,簡直稱得上喪心病狂。
也就是第五正的大軍,當初並未選擇走燎鎮路線,否則逖思歸怕是早就暴露了。
但現在,逖思歸知道自己掩蓋不住了。
十萬大軍,空缺了七萬人。
這特麽隻要不是眼瞎,誰都能看出來。
“壽先生,歸將軍,本督該如何是好?”
“要是葉首輔抵達,這燎鎮大軍的缺額,怎麽都遮掩不了,到時候本督還如何保住項上人頭?”
“還請壽先生、歸將軍莫要藏著掖著,助本督渡過這一關。”
“待本督轉危為安後,必有重謝。”
逖思歸說話間,朝著身前兩人,連連鞠躬作揖。
這兩人,一名壽朱義,是個落第舉子。
因舉家搬遷至燎鎮,生活窮困潦倒,故而接受了逖思歸的招募,成了他的幕僚。
另一個姓歸,名典之,身形魁梧,豹頭環眼。
此人是燎鎮軍將,外表看著粗鄙不堪,但為人其實頗為精明。
逖思歸上任後,此人第一個向其表忠,因此頗得逖思歸的信任。
不過,這兩人名義上雖然都是逖思歸的下屬。
但實際上,他們和逖思歸,其實是合作關係。
逖思歸此人乃董戈秋時期的二榜進士,因為寫得一手好文章,故被董戈秋當成是人傑,派往燎鎮任總督。
然而,逖思歸文章雖寫得好,性情卻懦弱膽小,也無甚實用才能。
他這個燎鎮總督,看似位高權重,實際上說是傀儡亦不為過。
要不是歸典之手頭握有部分兵權,又和他是合作關係,恐怕燎鎮總督的政令,都出不了總督府。
“總督大人,且莫亂了方寸。”
“吾軍雖缺了七萬兵額,但解決此事,其實並不困難。”
壽朱義手持羽扇,輕搖著笑道。
此人說話慢條斯理,一派臥龍在世的風範。
“沒錯,壽先生所言極是,解決兵額,並非難事,此事交給末將便是。”
一旁的歸典之,附和道。
說話間,他和壽朱義相視一笑,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哦?這樣嗎?可否說與本督聽聽,是如何解決的?”
逖思歸聞言,麵露欣喜神色。
不過,他好歹沒蠢到家,還曉得問一問到底是何方法。
歸典之微微一笑,道。
“以民夫充數便可。”
“九邊士卒糜爛,學宮亦早已知曉,末將用民夫充作士卒,隻要人數對得上,就算戰鬥力懦弱了一些,輔政大臣又能說得出什麽來?”
聽到這話,逖思歸頓時大喜過望。
“真妙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