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麗婷人生中說出的最後一個詞語就是“老娘”,隨後她的嘴角就溢出了鮮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她雙手緊緊地捂住胸口,重重地倒在一地的血泊中,雙腿一蹬一蹬地抽搐著,幾下就不動了。唐麗婷就這麽死了,空氣中那一句“老娘”還餘音未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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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鍾情要多久?答案是30秒。英國赫特福德大學教授魏斯曼主持了一次大規模的快速約會實驗,如果在30秒內無法讓異性印象深刻,那麽就注定成為“無緣人”。問世間情為何物?科學家會告訴你,情是多巴胺。這是一種生物激素,能配合腎上腺素使人體做出興奮、愉悅、緊張、心跳等一係列常規戀愛症狀。科學家還會告訴你,當兩個人同時同地產生和接受到彼此的腦電波,刺激多巴胺瞬間大量分泌,兩人就會有觸電的感覺,這就是“一見鍾情”。
一年多前,蔣子良和彭菲菲同時分泌出了大量的多巴胺,於是不可遏止地愛上了對方,更加不可遏止地當晚就上了床。從那之後很長的時間裏,彭菲菲就沒見誰能一次分泌這麽多的多巴胺,一年多後的今天,她又見到了。這次分泌大量多巴胺的是洪躍宗,當他一看到穿著白大褂亭亭玉立楚楚動人的女醫生後,這個拒絕女人的假道學,不再相信愛情的偽君子,頓時魂靈出竅眼光呆滯、木木訥訥臉紅耳熱,如果嘴角能再掛上一串哈喇子,效果就更完美了。
女醫生叫周璿,長得特別標致,彭菲菲見了都有點兒嫉妒了,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偷偷比了一下,發現還是自己比較高。見一個警察這麽冒冒失失地盯著自己看,周璿覺得渾身不自在,洪躍宗的眼神就像兩把刀,要把自己從裏到外看個透徹。彭菲菲及時解圍了,拍了拍洪躍宗的肩膀,問道:“喂,看夠了沒有?”
洪躍宗一下子清醒過來,頓時臉燒得發燙,趕緊低下了頭,低頭前還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周璿。
周璿說道:“各位警官,我們昨天晚上接收了一位病人,懷疑是被人肉搜索的葉菡,所以給你們打電話求助。”
“怎麽現在才打電話?”蔣子良問道。
“我昨天晚上沒上班,同事沒認出她來,我今天早晨上班後才看到她。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聯係到她的家人,她家裏肯定著急死了。”
眾人隨著周璿往病房走,彭菲菲拉住了洪躍宗走在最後麵:“你小子,難怪不讓嫂子給你介紹,原來你眼光這麽毒啊?”
洪躍宗紅著臉,辯解道:“沒有啊。”
“別害臊啦,這姑娘不錯。”彭菲菲說道,“隻是她剛才肯定沒有分泌多巴胺,所以你現在基本上還是燒火棍一頭熱。不過你放心,嫂子一定幫你拿下。”
“什麽?多什麽安?”
“哎呀,說了你也不懂,總之呢,這個忙,嫂子一定幫了。”
走進病房,幾個人看了看躺在**的女人,正是葉菡。她現在還昏迷不醒,臉色蒼白。
“她是怎麽了?”蔣子良問道。
周璿正準備回答,彭菲菲卻插了一句:“子良,待會兒讓我們小洪來問。”——平時都叫“老洪”的,這時候絕不能再叫“老”字了。蔣子良還不明白菲菲的意思,但既然是老婆說的,肯定就是對的,所以他就點了點頭。
周璿說道:“她現在深度昏迷,我們給她注射了1000毫升的葡萄糖,還加了氯化鉀和維C來補充能量,按理說,早該醒了,可是她一直昏迷著。”
“快,輪到你問了。”彭菲菲捅了捅洪躍宗的胳膊小聲道。
洪躍宗臉色更紅了,猶豫著張開了嘴:“呃……呃……她……葉菡是被誰送來的?”
“今天淩晨四點多,她昏迷在一個清潔工身邊,清潔工打了120,我們院出的急診。”
“還有沒有做過其它檢查?”
“渾身都沒有傷口,也沒有中毒症狀,初步判斷她就是勞累過度。”
“你確定她沒有受外傷?”
“沒有。”
“那她有沒有服用什麽藥物?”
“我們已經做了血清檢查,沒有。”
“她隻是昏迷?隻是勞累過度?”
“是。”
“我們在旁邊這麽大聲說話,都吵不醒她?”
“是這樣的,”周璿解釋道,“一個昏迷病人能不能醒來,不但取決於醫生的治療,還要看病人的意願。有的病人在潛意識裏是不願意醒來的,所以不管你怎麽治她就是醒不了。換句話說,她得的是心病。”
一說起“心病”,臉色剛剛恢複正常的洪躍宗,又開始覺得發燒了。蔣子良則馬上想到了陶林,也許葉菡的心病就在於老公能不能原諒她。想到此,他立即撥打了陶林的電話,說明了情況。在等陶林的時候,眾人離開了病房,彭菲菲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周璿拉家常,很快便摸清了所有的情況,最後又問道:“結婚了吧?”
“還沒呢。”
“有男朋友嗎?”
“天天忙得要命,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
“哎呀,找男朋友這事一定得小心,不能衝動不能冒險。現在的男人啊,沒幾個靠譜的。”
周璿心裏嘀咕著,這個警察怎麽這麽八婆呢?“是啊,好男人越來越少了,要找個男朋友就更難了。”
“欸,我跟你說,”彭菲菲壓低了聲音說道,“我那個同事挺不錯的,他剛才看見你的時候魂兒都丟了。我跟你說啊,我以前跟他說過要給他介紹對象,他死活不幹。聽說是跟女朋友分手了,一直沒走出來。所以,這人專心啊,今天是遇到你才開竅了,要不是你,估計他得打一輩子光棍。”
周璿羞紅了臉,忍不住看了看洪躍宗說道:“我可配不上人家。”
“嗨,哪點兒配不上了?要是你倆能成,我們局裏就又多了一個漂亮的警嫂了。”
“彭警官,你好直接哦,這種事哪能這麽急的?”
“我哪兒急了?我又沒說你們今天就要進洞房,可以先交往著嘛。”
二人說話的時候,洪躍宗早就躲得遠遠的了,倒是蔣子良一直在饒有興致地聽著,此時也忍不住插了進來:“周醫生,我老婆就是這麽八婆,你別介意啊。”
“喲,警隊俠侶啊。”周璿笑道。
彭菲菲說道:“看到好男人,一定要先下手為強,當年我就是這麽把這廝征服的。”
周璿嗬嗬笑了起來:“彭警官,你真幽默。”
說話的工夫,陶林來了,滿頭大汗,一臉著急的神色,一見到蔣子良等人便急哄哄地問道:“葉菡呢?葉菡在哪兒?”
周璿向他解釋了葉菡的症狀,並說道:“她能不能醒來,就看你能不能原諒她了。”
走進病房,看到妻子憔悴地躺在病**,陶林禁不住流出了眼淚,他跪在床邊,趴在妻子身上,喃喃地說道:“葉菡,你醒來吧,昨天晚上你沒回家,我很著急你知道嗎?”
周璿示意警察們離開病房,蔣子良等人隻好離開,洪躍宗又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周璿。回到走廊裏,蔣子良小聲嘀咕著:“唉,菲菲,我怎麽以前從來沒見你有如此八卦的天賦啊?”
彭菲菲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麽?不知道現在看病難啊?等這小妞成了我弟妹之後,以後買個藥都不用排隊。”蔣子良一聽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彭菲菲繼續說道:“老洪啊,為了你嫂子,你就收了這姑娘吧。”
“嫂子,你說什麽呢?”洪躍宗更加不好意思了。
病房裏傳來周璿的聲音,質地清脆、悅耳:“你要不停地跟她說話,她被禁錮的潛意識才會慢慢地把她釋放出來。”
隻聽陶林繼續說道:“葉菡,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難受,你在逃避。你犯了錯,但是我已經不怪你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我以前不也犯過錯?你讓我寫了五千字的檢討,我就寫了,你都不知道我寫得有多痛苦,改了七八遍才湊夠了字數。現在好了,等你醒了,你也給我寫個五千字的檢討去……”
蔣子良小聲說道:“聽,他也寫檢討呢!”菲菲狠狠地捏了他一下。
陶林絮絮叨叨地說著,從他們的初戀時光一直講到婚後生活,講了十幾分鍾之後,隻聽葉菡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然後睜開了眼。洪躍宗馬上就要衝進去,被蔣子良攔住了:“等等,她現在心神激**,最容易說實話。”
夫妻倆緊緊地抱在一起相擁而泣,葉菡哽咽著說道:“陶林,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沒事。”陶林也是泣不成聲,“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你昨天晚上沒有回家,我都快急瘋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在馬路上走來走去,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諒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家。”
“怎麽會呢?我永遠都會愛著你的,不管你做錯了什麽。
“可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啊,別人不能原諒我。在別人眼裏,我永遠是個壞女人。”
“怎麽會呢?誰沒有犯錯的時候?”
“會的會的,昨天晚上……嗚嗚嗚……楊旭明就想對我動手動腳,還說……還說……反正你已經這樣了,也不在乎……”
“楊旭明?他……他是誰啊?”陶林問道。
門外三個警察也是一愣,這個名字好熟悉啊,最近肯定看到過。
“他……他就是個王八蛋。”
“昨天晚上是楊旭明到咱們家的?”
“不是,是劉振輝。”
“劉振輝?他又是誰?”
“就是剛被撤職的教育局局長。”
一語驚醒夢中人,知道了劉振輝是誰,蔣子良等人便馬上想起了楊旭明的故事,他是銀行行長,最近也被撤職了。這兩個男人怎麽會在同一個晚上與葉菡發生聯係呢?
陶林問道:“劉振輝找你幹什麽?”
“他說……他說……”葉菡還在啜泣,“我們要結成一個聯盟,要成立一個組織,來查出人肉搜索的幕後黑手。”
蔣子良等人頓時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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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月,遼寧一縣委書記張某,因派警察進京抓記者被人肉搜索;2008年10月,深圳海事局副局長林某因涉嫌猥褻女童被人肉搜索;2008年12月,南京市江寧區房產局局長周某因抽“天價香煙”被人肉搜索……幾天前,本市教育局局長劉振輝也被人肉搜索了,這把反腐利器很可能會把他斬於馬下,這讓他很苦惱,他不過是穿了一件價值上萬元的T恤衫而已,他為人一向很低調,衣服外觀看不出任何商標,但還是被好事的網友根據衣服的麵料、花紋推斷出那是國外的頂級名牌。
這件事的起因是幼兒園漲價問題,這是全國範圍內的一個大問題,但是其它地方的領導沒出事,就他劉振輝出事了,想到這兒他就很鬱悶。話說最近一段時間,全市十幾家幼兒園集體漲價了,幼兒家長很不滿意,本來很多人吵吵著要把學前教育納入義務教育呢,現在倒好,非但沒有義務上,反而漲價了。於是,上訪的上訪,上網的上網,一時之間鬧得是沸沸揚揚。鬧到最後,驚動了市領導,書記市長指示教育部門必須向家長們做出合理的答複。
這個“合理的答複”是個非常模棱兩可的說法,什麽樣的答複叫合理?合誰的理?劉振輝琢磨了半天,終於想到我們正在搞市場經濟嘛!於是他召集了幼兒家長代表、幼兒園園長代表以及媒體記者,召開了一次座談會,就是在這次會上,劉振輝說出了一句振聾發聵並迅速通過網絡傳遍全國的話:“現在都是市場經濟了,嫌貴,可以不去讀,沒人逼著你們上幼兒園。”
家長憤怒了,網友憤怒了。
憤怒的網友發現他T恤衫的問題,他本來以為事情到此為止,可是沒想到,不管什麽事情,隻要一到網絡上就很容易失控。有好事的網友搜出來,他一年換了四塊名表,每塊表價值都是上萬元,其中還有一塊價值六萬元。緊接著,又有人指出他是去年震驚全國的連環謀殺案的幕後推手,其推理邏輯是這樣的:十餘年前,本市發生問題校服事件時,劉振輝正是分管這塊工作的處長,如果當時他措施得力,就不會把這事鬧大;這事不鬧大,記者就不會采訪;記者不采訪,羅圓圓就不會說出“問題校服沒問題”的話;羅圓圓不說這些話,她就不會被人肉搜索;不被人肉搜索,她就不會離家出走十年後回來報複殺人。那麽,電視台副台長顧雲鬆、追遠網的首席執行官薛沐波、歐萊姆動漫公司老總劉靜江等人就不會被殺,所以,劉振輝才是連環謀殺案的真正凶手。另外還有網友根據這一推論認為,號稱全世界最高的擎天大廈之所以現在還是個坑,也是因為劉振輝派羅圓圓殺害了開發商葛善生導致的,所以,劉振輝應該為這個全世界最大的爛尾樓負責。
事情很快驚動了省政府,於是劉振輝就沒好果子吃了,組織部決定免除他教育局局長職務,理由是用公款購買名T恤和名表。
中國有句古話叫“閉門思過”,據說這詞是從西漢傳下來的,講的是一個叫韓延壽的人,當時的昭帝劉弗陵是個瞎子,或者說是個缺心眼,他派韓延壽去左馮翊任太守。這韓延壽別的本事沒有,搗糨糊的本領卻很高明。有一次,他到高陵縣巡視,碰到兄弟倆向他告狀。一個說:“我弟弟占了我的地。”另一個說:“這地本來就是爹媽在世時分給我的,哥哥不講理,硬說是分給他的。”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韓延壽是個糊塗官。這個糊塗官一籌莫展就開始搗糨糊了,他故作慚愧地說:“我作為太守,是一郡之長,不能教化百姓,以致今天民眾間發生骨肉爭訟。這既傷風化,又使賢人孝子受恥。責任在我身上,我應退職讓賢。”這廝說隱退就隱退了,這一點倒比安徽阜陽毒奶粉案中的達官貴人們強多了,他們在一度引咎辭職一年之後又恬不知恥地走馬上任了。這個韓延壽的隱退看上去是動了真格的了,不過他也沒離開衙門,還賴在衙門裏沒走,天天推脫生病,不再處理公務,獨自一人呆在館舍的一個房間裏,閉上門思考自己的過錯。
這就叫“閉門思過”了。
這個夯貨成語就這麽流傳下來了,隻是中國人的特點就是麵前一套背後一套,比如劉振輝在得到上級的處理意見之後,立即唯唯諾諾地說:“我回家閉門思過去。”於是,他就回了家,關上了門,老婆回家忘帶鑰匙他都不開,硬是找了一個開鎖的,老婆才得以進屋。他關好門之後,就開始想:“我到底錯在哪兒了呢?我沒錯啊!他們憑什麽來人肉搜索我啊?那麽多貪官汙吏都沒事,我不就穿了一件T恤衫?說一千道一萬,都是網民的錯,所謂網民,就是網絡暴民,無暴不成民,無暴不上網。這人肉搜索的歪風,真應該殺一殺了。”
劉振輝這樣一想,就算掌握了“閉門思過”的真諦了,所謂“閉門思過”,就是關起門來想一想別人錯在哪裏。如果是領導幹部,還要順便想想,犯錯的這個“別人”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性。劉振輝思考半天,認為這個“別人”已經無可救藥了,他們就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扇陰風點鬼火的家夥,對這種家夥,必須毫不留情絕不手軟。
帖子的標題非常醒目,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慣扇陰風的家夥,這個家夥知道,網絡暴民的燃點很低,一經觸動立即引爆。
《網絡通緝令:看看劉振輝劉大爺的這件T恤衫價值多少錢》
作者ID“月亮是我踹彎的”。
這個狂妄的家夥顯然受過邏輯學訓練,寫起文章來條理清晰思路縝密堪稱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先是從幼兒園事件說起,主要觀點就是“劉振輝劉大爺站著說話不嫌腰疼”,說現在金融危機,多少人失業了,多少人錢包又縮水了,而劉大爺竟說“沒人逼著你們去讀幼兒園”,簡直就是“一派胡言的強盜邏輯,是為幼兒園張目的鷹爪犬牙。”接著話鋒一轉,“當然,劉大爺是不會知道我們平頭老百姓的苦的,看看他平時穿的是什麽衣服,我們就知道他是多麽的衣食無憂甚至錦衣玉食了”,於是引出了他的“天價T恤衫”,文中言之鑿鑿地指出,“這件T恤衫價值14000元,而劉大爺的工資隻有五千塊,這件衣服他怎麽買得起?”然後,作者又從網上搜羅出五張照片,都是劉振輝在不同場合講話的照片,“大家看看,這五款衣服都是這個牌子的,而這五張照片都是今年拍的,加上最近這一次,是六款不同的衣服,84000元的衣服,對一個工資隻有五千塊的人來說,買得起嗎?這不得不讓我們問一句:劉大爺的錢從哪裏來的?”最後,進入到最關鍵的煽動環節,主要從納稅人講起,“我們納稅人的錢難道都穿到劉振輝身上去了嗎?”
這篇**盎然的帖子一經發布,立即掀起驚濤巨浪,各路網民紛紛加入,開始對劉振輝展開了瘋狂的人肉搜索,反腐利器再次出鞘了……
劉振輝一次又一次地審閱這篇文章,終於發現了一點兒端倪。他不是網絡高手,對互聯網技術也是一竅不通,所以他無法去追蹤IP地址,無法找到發帖人。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根據這篇文章的風格去推斷發帖人的性格和目的,於是他便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摸到了葉菡家,一進屋便對慌亂的葉菡說道:“我終於找到你了。”
深更半夜家裏闖進來一個陌生人,葉菡緊張得要命,追問他是誰來幹什麽,等劉振輝說明了來意,葉菡才猶猶豫豫地讓他進屋了。但是劉振輝卻坐不住,一個勁兒地痛罵發起人肉搜索的人,並且發誓要把他揪出來。
“可是,我不感興趣。”葉菡說道。
“你不感興趣?你為什麽不感興趣?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把你害得這麽慘嗎?你不想知道是誰把你害得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嗎?”
“是我自己做錯了,怨不得別人。”
“葉主任,你錯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完人,每個人都會犯錯誤,為什麽別人犯了錯誤還像沒事人一樣,而我們犯了錯誤就被揪著不放,還鬧得天下皆知?你難道以為發起人肉搜索的人是個正人君子嗎?不,絕不是,他就是一個人渣,是一個小人,齷齪不堪的小人。對這種人,我們絕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必須把他揪出來,看清他的真麵目。”
“查出他之後呢?難道要殺了他?”
“你覺得你有膽量殺人嗎?你沒有,我也沒有。但是我們可以查出他幹了什麽壞事,哪怕他隻是隨地吐了口痰,隻要放在網絡上,也會放大無數倍,我們要讓他嚐嚐這滋味。”劉振輝憑著他三寸不爛之舌,終於說動了葉菡。最後又說道:“這不是我們兩個人的戰爭,我們還要爭取一個人加入進來。”
“誰?”
“楊旭明。”劉振輝說道,“我試著按照網上泄露的手機號碼聯係過他,但是他關機了,我去他家找他,他不敢開門。唉,這段時間,我們每個人都像驚弓之鳥。所以,這事恐怕得你去跟他說說。”
劉振輝走後,葉菡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發起人肉搜索的人不是個好東西,她必須把他找出來,看看他到底是副什麽樣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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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0月12日,廣西省柳州市的韋姓法官借著酒勁兒扯開了餐館服務生上衣領角的紐扣;2004年10月29日,海南省陵水黎族自治縣某鎮地稅所所長吳某某,酒後到茶藝館調戲一名19歲的女服務員,並將兩名男職工打傷住院;2008年11月16日,山西省某縣縣委書記高某在北京學習期間,酒後毆打保衛幹部,侮辱調戲樓層女服務員。
從以上三個案例,我們可以總結出,調戲女服務生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要有酒,而且要喝得恰到好處,喝少了不行,膽子還沒壯起來,喝多了也不行,隻能被抬回去甚至還有住院急救的危險,根本無法調戲;二,此人必須身份特殊,所謂身份特殊指的是兩種人,一種是毫無廉恥心的達官貴人,一種是橫行霸道的地痞流氓。
楊旭明恰恰滿足了這兩個條件,首先他是某銀行本市分行的行長,不算達官也算貴人,而且毫無廉恥心;其次,他喝了酒,而且喝得恰到好處,足以調戲女服務生。
請他吃飯的是一家民營企業的老總,借了銀行的錢,本來效益很好,如期還款根本不成問題,可是國際金融海嘯突然襲來,公司的海外訂單跟著銳減,於是還錢成了問題。所謂酒杯一端,政策放寬,這在中國是個人盡皆知的潛規則,老總自然想到了這一層,於是在本市最豪華的酒店請楊行長吃飯。
所有調戲女服務生的故事都如出一轍,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一個標致的服務生走進了包廂,楊行長一雙色眼就盯著服務生看上看下,當服務生靠近他的時候,他冷不防抱住了人家,一張散發著酒臭味的鹹豬嘴一下吻住了服務生的嘴。當年美國參議院財政委員會主席帕克伍德猥褻女服務員後在日記裏寫道:“我想,對一個跟我女兒年紀差不多的年輕女孩來說,當一個美國參議員把舌頭伸進她的喉嚨時,她該多麽興奮激動。”楊旭明跟帕克伍德一樣齷齪,他是這麽想的:“當一個銀行行長把舌頭伸進她的喉嚨時,她該多麽興奮激動。”他這麽想著,於是就這麽做了,可是中國的服務生畢竟跟美國的不同,她沒興奮也沒激動,而是狠狠地咬了一口,把楊旭明疼得哇哇亂叫,之後他就對服務生拳打腳踢。
跟韋法官、吳所長、高書記三個倒黴蛋不同,楊行長酒醒後很快擺平了此事,酒店老板不出頭,一個小小的服務生就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他以為這就沒事了,沒想到,他比韋、吳、高三人更倒黴,竟然被人肉搜索了。那天上網瀏覽時,看到一個加黑的大標題,他就隱隱覺得不祥。
《網絡通緝令:人渣行長猥褻並毆打服務生》
標題裏沒寫他楊旭明的名字,但是他覺得像他這麽無恥的銀行行長應該不會太多,更不會集中在一個城市裏,所謂炮彈不會都落在一個彈坑裏就是這個道理,於是他本能地意識到,這事說的就是他。進入正文,一看說的果然就是那事兒。通篇沒寫他的名字,隻是在義正詞嚴痛心疾首地譴責這個人渣行長,帖子最後一句是:讓我們把他人肉出來吧!
人肉搜索,反腐利器,再次出鞘!
這句話絕對是個重磅炸彈,假如帖子裏說了他名字還好,沒說反而引起了網民的廣泛好奇。好奇本來就可以害死貓,而當這種好奇披上了道德外衣,力量就堪比原子彈了。不少網民到那家酒店打聽,僅三天時間就查出了這個人渣行長叫楊旭明,再之後就是公布了他的辦公電話、手機號碼,緊接著,此事驚動了北京總行,他被撤職了!
撤職之後也沒好日子過,騷擾電話還是不斷地打進來,小區門口經常被人貼上標語,他走在小區裏,到處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老婆說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於是一走了之回了娘家,並揚言要離婚。楊旭明很恨,但是卻不知道該恨誰,他還沒修煉出劉振輝“閉門思過”的本領,他門倒是閉了,隻是閉了門在家生悶氣。過了幾天,他倒也坦然了,手機一關萬事大吉。本來憤怒的網民很可能到他家門上潑油漆,但是著名的“人肉搜索第一案”一經宣判,網民們老實了,因為法庭裁定大旗網、天涯論壇和張樂奕敗訴,此前家門被潑油漆的王菲勝訴。
過了十幾天之後,事情稍微平息了,楊旭明漸漸被人遺忘了,因為網民們發現又蹦出一個不知死活的劉振輝劉大爺,矛頭幾乎在一夜之間轉向,楊旭明這才覺得塌實了。可是過了幾天,一個自稱劉振輝的人找上門來,他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死活就是不肯開門,並揚言要報警。那個貿然找上門來的劉振輝走了之後,他還兀自心跳不止。
這天晚上,睡夢中的楊旭明被一陣急驟的門鈴聲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打開燈,看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半了,這個時候誰會敲門呢?難道是老婆回來了?他穿好睡衣,趿著拖鞋走到門口,從貓眼裏往外一看,竟然是個陌生的美貌女子。他疑竇叢生,猶豫著打開了門,問道:“你找誰啊?”
“找你。”
女子說完就走進屋來,楊旭明覺得自己在做夢,天上掉下林妹妹的事,難道也能成真?女子走到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看著女子姣好的麵容勻稱的身材,不禁心猿意馬起來,既然是天上掉下來的,如果不享用一番那就是暴殄天物了。他色眯眯地走到女子身旁,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女子。她的領口很低,可以看到兩片白嫩嫩的酥胸,定是溫香軟玉吧?難道是哪個狐朋狗友給送來的禮物?“誰派你來的?”楊旭明問道。
“我自己。”女子說道,“楊行長,你這覺睡得很香啊,按了半天門鈴才開門。”
“別坐在這裏了,咱們進房間。”楊旭明說著就去牽女子的手。
女子用力一甩說道:“楊行長,你放尊重點兒。我是來說正事的!”
“嘿嘿嘿,正事不都是在**說的嗎?”楊旭明**笑著,又拉了一把女子的胳膊,“既然送上門來了,就不要扭扭捏捏的嘛。”
“你想知道誰在搞你嗎?你想知道那次人肉搜索是誰發起的嗎?”
“什麽?”楊旭明一下子清醒了,“你說什麽?你知道是誰?”
“我不知道,”女子說道,“但是我想查查。”
“你為什麽要幫我?”
“我不是幫你,我是在幫我自己。”女子說道,“因為我也被人肉搜索了。”
楊旭明狐疑地打量著麵前的女子,剛才看到的是一個送上門的美味,此時看到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恍然大悟:“哦,你……你……你就是那個第三者。”
“是,我就是葉菡。”
楊旭明在沙發上坐下來,問道:“你要查是誰人肉你的?幹嗎來找我?”
“因為人肉你的人,就是人肉我的人。”葉菡說道。
“發帖搜索你的人也是‘長江一葉舟’?”
“不是,那人的ID是‘煙袋斜菲’。”
楊旭明想了一會兒說道:“哦,我明白了,你查過‘長江一葉舟’和‘煙袋斜菲’的IP地址,發現是一樣的。”
“不是,我不會查那玩意兒,”葉菡說道,“有人分析了三篇《網絡通緝令》,雖然三篇文章用的是三個ID,但是從文風看來,是出自一個人的手筆。每個人寫文章都有一些慣用的詞匯、語法結構,根據這些特征,推斷出是一個人幹的。”
“三篇文章?誰分析的?”
“劉振輝,第二道《網絡通緝令》的當事人。”
“教育局長?難怪難怪,前幾天有個自稱劉振輝的人還找過我呢,我沒搭理他,看來是真的了。他好像最初就是語文老師,後來調到教育局,一點點做到了局長。這麽說,他找過你了?”
“是。”
“我們三個人一起搜出那個人來?”
“是。”
“搜出來之後呢?”
“劉振輝說,世界上不會有完美的人,隻要搜出那個人來,我們就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人肉搜索他?”
“對。”
“好,就這麽幹,我們也讓他嚐嚐被人肉搜索的滋味。”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貓改不了上樹,說完正事之後,楊旭明的色心又泛濫了起來:“葉主任,咱們還是到屋裏休息吧。”
葉菡惱火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楊旭明,我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
“嘿嘿嘿,當一次第三者是當,當兩次也是當,你何必還要裝純潔呢?”說著就去攬葉菡的腰,葉菡用力把他推開了,氣呼呼地離開了楊旭明家。
黑夜裏,冷風中,葉菡的眼淚止不住又流了出來,陶林真的會原諒自己嗎?一失足成千古恨,當了一次第三者,就會永遠背負著道德的譴責,第三者的標簽將會一輩子貼在自己頭上了。馬路上冷冷清清的,隻有早起的清潔工拿著掃把掃著路麵。路很長,葉菡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回家嗎?還有家嗎?那還是自己的家嗎?陶林還會讓自己回去嗎?她覺得渾身發涼,心裏也是冷冷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隻想躺下去再也不起來。
……
此時,葉菡淚水漣漣地說道:“陶林,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我不服氣,我一定要搜出那個人來,我一定要看看那個王八蛋到底是誰?”
周璿不屑地皺了皺眉頭,說道:“你現在還不能太激動,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
陶林說道:“是是,葉菡,你先好好休息,找人的事,咱們可以從長計議。”
這時候,蔣子良三人走進了病房,彭菲菲笑道:“好了,既然人沒事了,我們也就該回去了。”
“謝謝,真是太麻煩你們了,”陶林說道。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嘛,”蔣子良說道。
葉菡說道:“蔣警官,我想求你們幫個忙,幫我去查一下那個發帖的人的IP地址。”
“這個我恐怕不能幫你,因為發帖人並沒有觸犯任何法律啊。”
“難道,難道就任由他想搜索誰就搜索誰嗎?”
蔣子良無言以對,因為他不好意思說出傷人的話,彭菲菲就不在乎了,尤其是看到老公受窘,她就更憋不住了,說道:“隻要老老實實做人,就不會被人肉搜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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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婚的女人都想控製男人的欲望,但是往往到頭來發現,能控製得了男人的錢包也控製不了男人的心。當發現老公竟然在搞婚外戀時,唐麗婷特別窩火,她總以為多年來已經把老公收拾得服服帖帖,可沒想到孫治海還是跳出了如來佛的手掌心。那天無意間捕獲了老公的隱情,她就醋勁兒大發,大吵大鬧,拿出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看家本領,要逼迫孫治海說出那個狐狸精到底是誰。可是沒想到,老公根本就不理她,抬腿就走了。昨天到了下班時間也沒回家,往常都會打個電話回來,告訴她有應酬,現在可好,連個電話都不打了。
她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一把剪刀,隻要老公一回來,就往自己手腕動脈上剪,她不能提前剪,剪早了就沒人救她了。可是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公安局的電話,告訴她孫治海死了,而且是被人殺了。仿佛握緊了拳頭準備出擊,可是敵人卻被別人消滅了,唐麗婷心中頓時充滿了失落感。嫉妒發狂的女人就是這樣,老公的死活已經無關緊要,自己特別失落才是最最關鍵的。
當她得知老公的情人是電業局的辦公室主任葉菡時,敵人又出現了,唐麗婷的心中又被仇恨鼓**得滿滿的,她覺得生活終於又有了盼頭,有了盼頭就有了希望。雖說昨天晚上那個女警官偏袒著葉菡,可是她能偏袒她一輩子嗎?回到家之後,唐麗婷尋思了一晚,決定去電業局大鬧一場,一定要把那個騷狐狸徹底搞臭,讓她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來做人。她想象著葉菡的慘狀,心中特別痛快,於是她就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裏充滿了複仇的期待以及可能帶來的快感。
她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她心中懊惱,錯過了上班的高峰期,看來隻好等到下班時再去電業局大鬧了——這種事,一定要人多的時候鬧才有效果。
披上睡衣,她將肥胖的身軀搬到門口,從貓眼一看,原來是個送快遞的。打開門,快遞員非常禮貌地問道:“是唐麗婷小姐嗎?”
“是。”唐麗婷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此時她尚不知道,這是她在人世間打的最後一個哈欠。
“你的快遞。”
“我的?什麽東西?”
“你在網上買的書啊。”
“我在網上買書?沒有吧?”唐麗婷覺得很搞笑,她從來不看書,怎麽會在網上買書呢?
“哦,對不起,大概我們搞錯了。”
快遞員剛剛要走,唐麗婷馬上說道:“等等,是我買的,嗬嗬嗬,剛睡醒不清醒,都把這事給忘了。”——愛占小便宜的人就是這樣。
“你們送書難道都不帶包裝的嗎?”
“金融危機,節約成本。”
“哎喲,這點兒小錢都要省,我看你們公司真是無可救藥了。”
“是,是。”快遞員說道,“你看這本書是你買的那本嗎?”
“是是,就是這本。”
“你翻到第十頁看看。”
唐麗婷翻到第十頁,草草地看了看,說道:“怎麽啦?”
“你看這行字,我用熒光筆畫過的,就是這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你這人真有意思,你憑什麽畫我的書?小心老娘投訴你。”
“你真的看過這本書嗎?”
“你問這個幹什麽?我看不看關你什麽事?你工號多少?老娘馬上投訴你,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現在的人,真是一蟹不如一蟹。”
“如果你真看過這本書,你就不會被人殺了。”
“你說什麽?”唐麗婷嚷道,“操,敢嚇唬老娘……”
唐麗婷人生中說出的最後一個詞語就是“老娘”,隨後她的嘴角就溢出了鮮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她雙手緊緊地捂住胸口,但是依然止不住汩汩流出的鮮血。傷口是被一把刀紮中的,紮得很準,直中心髒。她當時感到一陣心悸,心髒似乎收縮了一下,緊接著便開始無限擴張,心肌活力不減,敬業地泵壓著全身的血液,很快在她身邊就成了血的汪洋。她重重地倒在一地的血泊中,雙腿一蹬一蹬地抽搐著,幾下就不動了。唐麗婷就這麽死了,空氣中,一句“老娘”還餘音未絕。
血泊中的唐麗婷就像一條死去的肥狗,佝僂著身子蜷縮在一起,一身的肥肉軟塌塌地貼在地上,早已下垂的碩乳此刻像是攤開的一坨鼻涕“流”在了地上。那本奪命的《孟子》就在她腦袋旁邊,泡在血泊裏變成了一本血書。
蔣子良和彭菲菲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具屍體,兩個人離開醫院後便趕到這裏,本來想調查孫治海有無虐待老人的事情,沒想到他老婆也被人幹掉了,而且竟然也收到了一本《孟子》。書上血液還沒有幹,隻是在表麵結了一層粘膜,不需要權聰到場,蔣子良就能推斷出,唐麗婷是在兩個小時前被人幹掉的,而且凶器又被殺手拿走了!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凶手肯定是大搖大擺地進屋然後下手。殺人之後,凶手還非常禮貌地把大門給關上了這才離開,害得蔣子良敲了半天門都沒人理,要不是鮮血從門縫裏流出來,他和菲菲恐怕掉頭就走了,估計要過很多天,屍體腐爛散發出臭味了,他們才會接到鄰居的報警。
蔣子良給權聰打了電話之後,就跟彭菲菲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開門的是個老太太,大概六十多歲,看到兩個警察站在門外不禁疑竇叢生,問道:“請問你們找誰?”
老太太嘴角一撇,臉上現出一副鄙夷的神色。“那家人啊?豬狗不如。”
“怎麽啦?”
“良心被狗吃了。”
“到底怎麽回事啊?”
“唉,他們幹那些事,我都看不下去了。”
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女人,每個不孝子的背後也都有一個女人。女人有時候是男人的依靠,有時候成為男人的借口。所謂借口指的是,把自己的不孝全推到老婆身上,而很多不孝的女人也願意充當這個角色。唐麗婷一直以來兢兢業業不知疲倦地扮演著“借口”的角色,她跟孫治海結婚十年了,十年來,她把老公收拾得服服帖帖,起碼表麵上如此。
對公公婆婆,她充滿了十二分的敵意,最初幾年兩口子跟公婆住在一起。老太太說,唐麗婷天天對婆婆使臉色,一不順心就指桑罵槐地罵婆婆,聲音特別大,在隔壁都聽得清清楚楚,說她婆婆是個一輩子玩嘴混吃的貨:“你住在我家,頂多算個老保姆,當保姆都差點兒事,那麽懶。”對老婆的放刁撒潑,孫治海最初隻是假意勸解,到最後幹脆勸父母離開了他們家。
一個月前,父母又來看望他們,畢竟兒子是親生的,多年不見想得慌,但是唐麗婷卻大吵不鬧,死活不讓兩個老人家進門。兩個老人坐在門外越想越傷心,開始邊哭邊數落孫治海的種種不是。孫治海終於打開了門,但卻不是請父母進門,而是勸父母趕緊離開,說:“我一堂堂局長,你們就不要再來添亂了!”孫治海塞給父母五百塊錢,又把門關上了。
聽著老太太的講述,蔣子良恍然大悟:“哦,晚報報道過這事,不過沒寫名字。原來竟然是一個局長啊!”
“可不是嘛,”老太太說道,“還是領導幹部呢,素質這麽差。”
老太太可能不知道,2003年9月,廣東深圳一個公務員也是將父母堵在門外不讓進門;2006年12月,山西省永濟市一個老人,肺癌晚期,被七個子女丟在醫院裏無人理會,其中四個子女都是黨員幹部。所以,一個人的素質跟官職的高低沒什麽太大關係,當然如果你質疑自己領導的素質,出了問題我可不負責。
蔣子良說道:“我記得《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裏規定,拒不承擔贍養、撫養義務的,要給予警告、記過或者記大過處分啊。”
“民不告官不究。兒子再怎麽不是人,做父母的也不會輕易去告發他,更不會因此而去毀了兒子的前程。”
“哎呀,你說咱倆將來萬一生出忤逆子了怎麽辦?將來兒子把你放在牆頭上那才好玩呢。”
“那咱倆就一起坐在牆頭上喝西北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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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跟洪躍宗客氣,就更不會跟酒店客氣了,一會兒的工夫,她已經吃了五個生蠔、四個對蝦、六片三文魚、六片北極貝、一塊烤牛排、一盤水果沙拉,還有各種小炒若幹,此時她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離座去拿東西了,權聰看愣了:“嫂子,你是不是懷孕了?”
“嘿嘿,自助餐嘛,要賺回來。”
彭菲菲走了,權聰小聲問道:“子良,你養得起嗎?”
“鹹吃蘿卜淡操心,”蔣子良說道,“養不起你養啊?”
“不不不,我可養不起。”
“能吃是福嘛。”洪躍宗說道。
彭菲菲端著一個菠蘿焗海鮮飯回來了,一坐下便大快朵頤起來,吃著還不忘說話:“老洪啊,怎麽不把周璿叫來啊?我覺得那姑娘挺不錯,真的!”
洪躍宗臉又紅了,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嘿嘿地笑著。
“要不要給人家打個電話啊?”
權聰笑道:“嫂子,你好熱心啊,將來人家洞房的時候,你估計都會去幫老洪按著新娘子。”
正吃著生蠔的蔣子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彭菲菲轉過頭剜了他一眼,說道:“要是新娘子不從的話,我這當嫂子的還真得去幫忙摁著。”
幾個人又笑了一通,蔣子良說起了正事:“老洪,你去我們小區查到什麽沒有?”
“沒有,”洪躍宗說道,“我把每盤監控磁帶都看了,沒發現有什麽可疑的人進入你們小區的地下車庫。”
“那就奇怪了,難道凶手是我們小區的?”
“這也是一個可能,不過應該不會那麽巧吧?”洪躍宗說道,“我後來在你們小區轉了一圈,發現攝像頭雖然很多,還是有監控死角的,凶手可能研究過你們小區的監控布局,所以很輕易地繞過了攝像頭。”
彭菲菲的嘴裏塞滿了海鮮飯,此時含混不清地說道:“其實還有一個最簡單的解釋,就是我們的車被套牌了。”
“不是,”洪躍宗說道,“我調閱了你家車的出入記錄,昨天晚上8點50離開了停車場,10點鍾又進入停車場。這跟商業廣場的監控記錄是吻合的。”
“看來我們家的車真的被借用了啊,可是為什麽呢?”蔣子良說道。
“凶手在連殺兩人之後,發現警方毫無作為,於是膽子越來越大,他通過這種方式來嘲弄我們。”彭菲菲此時吃完了一盤的飯,急匆匆地說完這句話又站了起來。
“我吃了很多嗎?我沒吃多少啊?”彭菲菲邊說邊離開了餐桌來到盛湯的地方,在幾種湯中流連了很久,才決定舀了一碗羅宋湯,喜滋滋地回到座位上準備好好品嚐一番。可是座位上三個人的臉色卻有點兒不對勁:一個困惑,似乎剛剛跟愛因斯坦討論了相對論;一個驚訝,仿佛剛剛聽說春運火車票不再難買了;一個驚喜,好像剛剛接到通知,自己被評選為亞洲先生。
“你們怎麽了?”
“何少川出現了。”這是驚喜的聲音,蔣子良的聲音。
“他被人肉搜索了。”這是驚訝的聲音,權聰的聲音。
“少川……這到底怎麽回事啊?”這是困惑的聲音,洪躍宗的聲音。
彭菲菲也愣住了。
何少川,那個嬉皮笑臉的流氓,那個幽默機智的警察,那個鄭局長的得力幹將,那個全警隊的靈魂人物,那個蔣子良崇拜的人,那個感情脆弱的喪妻者,那個失蹤了一年的男人……現在回來了,而且一回來就滿城風雨,一回來就萬眾矚目!
他竟然被人肉搜索了!
這真是一個高調至極的男人,他的骨子裏都寫滿了“高調”二字。
彭菲菲聞罷,立即說道:“快,上網看看。”
不用她說,三個人早已拿出了各自的手機,連接wap,登錄追遠網,找到了那個帖子,洪躍宗首先念道:“網絡通緝令:這個流氓警察憑什麽這麽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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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亮,江麓,孫治海。
桌麵上放著三宗命案的檔案資料,此時鄭局長尚不知道“《孟子》謀殺案”已經多了一個受害者唐麗婷。他已經滿頭白發,在公安戰線上戰鬥幾十年了,再過一個月就要退休了。能不能光榮退休,就看這宗連環謀殺案能不能破了,他可不想留著尾巴退休,那將是他人生的一大遺憾。這幾天,他從來沒有給蔣子良打過一次電話,從來沒有就此召開過一次案情分析會,他覺得應該讓年輕人鍛煉一下。蔣子良一直是何少川的搭檔,自從何少川離奇失蹤後,他就跟老婆彭菲菲搭檔了,雖說有了個賢內助,但是他覺得子良還缺了點兒擔當,缺了點兒獨立自主的精神,而且性格有點兒衝動,不夠穩重,城府不深,心裏藏不住事。他本來就想在退休之前把蔣子良培養成警隊的骨幹,這次連環謀殺案正好給他提供了實戰機會。也許他會搞砸,也許他會使自己的幾十年的警隊生涯不夠完滿,但是相比培養出一個人才,這種不完滿又算得了什麽呢?
關於這次謀殺案最新的一次分析記錄顯示,蔣子良等人認為,三人的死亡與《孟子》中的名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有關,想想每本書上都重點塗畫了這句話,鄭局長也不得不讚同他們的觀點。看完檔案資料,鄭局長打開了IE,開始瀏覽追遠網,首頁的一個大標題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標題已經加黑,二號黑體字。
因為有“警察”二字,鄭局長趕緊點了進去,他生怕手下哪個不知死活的人在外麵耀武揚威觸犯眾怒給警局抹黑。
作者的ID是:“天天在線”。
文中說,去年一對新人在西湖酒家舉行婚禮,結果一個魯莽的男人闖了進來,先是跟放碟的服務生打架,後來被參加婚禮的賓客給打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有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闖了進來,說是要抓通緝犯,把一個喜慶的婚禮鬧得烏煙瘴氣。作者說,其實這個警察就是剛才那個魯莽男人的朋友,他用公權來替朋友出頭,敗壞警察形象,踐踏社會公義。
當時新郎新娘請了婚慶公司的人拍攝婚禮,十分湊巧,攝像把這醜陋的一幕全都拍攝下來了。下麵就是當時的視頻。
鄭局長點擊視頻窗口,緩衝,播放——
司儀站在主席台上總結陳詞:“一切從今天開始,新郎由小變大、新娘由大變小。新郎由小夥子變成了大丈夫,新娘由大姑娘變成了小媳婦,身份的改變意味著成熟與責任。今天的結合,既需要你們彼此給對方一份承諾,更需要共同對雙方父母表達誠摯的謝意和深深的感激……”
就在這時,七八個警察、十幾個治安協管員全副武裝地衝進了婚禮現場,包圍了眾賓客。畫麵開始搖搖晃晃,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尖叫。一個身材挺拔的警察昂然走上主席台,一把奪過司儀手中的話筒,噗噗兩聲之後,轉身向新郎新娘鞠一躬:“祝賀你們!”然後轉向台下,“我們是公安局的,接獲線人舉報,有一個通緝犯剛才跑到西湖酒家了,我們奉命搜捕,請大家配合。”
攝像開始推焦,主席台上的警察形象越來越清晰……
鄭局長氣得猛砸了一拳桌子,震得茶杯蓋哐啷作響。
那個流氓警察竟然是何少川,竟然是他的得力幹將何少川,竟然是失蹤了一年多的何少川!
畫麵上,攝像師還在不停地對焦。
鄭局長越看越氣,立即撥打了蔣子良的電話。
“在幹什麽呢?”
“呃……鄭局長,吃飯呢。”
“還有心思吃飯!你跟誰在吃飯?”
“洪躍宗,權聰,還有彭菲菲。”
“何少川被人肉搜索了,你們都給我滾過來,立刻!”
鄭局長摔了電話二十六分鍾後,四個人就跑回來了。
“鄭局長,什麽事?”彭菲菲問道。
這是三個大男人看了那個帖子之後的一致主意,認為這時候應該由女人出麵開口說第一句話。可薑是老的辣,鄭局長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小九九,說道:“菲菲,沒你什麽事,你坐著。”
等彭菲菲坐下了,鄭局長又轉向三人,厲聲罵道:“看看你們幹的好事!知道警察是做什麽的嗎?”
“蔣子良,你說!”
“警察是……”
“重來,說!”
“報告,警察是抓壞人的。”蔣子良大聲說道。
“洪躍宗,你說!”
“報告,警察是抓罪犯的!”
“權聰!”
“報告,警察……警察是抓壞人和罪犯的!”
“媽的,一群王八蛋。”鄭局長忍不住罵人了,“幹了這麽多年警察,連自己是幹什麽的都不知道!站軍姿,站直了,什麽時候想好了,什麽時候告訴我!”
鄭局長說完,氣呼呼地坐下了,彭菲菲坐在局長對麵,大氣不敢出一聲,心裏直犯嘀咕:“千萬別問我啊,我也不知道警察到底是幹什麽的。”
“你坐在那兒幹什麽?”鄭局長陰沉著臉說道,“上上網。”
“哦。”彭菲菲趕緊答應一聲,立即百度去了——警察是幹什麽的。
答案五花八門,有的說警察是穿著製服的土匪,有的說警察是國家機器,很多人說警察是抓壞人的……
看來他們三個倒黴蛋也沒說錯啊!但是既然鄭局長不滿意這個答案,那肯定就有別的答案,鄭局長名叫鄭本浩。她在百度搜索欄裏又增加一個關鍵詞“鄭本浩”,一按確定,立即蹦出一個搜索結果,碩果僅存的一個結果。
那是本局網站上的一個網頁,登錄著鄭局長年初的工作總結報告。很快,彭菲菲找到了答案,不禁喜上眉梢。這之後,她又繼續看那個人肉搜索的帖子。
大概過去了半個小時,權聰的腿開始打彎了,蔣子良的腿開始哆嗦了,洪躍宗已經汗流浹背了。鄭局長冷哼一聲:“站這麽一會兒,就頂不住了?就這樣還去抓壞人抓罪犯?”
三人沒敢吭聲,繼續老老實實站著。
“現在想起來沒有?警察是幹什麽的?”
“報告,沒有。”這是蔣子良的聲音。
“沒用,三個臭皮匠也頂不上一個諸葛亮,菲菲,你來告訴他們。”
彭菲菲此時得意極了,站起身來抑揚頓挫地說道:“警察是幹什麽的?警察就是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的。”
“聽到沒有?”鄭局長問道。
“報告……”
“行了行了。報告個屁,”鄭局長打斷了蔣子良的“報告”,繼續罵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這不是一回事嗎?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就是抓壞人。”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權聰,告訴他,有什麽不一樣。”
“呃……警察……”權聰的聲音小得像蚊子。
“行了行了。”鄭局長擺擺手說道,“洪躍宗,你說。”
“這兩個說法雖然效果可能是一樣的,但是出發點不同。比如說,有困難找警察,但是人民群眾找我們的時候,不一樣是要找我們抓壞人的。”洪躍宗猶猶豫豫地說道。
三個人麵麵相覷,走向電腦前,偷偷地活動了一下腳踝。他們早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去年的那次滋擾事件,他們三個人人有份。本來還有其他同事的,但是攝像師沒拍其他人特寫,看不出來都是誰。
“怎麽樣?帶頭的是何少川,我真沒想到這個王八蛋背著我在外麵搞這些耀武揚威的事,你們三個是從犯吧?是不是準備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何少川身上去?”
“沒有,是我們的錯就是我們的錯!”三個人異口同聲說道。
“蔣子良,你是何少川搭檔吧?”
“是。”
“你怎麽不勸勸他?”
“我……他經驗豐富,我們搭檔的時候,都是我聽他的。”
“你是三歲小孩嗎?事事都聽別人的?你自己的腦子呢?放在家裏了?沒帶出來?你有沒有一點兒獨立自主的意識?”
彭菲菲聽著鄭局長如此教訓蔣子良,心中不禁暗暗叫好。
“但凡你當初能勸勸這個王八蛋,他也不至於犯下這麽愚蠢的錯誤。”鄭局長繼續說道,“何少川去哪兒了?你是不是也知道,就是不肯說?”
“報告,不知道!”
鄭局長歎口氣說道:“你們說吧,這事該怎麽辦?”
權聰立即說道:“讓網監處把這個帖子封了就行了。”
“愚蠢!”鄭局長吼道,“徐州要立法禁止人肉搜索的事你知道嗎?你知道網友是怎麽罵的嗎?在互聯網時代,要禁止信息發布,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你還不如把全市的電腦都砸了。砸全市的都不管用,這帖子很快就會被轉載到世界各地的論壇。從現在開始,你就去把全世界的電腦都砸了,你能不能辦到?”
權聰被罵得屁都放不出一個,蔣子良、洪躍宗、彭菲菲三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還笑,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鄭局長怒道,“你們三個人每個人寫一份檢討,不得低於一千字,今天下午下班前就交給我。”
“是!”三人高聲答道。
“菲菲,你去通知一下宣傳部的劉處長,邀請全市媒體的記者包括追遠網的記者,明天上午九點召開新聞發布會。”
“啊?還要開新聞發布會啊?”彭菲菲吃驚地問道。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鄭局長沉重地說道,“你們知道安徽省蚌埠國土資源局天價招待費的事吧?”
幾個人連連點頭表示知道,那是在2009年初,有網友貼出了該局在一家酒店的幾張消費結賬單,單張結賬單的金額超過萬元。帖子引起了網友的憤怒,罵他們是蛀蟲。
鄭局長問道:“你們知道蚌埠國土局是怎麽回應此事的嗎?正麵回應!該解釋的解釋,該澄清的澄清,該道歉的道歉。麵對人肉搜索這把反腐利器,我們絕不能躲躲藏藏,否則隻能使事態更加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