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伯銘看著酒壇低聲歎息,眼神深邃而無聚焦的透過了酒壇本身開始回憶那苦澀的記憶。

“我跟她……我們從小便是相識的,因為父輩們的關係。我和哥哥還有她,我們三人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是個溫柔的女人,嫻靜聰慧,一個非常美好的女人。我和大哥都知道,我家同她家有著娃娃親,是死去的娘親為我們定下的。至於最後她會嫁給誰,就看我們兄弟自己了。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她,而她也跟我比較親近。隻是萬沒有想到的是,她最後選擇嫁給了我的哥哥。他們結婚的那天,剛好是我從外麵遊曆歸來。我本打算將途中買的釵子送她,向她求親。可惜,那釵子隻能是恭賀她喜結良緣的禮物,而不是求親的信物。之後我就從家裏出來四處遊走,沒有再回關外。已經很長時間了……大概四年了吧……還是五年……嗬嗬,我都記不清了。”

三娘聽完伯銘簡略的敘述,看他一副情殤至深的豪飲模樣,忍不住哀歎道:“哎,自古多情空遺恨,此恨綿綿無絕期啊~!”

一時間,兩人相望無言,隻能對飲數杯。

“你知道嗎三娘,我到現在都已經不知道我離家究竟是為了逃避她和我大哥,還是為了逃避自己感情的失敗……長久的遊走讓我幾乎快忘記了她的美好,隻記得她和哥哥的結婚對我殘忍的打擊。”他迷茫而疑惑,每每想到這段感情,他的心就因不甘而揪疼的厲害。卻不清楚這疼是因為他大哥瞞著他跟自己心愛的女人結婚而疼的,還是為了她沒愛過他而疼的,還是為他的不甘心而疼的。

三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反而卻被自他身上散發來的不良情緒影響,而也有了想要傾訴和抱怨的念想,於是她多飲了幾碗酒後幽幽開口道:“我家是個絕戶,隻因這樣所以我必須把整個家業扛下來。而且我也很厭惡禮教對女子的不公,為什麽女子就不能如男子那樣走商成功?!當所有人懷疑我的能力時,我卻做到了~木疙瘩!”

三娘激動的站起身,雙臂展開的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在原地轉了一圈又坐回原位自信的繼續笑著說:“你看看,看看現在的金家酒館,有哪一個人敢說不如從前我爹管理的時候?我讓酒肆成了酒館,我讓我家的酒成了禦用貢酒,我家的葡萄酒更是能日進鬥金!但是木疙瘩,我卻要付出你們男子想象不到的東西。”她揪著自己胸口的衣襟,不甘心的繼續著。“我要付出我的青春,我的名聲,甚至是我的姻緣,才能換來成功二字!這太可笑了,不是嗎?自古至今男人傾慕女人的才華,欣賞女人的能力,卻永遠不能接受自己娶一個才華和能力都可能卓越於他們的女子為妻。憑什麽?木疙瘩,你告訴我,憑什麽?!我那麽的努力,但是大家隻要聽到我的名字,就聯想到我的強悍,我的精明。好像我就是一個非常規的女人!女強人,嗬嗬,哈哈哈哈……為什麽都不用心看看我呢……為什麽不試著了解我呢……”

柳伯銘看著三娘開始醉蒙蒙的歪著頭枕著她自己的手臂喃喃自語著高處不勝寒的話那副悲戚的樣子,他的眼底閃過了憐惜。挪了挪自己的位子,他坐到了三娘身邊推了推三娘道:“三娘,你醉了。我們不喝了,好麽?”

三娘揮手甩開了柳伯銘想要收掉自己酒碗的手,咧著嘴笑了。“木疙瘩,你是個懦夫!是個膽小鬼!你知道嗎?”就像我一樣的懦夫和膽小鬼……

柳伯銘不知道三娘為何這般說自己,一雙好看的鳳眼緊盯著三娘問:“三娘何出此言?”

“哈哈,何出此言?”三娘笑著,雙手合十狀的‘啪’滴一聲,重重的拍在伯銘臉頰上,疼得他皺了皺鼻子。

三娘將柳伯銘的臉捧在了自己的手心,和他四目相會的對視著道:“失戀不算什麽,知道嗎傻孩子!麵對失去的戀情,你這樣子逃避多年,就像一個敗軍一樣節節退卻,不是懦夫是什麽?不能接受愛的人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不能接受她的幸福是你的大哥,這麽自私的愛著的心讓你逃出了他們的圈子,你的家。那麽,這樣做不是膽小鬼是什麽?木疙瘩,你可知道愛過亦不後悔,嗯?!哪怕回憶是痛的,你都要正視它。因為那是你自己付出過真心的證明!所以失戀了也不可恥,知道嗎?我們人啊是很奇怪的,我們總覺得不能忘記的事情和人,其實會在你一次一次不停回憶的時候逐漸從我們自己的記憶中淡去,然後最終消失。當你有一天不再記得愛過的那個人時,也許你還會覺得無趣!”

三娘這番頗有見地和充滿了個人感悟的話,讓柳伯銘驚歎的同時也趕到了詫異。這麽個未經情事的少女能說出這番透徹的話,讓他不禁暗自揣測三娘是不是也經曆過失敗的感情。隻是他不敢問,也不好問,隻能壓下心底的那一絲好奇。

但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被一個小女孩說教,心裏不免有些不舒服的開口道:“你說別人不夠了解你,不用心看你,但是你又知不知道,你根本不給人家了解你的機會,三娘!一個女人,沒必要那麽處處爭強的。”隻是柳伯銘沒發現,他的話越說到後頭,那語氣卻是越發的帶著濃濃的憐惜。

三娘看著柳伯銘,苦澀的笑了。是啊,前世她的小姐妹就曾說過:“佳姐,你是一個值得男子愛的女人。隻是你總是偽裝逞強,讓人沒了耐心繼續去深入了解你!姐,你不是仙人掌,沒必要那麽堅強的!我們也是你可以依靠的港灣啊!”

那時候的她聽了小姐妹的這句話,抱著小姐妹哭了一場。這個最了解她的人,不是愛人,是知己。她覺得有點諷刺,但又很欣慰,至少還有那麽一個了解自己的人。

可是現在她生活在了這個古老的朝代中,唯一了解她的人是不可能跟著過來的,於是她隻能一個人忍著裝著,繼續當個堅強的阿三,當個堅強的仙人掌。但柳伯銘剛剛的話,卻讓她有一種莫名想哭的衝動。

三娘定定的看著柳伯銘,眼前這個氣了她好幾次的木訥男子,這個有時候笨嘴拙腮,有時候卻能一鳴氣死人的木疙瘩。他剛剛的那番話於她來講真是太溫柔了,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頭一次聽到如此憐惜又充滿溫柔的規勸。她忍不住的擁抱了柳伯銘。靠在他的肩頭,帶點因感動而強忍著落淚的哭腔,在柳伯銘耳邊說了一句:“謝謝你,木疙瘩!”謝謝你這麽跟我說,謝謝你陪著我喝酒,謝謝你聽我嘮叨,謝謝……

柳伯銘被三娘謝的莫名其妙,卻又因三娘抱著他,害他緊張的繃緊了全身,僵硬的坐在那兒任由三娘抱著他。不過他的臉卻紅的像是發燒似的,再配著那僵硬的身板和麵部表情,著實可笑。

“我們都是兩個掩耳盜鈴又自欺欺人的傻子!嗬嗬。”三娘放開了柳伯銘,看到他扭過了臉,卻沒漏看他的那張大紅關公臉,頓時笑得前仰後合。“我說木疙瘩,你也太容易臉紅了吧!該不會,你還是一個……”說到這兒三娘卻不再繼續說下去了,隻是用眼神兒無比猥瑣的上下打量著緊張的柳伯銘,一臉的偷笑。

柳伯銘被三娘的神情弄得很不自在,為了避免尷尬他大聲問:“我是什麽?你要講便講,莫不用話說一半的。”

三娘惡劣的一笑,傾身雙手一搭,靠著柳伯銘的肩頭,細氣輕聲的在柳伯銘敏感的耳廓邊說:“該不會你到目前為止,還是一個雛兒吧?”

哄!柳伯銘的臉徹底變成了深紅,而最後那根理智的弦也被三娘這句暴力的話給活生生扯斷。他呼啦一下站起身來,指著三娘尷尬的怒道:“你!你還是不是女子啊?!怎麽什麽話都敢說!”

看到柳伯銘如此大動作又羞憤的模樣,三娘捶著桌子誇張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原來你還真的是個雛兒啊!哈哈哈……難得,難得~你們這種大家子弟,不是都有同房丫頭的麽?哈哈……”

天~這個女人膽兒也太肥了!小腦瓜裏什麽都知道似的!柳伯銘感覺自己的無措和尷尬像是被三娘看穿了,氣得哼哼了兩聲,臉蛋一轉手一甩道:“我看你醉了!我去叫雙喜過來。”然後腳底抹油的溜了,徒留三娘一個人在屋裏大笑不止。

可愛的呆瓜!三娘看著柳伯銘的背影,笑容漸漸變得柔和。這個被自己撿回來的看護是個癡情種子,隻是他對感情很迷茫,讓三娘想到了自己。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一樣麵對感情的失敗就選擇逃避的人。三娘會規勸柳伯銘,但她卻始終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誠如柳伯銘所說,她覺得自己沒人了解,但根本原因是她自己拒絕給別人了解她的機會。她怕!因為給別人了解自己的機會,亦是自己要跟他人有精神上的互動。她怕自己的世界融入的人會最終選擇離開,那麽她會承受不了再次的孤獨。

孤獨是可怕,改變也是可怕,她不知該如何抉擇,隻能茫然的看著窗外沒有一顆星星的冬季夜空。

黑沉的夜幕如同她此刻的心境,究竟哪一道曙光才是屬於她的?才是能帶著她走出那囚困了她多年的黑暗的黎明?她渴望著,卻又止步不前。害怕著,同時也迷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