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三娘心情不好或很煩躁的時候,她總會來到城外的這片小林子裏轉轉。因為這片林子有她喜歡的美人竹,這片野生竹林的深處還有一叢涓涓溪流。這樣子充滿了細膩景致的地方,也就成了三娘每回淨化自己精神情緒的聖地。
坐在溪流邊上,三娘屈著雙腿,一手杵著腮幫子撐在膝蓋上,兩眼呆呆的看著溪水,但眼神卻是毫無聚焦。她散發著一種落寞的情緒,再配著這冷月夜幕的,讓她在外人眼裏看來就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可憐貓崽。
柳伯銘抱著劍站在了三娘的一邊,靠著竹子斜眼看著三娘。這樣子的三娘是他沒有見過的,讓他有種莫名的憐惜感。他把那種憐惜的感覺歸咎為了自己的錯覺,歸納成了同情弱者的正常感受。
一男一女在夜幕下的竹林裏,沒有什麽不和諧的戲碼上演,也沒有什麽膩歪的小言劇拉開帷幕。他們都沒有說話,彼此雙方很默契的保持著安靜的沉默。
氣氛有點融洽,也很融洽的突兀,因為沉默的時間太長了。
柳伯銘換了個姿勢繼續靠著柱子,但他很想打破這份讓他有點壓抑的沉悶,隻是他思來想去不知道說什麽好,最終隻能抿了抿嘴,老實而安靜的終於成了個木樁子般的存在。
三娘一直想著自己前世的種種。她從一個需要接受著好心人捐助才能學業有成到大學畢業的孤零苦菜女,成了個出了社會就用自己的雙手拚搏,擁有了過百萬身家的款姐。再到最後,在她事業成功後,她的感情婚姻生活卻失敗的一塌糊塗。她不明白到底是哪裏錯了,才會有那樣子的結果。
是的,她從不否認自己是一個霸道派,因為在商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她不能心軟更不能露軟,她要24小時的穿著護身鎧甲,而那堅硬的護身甲就是所謂的大女人作風。她從不依賴別人,哪怕是好姐妹,甚至是愛人、丈夫。她從不服軟,就算是心底知道說點好聽的話,事情就會變得更好處理,但她驕傲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那麽做,她認為太卑躬屈膝。她從不展露自己的脆弱,永遠都是露著自信的笑容,用天然的領導號召力在人群中熠熠生輝。
所以她才會在某天無意巧遇到前夫時,第一次在大街上哭的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那時候的她公司剛剛經曆了一場危機,心力俱疲的她打算去常去的西餐廳好好吃一頓犒賞自己。結果卻看到了前夫擁著一個乖巧的小女人,站在電影院前選著要看的影片。不知道怎麽回事,她鬼使神差的上前打了招呼。看到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對著自己露出那刺痛她雙眼的幸福笑容時,讓她壓抑不住的想要上前狠狠分開他們,隻是她明白自己根本沒有那個資格,而且那樣做的話也僅僅是徒增了她的可笑程度而已。
她展現大方的情他們去吃了一頓午餐,期間她多數是作為一個聽眾,聽著前夫和這個乖巧係小女人的戀愛經過。她覺得自己瘋了,不然怎麽會微笑的,很淡定的聽著他們的那些事情。可是她卻忍不住的坐在那,隻因為她不想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坐在人群中紮眼。她認為自己是因為太寂寞了,才會忍受著眼前的人大秀恩愛的也不離開現場。
當那個女人去補妝的時候,她的前夫終於能單獨跟她說話了。隻是他一開口,卻讓她差點忍不住掉淚。
他說:“怎麽又瘦了?又不準時吃飯休息了吧?你總是這樣,包裏裝著胃藥嗎?”
她裝成沒事人的樣子,依舊嘻嘻哈哈的回道:“嗨,我那身體我自己清楚著呢。你倒是越活越滋潤了啊~這個妞挺年輕的,你們看著蠻般配呀!”
他愣了一下卻隻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突兀的沉默讓她也不舒服,隻能開始抽煙。
“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在她抽第三根的時候,他終於按住了她拿打火機的手,阻止了她。
她不明白,為什麽他還要關心自己?是因為看到自己可憐兮兮的一個人,在他都另匿新歡之後,她還是孤寡老人的生活著,所以才同情可憐嗎?她嘲諷的看著他,執拗的甩開了他的手依舊我行我素的開始抽第三根煙。
他苦笑。“你還是老樣子……”
她不再理他,不再搭腔。就連那個女子回座後,她也再沒有說過一句話,直接破壞了先前融洽的氣氛,讓每個人都顯得尷尷尬尬的無比難受的吃完了午餐。
付錢走人的時候,她卻被他,這個曾經無限溫柔的愛她的前夫拉住了。她不解的看著他,挑眉不語。
兩人對視良久,他終是放開了她的手,有些哀怨的說:“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愛過我沒有?”
她笑了,這種話一般都是女人問的,如今她卻讓一個男人對自己問出了這麽繾倦纏綿的哀怨之語。
“你這麽問,我卻才想說,你究竟愛過我沒有?”為什麽要這麽輕易的放棄我呢?她想補充這一句,但總覺得傷及自尊便沒有問出口。
他苦笑著,轉身離開了。她隻能站在原地,再一次的看著他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視線,然後蹲在牆角嚎啕大哭。
如果真的愛了,為什麽會這麽輕易的就分開?就因為那個狗屁的大女子理論成了理由,所以就可以放開我的手嗎?我用自己的方式愛著,卻終沒有讓你感受到嗎?這究竟是誰的錯呢?她不解,她困惑,她更不甘心。
她覺得所有的誓言都是假的,誓言就像是愛情一樣,都如同劃火柴一般,熱烈的燃燒過後隻能剩下慘淡的青煙和一地的灰燼。於是她遊戲人間,遊刃有餘的在情感世界中玩起了曖昧,玩起了毫無責任而自私的感情遊戲,直到她穿越前一直沒有改變過。
她明白自己多麽自私,隻想享受別人的付出,憐愛和照顧,自己卻從不付出。因為她怕自己又遭遇一次那失敗的婚姻經曆,便隻能像一個貪婪的吝嗇鬼一樣,不斷地接受別人的好,享受的同時也視作了一種理所應當,漸漸忽略了自己自私不付出絲毫的惡劣行徑。
柳木樁子今天的話讓她意識到,自己從不做改變,自己已經走入了親手建造起的碉堡之中。她想到了試著改變或許會更好,但是一想到婚姻情感的失敗,她又怕了又懼了。
矛盾的她既渴望著有個人能真正的了解自己,疼愛自己,但又懼怕付出。怕將某個人放入了她的精神世界後,便再也完全承受不了一次目送那個人離開自己的背影。
也許現在這樣保持著是最好的吧……她這麽認為,但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誰不改變,誰等死!
她扯了扯嘴角,暗自嘲笑起自己的前怕狼後怕虎,雙臂枕在了自己的後腦勺上,索性躺下了身子睡在草地上,看著夜空繼續發呆。
柳伯銘看三娘躺下了,擔心她受了地氣的寒涼生病,大步走到了她的身邊一把將她從草地上拉了起來。
“別拉我!”三娘甩開他的手,拒絕起身的又躺了回去。“我想躺著看會兒天。”
柳伯銘皺眉,“你就不怕著涼麽?起來吧。”繼續伸手拉她。
看了他一眼,三娘這次不再拒絕,就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然後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我還想再呆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胡鬧!”伯銘的眉都快連成一條了,氣惱而態度強硬的說道:“你一個女子家家的,大半夜還獨自呆在這兒算怎麽回事!跟我回去!”
“我不想跟你吵!”三娘小嘴一撇,扭頭跳到了小溪對麵,然後坐下,像是故意跟柳伯銘唱反調一樣。
柳伯銘麵無生氣的臉終於露出了一個明顯的表情,那就是慪火!他眉頭緊皺,雙眼閃著隱隱的怒氣,握著劍的手都露出了手背的經脈。
“你還要氣到什麽時候?”就不怕自己被氣炸了嗎?!他暗暗惱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惱什麽。是惱三娘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是惱她故意氣他,他也說不清了。
三娘白眼兒了丫一眼,像是突然有了跟柳伯銘聊天的興趣,但她更多的是想為自己辯護一次。為了澄清自己不是那無理取鬧耍小性的女子。
“柳木樁子,其實我根本沒去找那個碎嘴的孫李氏!”她說。抬臉看到了柳伯銘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笑了。果然,沒有一個人是在用心去看別人的,大家都隻是在用眼睛,用耳朵去看一個人的。
“我隻是讓仆人去賭館找了幾個麵生而貪婪的,想快速得到錢的家夥到酒館去。然後再叫大姐帶著那個老婦很巧的經過酒館,看到你把那幾個人丟出酒館的樣子。這樣,那老婦自然會回去幫我解決掉她自己個兒傳言出來的閑言碎語。”
柳伯銘聽完讚歎這三娘的蕙質蘭心,不免對自己不問青紅皂白就憑借主觀印象的誤會三娘而尷尬不已。
“那你……那你怎的要哄僎於我?”
三娘咯咯嬌笑起來,指著柳伯銘道:“誰讓我就是見不得你那麵癱臉和榆木疙瘩的性格!”
柳伯銘被三娘這麽一奚落,耳根兒紅了,卻不跟她爭執。隻是站在溪流這邊看著三娘問:“那現在該跟我一同回去了吧?”
三娘輕哼了一聲,拍了拍裙子上沾到的枯葉,跳過溪流走到了柳伯銘身邊,雙雙一起往城內的方向開始齊步走。
“木疙瘩,你說我不能受氣不能忍。我卻想勸你一句,有時候看一個人,別光隻用你那張死魚臉上的兩個大燈籠去看,也別用你那對擺設一般的耳朵去看。看一個人,是要用心看的……”
柳伯銘一愣,瞬間停住了腳下的步伐,定定的看著一直向前走去的那個嬌小身影。她是在怨自己,也是在怨那些傳她潑辣名聲的人們。他終於明白今日她為什麽哭了,原來她這麽多年一直是這麽忍著委屈的。
“對不起!”
柳伯銘突然大聲的對著三娘的背影喊到,空曠的林子裏回蕩著他的這句話。三娘的身影頓了頓,然後繼續向前走去。隻是從前頭傳來了她開心而帶笑的聲音。
“木疙瘩,道歉是要用實際行動的!我餓了~進城請我吃餛飩!”
聽到三娘的話,柳伯銘突然笑了。他快步跑向前,追趕上三娘的身影。心底卻突然意識到:東家,我沒工錢領,哪兒有錢請你吃餛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