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宛一手擋著臉, 扭過頭來,將東方昀扣在她肩上的手捏住,往外一掰。

東方昀順勢翻轉, 脫離了她的挾製,另一隻手同時朝她拍來, 正好打在她左肩上。

崔小宛不敢放下遮擋, 生生挨了這一掌, 喉頭一甜,感覺自己受傷不輕。

這東方昀不是吃素的,當初在湘城外對峙,他能躲過弓箭, 把和談書送到她跟前, 她就知道這人不簡單。

“這位公子,我無意闖入此處, 這便離開了, 還請公子睜隻眼閉隻眼,就當沒見過小女子。”

崔小宛掐著嗓子說了一句, 刻意與她平日說話的聲音區分開。

東方昀手上沒停, 也不答話, 繼續攻來。

這回崔小宛一邊招架一邊後退, 雖說沒再受傷, 可她是越打越上火。

次奧, 要不是她隻有單手,也不至於被東方昀壓了氣勢。

拳腳相碰,每一下都是實打實砸到四肢, 崔小宛怒氣上湧, 起了殺心。

這東方昀先前就拿毒箭射殺了原身, 她沒找他報仇已經算是好脾氣了,結果他來了大巍還一個勁找她麻煩。

江書那小子表麵看著機靈,實際哪裏懂得那些彎彎繞,散布謠言這事,恐怕就是這人指使的。

若不是擔心南蒼質子死在大巍境內會有麻煩,崔小宛真想直接騰出手來,將這人撕碎滅口。

她蹲下身撿了一把沙子衝東方昀麵門撒去,趁著他後退閃躲,拿袖子擋了飛沙,她轉身翻牆越了出去。

落地之後,崔小宛鬆了口氣,沒想到東方昀緊追不舍,也追了出來,兩人又過了幾招。

外頭大街上,聶容昭和青羽慢悠悠走著。

他們剛從觀棠園出來,一路從銅雀街走回吉祥街,也當是散步消食了。

青羽見小郡王心不在焉,疑心他是因為今日沒見著崔將軍,現正失落,想了想,拿今日的戲文開了話頭。

“今日這出戲不錯,有情人終成眷屬,夫妻雙雙把家還,小郡王往後若是也能找個這樣的溫婉女子,便圓滿了。”

聶容昭回想起今日看的戲,那千金小姐賢良淑德,對夫君從來都是溫言軟語,看起來確實是相敬如賓,琴瑟和鳴。

他搖了搖頭,興致不高,“無趣,我如今也無意於男女之事。”

這麽說著,腦中卻意外勾勒出一個身影來。

青羽聽著這話,有些著急,無意於男女之事,那兩個大男人談情說愛,小郡王就感興趣了?

他重重一歎,語重心長,“小郡王,世俗是容不下斷袖之風的……”

聶容昭斜睨了青羽一眼,“你在說什麽?”

青羽閉了閉眼,“既然小郡王發問,屬下就直說了,您和崔將軍是沒有結果的。”

“……誰說本王對她有意?十次見麵九次拳腳相向,怕是得了失心瘋才會屬意她。”

聶容昭袖子往背上一甩,迤迤然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我近日的表現,真的很明顯?”

青羽麵無表情點點頭,“小郡王,屬下也不是瞎的。”

聶容昭抿了抿唇,“錯覺,一定是你的錯覺。”

他不過是好奇,崔將軍如何瞞過那麽多人,在軍中朝中立足罷了。

青羽低了頭,心知小郡王又在嘴硬,也不再吭聲了。

兩人經過質子府,突然聽到巷子裏傳來一陣打鬥聲,剛走到巷口,一個黑衣女子受了東方昀一掌,後退幾步,直接撞到聶容昭身上,一股熟悉的脂粉味道撲鼻而來。

聶容昭下意識扶住她雙肩,低頭一看,麵前這半張臉,是他熟悉的柳眉杏眸。

從前見著萬小翠,他也覺著熟悉,但萬小翠與崔晚氣質完全不同,一個是男子,一個又是姑娘家,因此他從未想過她倆是同一人。

如今看來,當初真是他眼瞎,才會覺得萬小翠是崔將軍的相好。

崔小宛拿手當著半張臉,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背後這人是聶容昭,有些詫異,怔了一瞬才想起昭文館也在吉祥街上,在這碰到聶容昭也不奇怪。

她安下心來,隨即掙脫了他的手,直接將他整個人一翻,把他白色外袍撕了一大塊下來,蒙在臉上,“老娘在打架,沒事別圍觀,趕緊回你昭文館去。”

“……”

幾日不見,開口就是這句?

青羽在旁看得一怔,又見這萬小翠說話這麽不客氣,心裏有些惱火,“你怎麽回事,怎麽不撕你自己的,這袍子新做的,我昨日才剛從雲上軒取回來。”

“抱歉。”

她原想拿自己袖口的布料當蒙麵巾的,哪知多次被東方昀打斷,這一下也是順手。

崔小宛說完這句,轉身看向東方昀。總算騰出手來了,看她不揍死他!

她飛身上前,跟東方昀對了幾掌,一個手刀劈在他脖子上,將人打倒在地,正打算新仇舊恨一起報,就見又一道身影翻過圍牆。

“三殿下!”

江書跑過來,斜裏伸出一手,衝崔小宛撒了一把白色粉末。

崔小宛旋身起來,拿袖子擋了大半,剩下的飄到她墨發上,沾了星星點點的白。

她先前著過這小屁孩的道,此刻有了防備,不可能再吃一次虧。

原本想連江書一塊揍了,不料一陣沙沙聲響起,崔小宛回頭一看,遠處有人舉著火把四下張望。

“在那!”

其中一人眼尖,指著崔小宛喊了一句,帶著十幾人朝這過來。

崔小宛往巷子拐角處一閃,身形隱在夜色之中。

“幹什麽的?”

許府守衛不認得聶容昭,帶人趕到巷口,劈頭蓋臉問了一句。

聶容昭淡淡瞥他一眼,有些不快,“路過。”

“我看你像同夥……”

那人打量了聶容昭一眼,突然又開始猶豫,這公子哥眉宇間透著一股矜貴,哪怕是外袍缺了一大塊,也絲毫不影響這豐神如玉的氣質。

怎麽看都不像與女賊一道的。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崔小宛消失的方向,“既是路過,為何在這久留?還請這位公子跟我們回去說個明白,也好給我家老爺一個交代。”

說完便要伸手拿人。

青羽站出來,擋下許府守衛,“放肆,這是恭王府的小郡王。”

守衛又重新看了眼聶容昭,“小郡王?還請小郡王告知小的,您方才在此地做什麽,那女賊又做了什麽,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聶容昭莫名覺著女賊這詞聽著刺耳,偏頭瞪了他一眼。

“路過,看打架,別的不知。”

“打架?跟誰打?”

聶容昭一個側身,懶懶往旁邊挪了一步。

那十幾名守衛終於留意到躺在地上的東方昀和蹲在旁邊的江書,趕忙過去找他們了解情況了。

聶容昭領著青羽慢悠悠往昭文館的方向去,路上,青羽見那幫人已離得夠遠,嘴上開始嘀咕:“這萬姑娘是招惹什麽人了,大晚上在吉祥街跟南蒼質子打上了,後頭還跟了這些追兵。”

“仔細想想,咱們對萬姑娘也不了解,隻曉得她不是什麽壞人,別的一概不知。”

“這麽好奇?掉個頭,跟他們一起調查得了。”

聶容昭掃他一眼,“你與我,可都不認得什麽萬姑娘萬公子。”

青羽一聽這話,心領神會,“知道了,小郡王。”

另一邊,東方昀剛從暈眩中轉醒,就被許府的守衛圍上,問了好幾個問題。

江書在旁邊都替他答了。

這些人得了答案,也覺得可以交差了,將東方昀和江書送回質子府,才又往回走。

門栓落下,江書又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這才回來扶著東方昀。

“那女子明顯是衝著許府去的,逃跑之時誤闖到這,三殿下為何窮追不舍?”

東方昀回想了一下方才的細節,篤定道:“那女子認得我們。”

“啊?”

江書撓撓頭,“認得我還好說,三殿下深居簡出的,她是如何認得三殿下的?”

“她方才說話,刻意掐了嗓子,就是擔心被人認出。”

東方昀伸手按著隱隱作痛的脖子,蹙了眉頭,“此人可能與你我打過交道。”

至於是什麽人,那便不得而知了,前些天的秋狩,他們與不少人攀談過,從昭文館的生徒,到文武百官,再到宮人侍女,這些人皆有可能隱藏自己的武藝。

“唔……”

江書低頭想了片刻,腦子裏突然閃過一人,“總不會是他吧?”

東方昀抬眸看他,“誰?”

“於信仁?”

“……”

東方昀揉了揉受傷的脖子,往主屋走了幾步,“夜深了,歇息吧。”

*

第二日,早朝。

許奉天向魏臨上奏,昨夜吉祥街出了事,七傷樓的女賊尋到質子府,意欲行凶,被許府守衛攔下了。

崔小宛在底下翻了個白眼,她隻是不想生事,中止犯罪了,真要行凶,許府那幫弱雞也奈何不了她。

這許奉天也真是雞賊,這奏疏將自己摘了個幹淨,旁的人一聽,都覺著七傷樓是衝著南蒼質子去,他許府隻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角色。

魏臨聽罷,麵上毫無波瀾,“許愛卿如何得知此女子是七傷樓的人?”

“這……據微臣府上守衛所說,此名女子與當初的懸賞畫像有八分相像,行事也與先前那位一樣囂張,微臣才鬥膽作此推斷。”

許奉天腦子轉得飛快,很快就想到這麽個說法。

“不管那女子是不是七傷樓的人,南蒼三皇子受傷是事實。”

魏臨沉吟片刻,“崔將軍。”

“臣在。”

崔小宛不情不願出來應了一聲。

“南蒼三皇子府邸守備不足,你調一隊人馬過去,護好三皇子周全。”

兩國剛議和,魏臨也不想因這事再動幹戈,再者,有崔將軍的人馬在,東方昀若想再使什麽心計,也會有所顧忌。

“微臣遵旨。”

崔小宛接下旨意,麵無表情退回自己的位置。

她一定會找人將質子府圍得死死的,蚊子都飛不出去一隻。

作者有話說:

於信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