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忱哪裏會信,瞥了他一眼說道:“別淨揀好聽的說了!是不是魏登一氣之下把你這官給擼了啊?”
冷譽一臉哀怨地點了點頭。
雖然那可憐模樣看起來很好笑,但陽春曉覺得不應該嘲笑他——即便是有點迂腐,但他勉強也是個好官。
陸忱才不管這些,直接說道:“很正常嘛!來得容易去得快——人家能給你的東西,也就能收回去,沒什麽奇怪的。”
但冷譽很不服氣:“我是不會放棄的!等我把這案子了結了,明年就去報名參加科舉!”
“噗嗤。”
陽春曉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陸忱更是當場哈哈大笑起來,完全不顧形象地前仰後合道:
“你這是成心要笑死誰?科舉?……你?哈哈哈哈!”
冷譽不悅道:“郡主少瞧不起人!我又不是沒念過書——不就是寫八股文、作策論嘛,有什麽難的啊?”
“你這是哪來的自信?”
“我又不是隻有靠著親戚幫襯才能當官的!”冷譽氣道:“早知道當這個官還得看人臉色,我才要不呢!”
“不不,問題並不在這。”陸忱笑了半天,才又擺手說道:“我覺得,你要想盡快出了這口惡氣,去找你老子娘告狀才是最快的法子!三太太那麽厲害的人物,就直接帶著你過去把魏爵爺當麵罵一頓便是!何必還要辛辛苦苦去念書、再等明年參加春闈這麽麻煩?若考不上也便罷了,萬一中了個二榜三榜的末位進士,給你扔去個鳥不拉屎的小縣城當個父母官,那才要活活慪死了呢!”
冷譽哼了一聲:“說不定我高中狀元了呢?”
連陽春曉都跟著陸忱笑得更凶了。
冷譽見狀一時竟有些惱了,站起身來咬牙道:“你們就是瞧不起人!”
陸忱剛想說話,卻被陽春曉攔了下來,勸道:“倒也大可不必!寒門學子十年苦讀就盼著一朝金榜題名,也怪不容易的,您好歹給人留條活路不是?這四年才考一科,一榜進士也就出一個狀元郞,要被您給得了去——瞧瞧,出身門弟沒的說,長相又俊,學問竟也是頂好的!讓旁人可怎麽活喲!”
陸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她說道:“到底是讀書當官的,擠兌人都要比普通人更狠些!”
冷譽生氣道:“笑便笑,還陰陽怪氣的!”
以陽春曉對他的了解,猜著冷譽大概是把對案子的所有疑點和想法,直截了當全跟魏登說了。
結果可想而知,顯然魏登沒想到這個毫無社會經驗的愣頭青會如此執著於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經大大超出了工具人的職責範疇。
於是立刻踢他出局了。
不得不說這個決定很明智,因為這把‘雙刃劍’若是落下來,天知道最後會砍在誰身上。
陽春曉又問道:“你為什麽想當官?”
“當然是為了公平正義。”
這不是她第一次提出這問題,而他的回答依然不假思索。
她這次來找郡主,原是想跟她提沈敬的事。不料冷譽也來了,便覺得不太方便說了。如今聽說他丟官的事,卻又有些動搖:可見他跟魏登確實不是一夥的,興許能幫上忙呢?
隻是,考慮到這案子恐怕牽涉甚廣,不是他這樣一個官場新人能應付得來,又覺得十分猶豫。
“想笑就笑好了,反正我主意已定。這案子,有沒有舅舅,我都要繼續查下去!”
冷譽的模樣說不上有多堅定,更多的還是孩子氣和任性。
陸忱傷神,點了點冷譽的榆木腦袋道:“你想辦案子的心自是好的,但是橫衝直闖跑去找魏登理論的行為,卻是十足的蠢事!就算用腳趾頭都想得到,當初他讓你當這個官,就是為了能把案子捏在自己手裏啊!誰知審到後來真凶沒抓著、兩個丫頭也被我收了,還弄得京城百官怨聲載道,說不定還會再牽出他府上一些見不得光的醜事來——他怎麽可能還會由著你繼續調查下去呢?你不會真當他覺得你是塊審案的好材料吧?”
——難道不是嗎?!
從冷譽的表情看,他可能真是這麽想的。
陸忱發覺,不由嫌棄地白了他一眼:“人貴在有自知之名!”
冷譽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陽春曉,本來還驕傲的腦袋瞬間耷拉了下來。
陽春曉瞧著有些不忍,安慰道:“其實,就新人來說,也……還好啦。”
陸忱笑道:“行吧,既然連春曉都這麽說,那我就正經給你出個主意好了。”
冷譽聽了,立刻像小狗一樣豎起耳朵,兩眼放光:“求姐姐賜教。”
“要我說,你呀,現在就該趕緊家去!”陸忱狡黠地一笑:“世間有句俗話叫‘一物降一物’,都說那魏爵爺專橫霸道的,卻獨獨對族中長姐唯命是從!我勸你現在不如就花點心思、把自己整得慘一點,最好到太太麵前能使勁哭一鼻子!改明兒別說是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就算讓他把嶽丈的官擼了換給你做也使得!”
——我是真的會謝!
原以為她真要出主意,卻竟又是拿自己尋開心?冷譽氣得當即站起身來,抬腿就朝門外走。
陸忱哪裏管他,直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然而冷譽大步剛走到門口,卻又站住,轉身折返回來,一臉嚴肅地又坐回椅子上:“哼,被你一攪和,差點連正事都忘記了!”
“喲,就您還有正事呢?”
陸忱依然在笑。
冷譽不理會她,對陽春曉說道:“今兒我去舅舅府上的時候,聽幾個丫頭在底下議論說,前幾日又從西北調來個賬房先生,因聽說前麵兩位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嚇得竟是連門也不敢出,天天跟個姑娘一樣在屋裏坐著,緊趕慢趕地把事情做完了。”
陽春曉一聽便知他說的正是張衝,便問道:“你見著那人了?”
“沒有。”
冷譽說道:“我原是想好心提醒他一句的,不過他應是早已聽說了,為人處事謹慎得很!沒日沒夜地把活幹完,昨兒夜裏趁天黑就出城走了。我尋思著,既然人都已經出城走了,大概也不會再有命案了吧?”
陽春曉心裏一陣暗笑:看來沈敬把他嚇得不輕!竟是連夜就逃走了?
但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連審問的機會都沒有、隻能完全靠自己解密了?這事瞧著簡單,卻不知要解到猴年馬月呢。
冷譽又道:“我瞧舅舅那意思,若是以後府上太平了,大概也就這麽算了?我是覺得還不能結案,但舅舅說現在城裏查這麽緊,說不定凶手早就跑出城去了也未可知,沒必要再若得天怒人怨。”
陸忱插言道:“反正該查的查了、畫像也畫了,全城封禁這麽多天,當差的還是拿不住人,這能有什麽法子呢?眼看年底了,難道還因為這案子、大家連年都不過了麽?”
陸忱看了看身邊的紅隼和牡丹,似是又想到了什麽,對陽春曉說道:“我答應了邱尚書,這兩丫頭不能離開長寧園。不過,我這園子裏的丫頭倒也不少!待會兒挑幾個得力的給你帶去吧。”
“謝謝郡主好意,倒也不必。”
陽春曉起身向她行了個禮:“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陸忱看了她一眼,覺得話裏有話。
陽春曉說道:“不知郡主可聽過‘護倉神’?”
“……原來是他。”
陸忱頓時會意,微微一笑,接著看了冷譽一眼,說道:“這可是個厲害人物。當年他是天機營裏的總教頭,姑娘們的功夫全是他一手**出來的。如果有他護著春曉,我們自是不必擔心了。”
“這麽厲害啊。”
“不過,他可不是個肯輕易露麵的人。”
陸忱意味深長地看著陽春曉,緩緩說道:“以前老怪常說他是個喪門星,但凡需要他出來解決事情的時候,就定是出了天大的大亂子。”
陸忱定定地看著陽春曉,兩人眼神接觸一個來回,竟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尤其是她這神色,像是洞悉一切似的,陽春曉一時竟不知要如何答對。
“今兒天氣不錯嘛。”
陸忱轉頭望了一眼窗外,說道:“我突然想起來,好像有好些日子沒進宮給姑姑請安了吧?”
這話問得突然,一旁服侍的侍女上前答話道:“自上次麵聖之後,郡主還一直沒往宮裏去過呢。”
陸忱看看紅隼牡丹,笑道:“是了!近來就隻顧著跟這兩丫頭一處習武,竟是疏忽了!回頭姑姑若問起來,定要罵我隻顧著貪玩、平時都白疼我了呢!”
說著,她站起身來,吩咐丫頭們準備更衣,又對陽春曉道:“上回姑姑壽誕時,我還曾向她提起過你,她也說很想見見你呢!擇日不如撞日,依我看,不如你今兒就陪我進宮吧?”
陽春曉完全沒有準備,一時竟是愣住:這意思是,要帶她去見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