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曉顯得有些意外:“喲,你也聽過啊?”
冷譽正色道:“可是,兵部的消息說天機營將士已在鳴沙堡一役中全軍覆沒——那鬼地方,據說方圓百裏都是無人的荒漠,豈會有生還可能?你莫不是被人給騙了吧?……要不要我幫你查查她們的底細啊?”
陽春曉氣得不想說話,再次指了指門口。
“好好,我不說了。”
冷譽適時住了口,然後換了副討好的表情:“其實我還有別的事跟你說。”
見他學乖了,陽春曉挑了挑眉梢,這才轉身又回自己的椅子上坐好。
片刻,冷譽才緩緩說道:“對了,最近我家後園子裏梅花開了,姐妹們見了歡喜,便商量著要趁雪景辦個賞梅宴。檸丫頭又是好熱鬧的,就想邀請你也一起過來玩。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這話可就有意思了。
陽春曉眯起眼睛瞧著他,他立刻垂下眼睛看向別處——這是個心裏藏不住話的人,一看便知是在扯謊了。
但沒想到陽春曉卻爽快道:“好啊,我最近都有空!具體哪天呀?”
冷譽沒想到她答應得如此痛快,愣了一下,方才回過神大喜道:“冬至!……到時我派車來接你。”
陽春曉笑道:“既然我都已經答應了,那你是不是也應該把實話告訴我呢?”
“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嗬。”
冷譽歎了口氣,說道:“如今我這案子基本上可以交差了。事件始末已經查清,拿人的差使自有專人管著,不需要我再多操心。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的教導,又連累你擔驚受怕的,於是,想辦一場謝師宴以示感激。”
陽春曉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笑而不語。
——‘謝師宴’,光是聽起來就知道這排場肯定小不了。
見她半天不說話,冷譽心裏有些沒底:“你可是已經答應了的!不能再反悔了。”
“但我有條件。”陽春曉揚了揚眉。
“你隻管提。”
說什麽他都得答應。能讓陽春曉來吃飯,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兒。刑部衙門的官員跟別處不同,他們從不結交權貴,甚至不參加京中各圈子的交際應酬。無論貴族官員還是平民百姓,對他們皆是又敬又怕。
“第一,不談公事。”陽春曉說道:“第二,隻允許府內女眷參加;第三……”
陽春曉伸出五根蔥白的手指,在冷譽麵前晃了晃。
“參與宴會的人數,不得超過這個數。”
“五十?”
“五個。”
五……五個?
他冷譽可從沒參與過這麽寒酸的宴席!更別提是謝師宴了。
冷譽一臉地為難:“人數……是不是也太少了?本來我是打算介紹一些朋友與你認識的……”
陽春曉趕緊收回手指。
“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可就不去了。”
冷氏是京城出名的豪門貴族,冷譽是族中幺兒,無論在本族長輩麵前,還是權傾朝野的輔國公魏登麵前都是極得寵的小輩。因此,聽說他每年的生辰宴會都是大辦特辦,那場麵堪稱京中一大盛事,就連向來不善交際的陽春曉也略有耳聞。
她從來不喜歡熱鬧。吃頓飯,叫上一兩個人足矣。
“沒問題!”
冷譽見狀爽快地應了一聲,像是怕她會反悔一樣,趕緊起身告辭了。
————
轉眼便是冬至。
這日一早便飄起了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撕棉扯絮,在天地之間輔了滿坑滿穀。
冷家一早便派來了馬車,陽春曉便帶著紅隼一同去了冷府。
陽春曉還是頭回親眼見到權貴的頂級豪宅。
馬車由東邊的側門進入府中,過了道門就轉乘轎子;繞過前廳、從遊廊進入後宅,又上了一輛馬車,看樣子離宴會廳還有相當的距離。
嘖,到底是豪門啊!大戶人家的宅子,以前隻聽說後花園裏能跑馬,沒想到吃頓飯都還得倒幾趟車?
兩匹訓練有素的胭脂馬邁著穩健的步子,頸項微彎成優美的弧度,沿著通往園子深處的蜿蜒石徑小跑起來。長長的雪白鬃毛隨著步伐飄揚,碗大的馬蹄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的聲響,馬脖子上歡快的銅鈴聲傳出老遠。
馬車走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果然遠遠望見前方出現一大片梅園。
大雪依然紛紛揚揚,正是一片紅梅映雪的好景致。這園子裏不僅種了梅花,假山怪石、亭台樓閣樣樣齊全,與結冰的河麵相映成趣,錯落有致,構成一幅巨大的天然寫意山水畫,人如在畫中遊。
陽春曉望著車窗外的雪景,心裏一陣嘖嘖讚歎:沒想到在喧囂擁擠的京城裏,竟還有這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腳下的小路突然一轉,眼前的假山朝兩邊一分,出現一座樸素的草廬。簡單質樸,與前院雕梁畫棟的奢華風格竟是大相徑庭,頗有種返璞歸真之美。
馬車行至門前,車夫帶住韁繩,剛將下馬凳擺到車前,就見一個幹淨麻利的婆子迎了出來,一麵打起車簾,一麵伸手扶著她下了車:
“姑娘來了?剛才檸姑娘還在念叨呢,可巧這就到了。”
門口還站著五六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十分齊整地向她行禮。
也許這是大宅門裏習以為常的排場?但陽春曉還是莫名緊張起來——冷譽會遵守承諾嗎?後麵不會還有更離譜的安排吧?
片刻之後,就聽見楊冰檸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
“春曉姐姐,你可算來啦!”
陽春曉往她身後瞧了瞧:原來屋裏真就隻有她一個人。
看來冷譽安排得十分用心:特意從後宅挑了這處清靜的草廬,又找了與她相熟的姐妹作陪,一切都是正合她的心意。
裏間屋子正中擺著個燒烤的銅爐子,從橫梁當中懸下個鐵鉤來,吊著一隻新鮮的鹿腿;一旁的桌上擺著十幾個碗碟,裝著各式配菜醬料和幾樣精致的小菜,白瓷壺裏溫著酒——不算奢華,倒也雅致。
見貴客到到,廚娘拿出刀叉,挽起袖子開始烤起鹿肉。
楊冰檸親昵地牽著她的手入座,親自端起酒壺來先斟了一杯:“來,先喝一盅暖暖身子!”
桌上有三副碗筷,椅子也隻有三張,看來不會再有旁人了。
楊冰檸笑吟吟道:“今兒原是我小舅舅要辦謝師宴,偏偏不巧,今天一早他被抓去當差了!他覺得心裏有愧,便囑咐我先來款待你。”
“莫不是送長寧郡主入宮去了?”
楊冰檸一愣,隨即咯咯笑了起來:“嘖,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一猜就中!”
“這倒也不難猜。”
陽春曉笑道:“若非是臨時遇上推托不掉的要緊差使,他可不會失約。今日恰逢冬至,宮裏陸貴妃跟前就隻有長寧郡主一位親人,定是十分惦念。於是安排接她進宮一起過節很正常。”
陽春曉促狹道:“再加上冷譽拜師的時候,送的那箱匣子……雖瞧著就知是你的主意,可真正起到大作用的,還得是住在冷家的郡主。冷譽想必和她關係不差,於情於理,都要護送。”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