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曉換好衣服從屏風後麵出來時,冷譽差點沒認出來:一身府中丫鬟的粉白衣裳,頭發梳成兩個團子,臉上還故意抹了把爐灰,當真變成個‘灰頭土臉’的燒火丫頭。

“很好,這樣就容易混出去了。”

他讚許地點頭,卻又忍不住望向門口耳房的方向,勸道:“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先把那四個丫鬟控製起來!她們肯定已經猜到咱們準備逃跑了,要通風報信豈不是糟了啊!”

“就怕她們不說呢。”

陽春曉看著鏡中自己模樣,覺得還可以再狼狽一點。

冷譽眨了眨眼,還是沒懂她的意思:“我覺得,就算不打暈,至少也應該綁起來吧?”

“待會兒咱們可是要放火的喂!”陽春曉驚訝道:“人家又沒得罪你,你是想把她們都燒死不成?”

“她們要是走漏了消息,那咱豈不是白忙一場?”

“不會。”

陽春曉回答幹脆。然後她突然笑眯眯地看著他,又看看椅子上另外一套丫鬟的衣裙,指示性非常明顯。

“幹嘛?”

他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你也換上啊。”

冷譽的臉立刻皺成一團:“我、我也要扮成丫鬟?”

“對呀。”

“……粉色的喂。”冷譽有點懵。

陽春曉表情認真地點點頭,說得一本正經:“穿得越粉、打人越狠——江湖傳聞中‘**粉’說的就是它了。”

“免談!”

冷譽扭頭就朝外走。

然而剛到門口,正遇到沈敬回來。冷譽見他身上還穿著侍衛的馬甲,靈機一動,又轉回身對陽春曉說道:“我還扮成侍衛不行嗎?”

沒等陽春曉說話,沈敬說道:“那你知道口令嗎?”

軍營中為了防止奸細潛伏,每晚都會設不同的口令,隔幾個時辰還會換新的。

馬甲好找,口令確實是個問題。

冷譽眼珠轉了轉:“你去打聽一下不就行了!”

沈敬兩臂抱在胸前,傲嬌地笑道:“我進出自由又不需要口令,操這個心幹嘛?……你自己想辦法。”

冷譽一臉哀怨:太沒義氣了吧?!

陽春曉把衣裳強行塞到他手裏:“快換上!要不然,我讓他幫你換?”

“樂意效勞。”

這兩個人真是……

冷譽恨恨地拿過衣裳,一言不發地進裏屋去了。

“嘖,我還挺期待的呢。”

沈敬正幸災樂禍,景南風也從外頭回來了:“辦妥了。”

陽春曉見她神色如常,眼圈微紅,心裏便猜到個大概:“一切順利嗎?”

“嗯。”

景南風點頭:“我找到一輛馬車停在後門,鑰匙也已經給他們了。”

“他們的馬車將會成為侍衛們爭相追逐的重要目標,承擔的風險還是挺大的。”陽春曉坦誠道。

“我知道,我已經囑咐相公設法單獨逃回清河去,不必擔心。”

聽到她依然稱呼‘相公’,陽春曉微微一笑:看來,身份和謊言並沒有成為兩人之間的障礙,事情在朝向好的方向發展。

沈敬也說道:“宋千戶和阿絮也已經順利出去了,完全沒有引起懷疑。……嘖,你要聽我的,這會兒出去的就是你了。”

“不急。”陽春曉說道:“她們若是行動失敗我尚有法子補救,若我出去之後再發生什麽意外,秦孝安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們;所以,隻有我最後一個離開,才是最穩妥的法子。而且即使我失敗了,已經出去的人也能再想法子救我,總還是有機會的嘛。”

她說得很輕鬆,就像已經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並不存在一樣。

沈敬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有些無奈,苦笑地搖頭:“你這個人……還真是超出我的想象。”

“所以,”景南風上下打量著她這身慘兮兮的裝扮:“你肯定沒有把那四個丫鬟滅口的,是吧?”

陽春曉扁扁嘴:“誒,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麽還是一身土匪脾性?”

在這個問題上,沈敬是讚同景南風的:“我可以理解你的善良,但現在這種關鍵時刻,一招不慎全盤皆輸——那四個人確實是巨大的隱患。”

陽春曉卻並不這樣認為:“如果我說,我還有不需要犧牲任何人的法子呢?”

他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雖然表麵什麽也沒說,他心中已有決斷。陽春曉敏銳地察覺那個眼神的含義:這小姑娘雖然聰明,但終究還是心軟;這件事必須要做,隻能秘密進行了。

以他軍人的行為方式,為了達到目的是可以不惜代價使用一切手段的。

“喂,你不要自作主張!”陽春曉沉下臉來,正色說道。

她很清楚,跟這個人講仁慈是沒有用的,隻能講利益關係:“留著她們還有別的用處。”

沈敬卻是一笑:“咱們逃走了,秦孝安也一樣不會放過她們。”

“如果是她們首先報告了我們逃走的消息,就不會。”

沈敬顯得有些意外:我們的出城時機是需要精準掌控的,你卻把最關鍵的一環交到那四個無關緊要的人手裏,讓她們主導局麵?

他真的不能理解:“你這是在故意增加難度嗎?……雖然我的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這就是婦人之仁。”

“我在保全無辜。”

陽春曉一字一頓,然後用冷冷的目光看著他:“如果達到目的一定要以犧牲無辜為代價,那隻能說你的策略缺乏智慧,魯莽且無能。”

“我無能?……哈。”沈敬氣極反笑。

“衝動易怒,做事情緒化。真不知道你這種人怎麽能成為斥候的?”

陽春曉深知他的自負和固執,此時與其苦口婆心地勸說,倒不如徹底激怒他——讓他抱著‘我倒看看你這蠢女人是怎麽把事情搞砸’的旁觀者心態會更加有效。

不過,沈敬並不是個容易被情緒支配的人,這種小伎倆維持不了很長的時間。

對於陽春曉來說,隻要能堅持到天快亮時就足夠了。

正在這時,冷譽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一身丫鬟裝扮竟是十分亮眼!這套臨時借來的裙子除了裙擺稍短,沒想到竟也是意外地合身?嘖,他還當真是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麽都好看呢……

隻不過當事人的表情像是被迫吃了隻死老鼠一樣,美中不足。

沈敬噗嗤一聲樂了:“噫,你這計劃……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