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騷亂的人當中有一半都穿著整齊的軍裝,一眼就能認出是秦孝安的衛隊。
景南風和從清河縣帶來的丫鬟小廝們圍在當中,神情嚴肅,差不多已是劍拔弩張的程度,幾乎馬上就要打起來了。
陽春曉見為首的是她,心裏不由一緊,趕忙分開人群來到近前,站在雙方的中間:“我是陽春曉,這裏出了什麽事?”
當兵的還沒說話,景南風上前說道:“他非讓我們現在就回清河去!”
“……這要求是我提出來的。”
景南風不由愕然。從表情上看,她顯然是當成突**況,還以為是陽春曉跟秦孝安已經談崩翻臉了呢。
事情演變成這樣,陽春曉也是始料未及。
那個秦孝安,這是打算把她從眾人的保護之中強行剝離出來,而這要求又恰是她本人提出來的——
難怪他答應得這麽順利。
一名軍官上前道:“總兵大人說了:除了陽小姐之外,其他人都可以離開。”說著,他朝陽春曉行了個禮:“大人還說,陽小姐千金貴體,少了人伺候多有不便,還請移駕府上,大人自會妥善款待。”
陽春曉頓時就明白了:這是要用我來換無關人等逃出升天。
可真是一舉兩得啊!
我和牡丹搬到總兵府上去,他得了美人,而我的自由空間也更小了!嘖,這個秦老虎……
“原以為是隻狼,結果是頭豬,還順帶把菜給拱了。”沈敬小聲調侃一句,有些幸災樂禍地看看她。
陽春曉不理會他的揶揄,對景南風道:“你可帶她們先回清河,等我的消息。”
不料她卻一瞪眼:“我不走!你都沒走呢,我上哪去?……再說了,我要怎麽跟幹娘交待?!”
陽春曉想了想,隻得又道:“好,那你跟我一起搬去秦府,讓其她人先回清河。”
那些人都是普通的丫鬟婆子和幹粗活的小廝,對陽春曉的事一無所知,留在這裏難免要白白當了炮灰。
陽春曉安撫眾人幾句,讓客棧老板安排馬車將她們送出大同府。
不一會兒,就隻剩下景南風站在身邊,手裏提著劍,仍是一副要吃人的凶相。
“陽小姐,請吧。”
那軍官倒也還算客氣,讓手下人把陽春曉隨身的行李和箱籠都裝上馬車。
陽春曉拉著景南風一起上了馬車,眾人朝秦孝安府邸緩緩而去。
那宅子原是寧王府舊址。
當初大同府城破之時,寧王戰死,韃子兵進城後先劫掠了王府,最後一把火燒去大半。盡管秦孝安和陸昭很快收拾殘部就發動反攻,但府上親眷已盡數被殺,王府也成了一片廢墟。
如今的總兵府,正是建在王府舊址上的一座新宅,雖未沿用王府的規製,但也修得氣勢宏偉,絲毫不輸當年。
陽春曉打起車簾,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緩緩說道:
“舊址新宅有兩重含義。一是念舊,繼承遺誌;一是僭越,取而代之。”
景南風隻哼了一聲,滿是不屑。
“這是個厲害的對手,心狠手辣。”陽春曉說道:“你行事要小心,別讓他抓住把柄。”
景南風不耐煩地掏掏耳朵:“所以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現在時機還不成熟。”
“那你若是一直找不到線索,或者案子查不下去了呢?”
“那就全完蛋唄。”
陽春曉聳聳肩,說得十分輕鬆。
景南風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認真的:“難道你就完全不考慮一下將來要如何脫身嗎?”
“我是來查金礦的。如果凡事都要安全第一的話,那我根本就不應該來。”
景南風難以置信地盯著她,表情複雜:“事到如今,你腦子裏就隻有案子嗎?”
陽春曉嘿嘿一笑:“要不然呢?”
那種自信真是從小到大都沒變過:沒有我解決不了的難題,小場麵!
隻是,眼下這每一步皆是受製於人,秦孝安的官邸更是龍潭虎穴,完全看不到翻盤的希望啊……
“這總兵府進來容易,想出去可就難了。”景南風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自從進了府門,眼看已經過了四五道院門,衛兵處處可見,恐怕當年的寧王府裏也沒這般戒備森嚴吧?
越往宅子深處去,景南風心裏就越是沒底。
陽春曉卻依然神色如常:“如果秦孝安不貪的話,嚴格遵守當初的約定,也許金礦的秘密永遠都不會被發現——隻要‘貪’,就會有破綻,就一定會被我牽著鼻子走。”
“行行行,你牛逼!你陽春曉單挑秦孝安,一人就能把西北軍整個搞團滅!”
“哈哈哈哈……噓,低調、低調。”
這回景南風也繃不住笑了,但她還是極力控製,拉下臉來故作嚴肅道:“憑老六的本事,進出大同城尚可一試,但這深宅大院的恐怕沒戲!……哼,這都被塞進籠子裏了,虧你還笑得出來!”
“塞進籠子怎麽啦?……也未見得是件壞事。”
若是別人說出這話來,她一定覺得是在胡扯,唯獨陽春曉是個例外——誰讓她從小就在刑部大牢裏長大呢。
陽春曉笑道:“平安客棧表麵太平,其實到處是秦孝安的明崗暗哨,時時都要提防著被人偷聽或者暗算,外鬆內緊;現在咱們住在他家裏,什麽都擺在明麵上,反倒是外緊內鬆,這是好事嘛!”
“……懶得跟你說。”
景南風說不過她,幹脆賭氣不吭聲了。
馬車換了軟轎,又七拐八繞走了一陣,終於在一處幽靜宅院門口停了下來。
抬頭一瞧,匾額上是端正漂亮的顏體‘棲霞宛’三字。
庭院中的花木已經萌芽,一片星星點點的嫩綠鴨黃,門口四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屈膝行禮,引著三人朝院中正房走去。
棲霞宛正中一間歇山頂青瓦高簷的正廳,左右兩套廂房,麵積不大倒是十分別致。
清幽秀雅,像是某位小姐的閨房。
冷譽和柳絮早已在屋裏候著了,見她進來便連忙起身相迎。
陽春曉朝屋裏掃了一眼,除了牡丹,人都齊了。
隻是,每個人看起來都是神色凝重,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就連向來輕鬆詼諧的沈敬都顯得十分嚴肅。武力值最高那三人見麵一交換眼神,仿佛分分鍾就能聊出一整套連夜潛逃的計劃出來。
陽春曉笑眯眯地居中而坐:“既然秦總兵誠心款待,那咱們就踏實住著唄!先不著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