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板顯得有些為難。

他自認閱人無數,什麽樣古怪乖戾的沒見過?唯獨真就沒遇到過陽春曉這樣的:金主爸爸、霸總少東家、高幹子弟、高官、刑偵專家——

身份過於複雜,而秦總兵也是萬萬惹不起的人物。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思忖再三,才開口說道:

“秦總兵曾說‘唯軟弱無能的男子才會偏好年幼無知的少女’,我等生意人不過也是投其所好罷了。”

總算聽到一句有用的。

陽春曉瞥了一眼桌上精致的各式糕餅,覺察他的小心思,不由笑道:“那他的愛好還真是挺特別啊。”

他接著說道:“小姐若有什麽需要,隻管跟我說便是。底下人若有言語失當、不會辦事的,您也盡可以告訴我,定會給小姐一個滿意的答複。”

真是無比官方的答複。

陽春曉原是想再套他的話,此時卻興趣索然,擺手道:“你忙去吧,這裏不用你了。”

胡老板如獲大赦,拱手告退。

他前腳剛走,邊上的柳絮立馬伸手抓過塊點心塞進嘴裏,一看就是惦記老半天了。

陽春曉這才注意到眾人還都站著,便招呼道:

“都坐下一起吃吧。”

眾人圍坐在小桌旁,顯得有些擠,但席間氛圍卻比剛才輕鬆多了。

陽春曉心裏惦記著案子,再次望向樓下的秦孝安:左擁右抱皆是三十歲上下的中年婦人,正是得意得很——倒是很符合薑春華對他的描述。

隻是,口味挺重啊。

然而比起京中專愛豢養小姑娘的老色鬼,這秦孝安倒是令她高看一眼:

“喜歡熟女,說明此人閱曆豐富且十分自信,還頗有些手段。”

“那確實。”

景南風笑眯眯地接了一句:“那可是秦孝安啊。”

聽出話裏有話,陽春曉問:“你認得他?”

“畢竟在西北這麽多年,多少知道一些吧。”

她說得很是謙虛,陽春曉猛然想起來:對哦!瑛姐當年在陸昭麾下效力,還曾與大同軍並肩作戰呢!

秦孝安是寧王府舊部。

當年大同府城破、寧王戰死,秦孝安收拾殘兵與陸昭合兵一處,不到三日便收複大同,不知從韃靼鐵蹄下救回多少無辜百姓?確實稱得上是位英雄。

隻是從此之後他便率神威營固守大同,加強城防,卻從不肯主動出擊破敵。

後來朝廷派魏登帶兵來援大同。他的神機營裝備精良,擅用火器,還帶來了射程較遠、威力更大的紅夷大炮,但由於機動性差,多用於加固城防。尤其在首次與韃靼交戰失利後,他就跟秦孝安一樣選擇堅壁清野之策,以守為主。

但主戰的陸昭認為,如果想要徹底擊破敵軍、解大同之圍,就必須要主動出擊。於是他組建天機營培養斥候,還征召附近土匪、農民、牧民甚至降兵和遊牧部落的雇傭軍加入麾下共同禦敵。

然而這些人魚龍混雜,在城中時常騷擾百姓,與友軍也是磨擦不斷,陸昭隻得將軍隊帶出大同府,駐紮在城外。

秦孝安雖然看不起雜牌軍,但敬佩陸昭的雄心壯誌,時常以糧草軍械相助,倒是比補給充足卻一毛不拔的魏登好太多了。

總體說來,景南風對他的評價還不錯。

“看到他拇指的獸骨扳指麽?”

景南風指指秦孝安說道:“他臂力驚人,擅使硬弓,精於騎射;同時也善步戰,擅使重兵斬馬刀,人稱‘秦老虎’——”說著她看看牡丹:“跟你一樣,也是員猛將。”

“難怪!”

牡丹恍然大悟道:“下午在街上遇見時,他在馬上盯著我瞅了老半天,卻又不像是準備動手的架勢!原來他也使斬馬刀的。”

陽春曉笑眯眯道:“我的計劃原是想安排景南風跟秦總兵碰個杯,如今看來,牡丹倒是更加合適的人選了。”

景南風聞言連忙擺手道:“我可不成!秦孝安向來瞧不起土匪,而且他可能還記得我!到時候防我跟防賊似的,這事肯定成不了。”

“我也不成啊!”

牡丹搖頭道:“搞情報的事紅隼在行,我可幹不來!當初老怪就是嫌我嘴笨才把我發配到神風營掄大刀的嘛!……不成不成,你找別人!”

哪還有別人?

陽春曉兩手一攤:“那就是讓我自己去唄?”

“不行!太危險了。”

冷譽立刻反對。

“那你去。”

冷譽意識到中計,支吾道:“……顯然,他喜歡女的。”

“也沒那麽絕對吧?”

陽春曉故意逗他,笑嘻嘻地再次看向樓下時,卻是一愣:“嗯?那不是小賀相公麽?”

“怎麽可……”

景南風自是不信,但順著她的視線往下一瞧,立時彎腰起身躲到陽春曉身後的柱子旁邊,顏色大變。

“哪呢?哪呢?”

“讓我康康!”

“哪一個是小賀相公啊?”

陽春曉逐個在她們腦袋上打了一下,笑道:“談正事呢,快收收你們八卦的心吧!”

眾人哪裏肯聽,都好奇於女土匪的相公到底長什麽樣,全擠在圍欄邊上伸著脖子往下瞧。

陽春曉隻得指給他們看。

躲在暗處的景南風咬牙道:“他怎麽會在這?!”

陽春曉也很意外:“誰知道呢。看樣子,好像是商會的人請來的……他竟會講波斯語?!”

“嗯。”

景南風痛苦地扶額:“他以前在鴻臚寺的時候學過。”

“厲害呀。”

“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裏。”

“嘖,對身邊的姑娘連看都不看一眼——你相公家教真好。”

“喂。”

景南風現在隻想趕緊消失。

不知是眾人的圍觀行為過於明顯,還是秦孝安聽到了什麽動靜,他抬頭朝這邊望了一眼。

眾人仿佛瞬間想起了正事,收起瓜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秦孝安望著牡丹,微笑地舉杯示意,然後一飲而盡,甚是瀟灑。

這顯然是種邀請。

“你過去吧。”

牡丹頓時有點慌:“去了……我說什麽呀?”

“實話實說。”

陽春曉坦然道:“既然不能弄巧,那就藏拙。他主動找你聊天,問什麽你就答什麽,不想答便說‘不能說’,最忌遮遮掩掩——要記住,你最可貴之處便是坦誠。”

“什麽都能說嗎?”

陽春曉點頭:“他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來幹什麽。他若向你打聽我,無非試探而已。”

“誒呀,太複雜了我還是覺得不行。”

牡丹還是心裏沒底,緊張得要命。

“你可以的。”陽春曉鼓勵道:“輕鬆點!查案的事你不用管,就是隨便聊聊天,也沒什麽特別目的。他這種身份的人,不會太刁難你的。”

冷譽插言道:“我跟她同去吧!”

陽春曉挑了挑眉梢:你這又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