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這路的土匪一般是這附近山裏的,不傷人性命,隻要大夥按規矩交足了買路錢,他們便會把路讓開放行。
行商的不敢得罪他們,卻也舍不得給太多,正聚在一處跟土匪當中一個小首領相互扯皮商量錢數。
站在首領旁邊的土匪當中有個眼眶烏青的十分顯眼,正跟身邊同伴聊著昨晚被揍的經過。眾人一邊聽一邊嘲笑他:
“鬧了半天,你們十幾個人,竟是被一個女人給打了?”
“誒,那個女人可是不一般!”
“哈哈哈!”
眾人哪裏肯信,隻當個笑話聽。連坐在最高處的匪首聽了,也不由笑道:“還記得上次我被個女人收拾,還是在上次……”
“你們看,就連老大也吃過女人的虧!”
剛說到這,就見景南風臉上掛著狂浪不羈的笑容,無比妖嬈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帥哥,碰瓷啊?”
眾人不由轉過臉看她,匪首臉上的笑容不覺一僵。
景南風拇指一彈,就見那枚銅錢翻滾著,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即被匪首抓在手中。
“不如跟我去碰個杯啊?”景南風邊說,邊適時朝那匪首拋了個媚眼。
起哄的口哨聲此起彼伏,眾匪徒笑道:“好一個熱辣又俊俏的小娘子!”
所有人都饒有興趣地圍攏上來搭訕,除了烏青眼眶那個,以及匪首以外。
景南風被眾匪圍在當中,依舊不慌不忙道:“你們當家的已收了我的買路錢,還不快點先把路給姑奶奶讓開?”
“急什麽呢?不是說要喝兩杯的麽?”
“就是啊!”
“這還沒喝呢!小娘子怎麽就急著走了呢?”
匪首低頭問道:“你們昨兒個遇到上的女人就是她?”
烏青眼眶那位點頭如搗蒜。
匪首捏著手裏那枚銅錢,扁扁嘴說道:“你這也……太少了點吧?起碼再給一文唄。”
景南風一笑:“要給你出殯隨份子是少了點,但是買你腳下這條破路已經是足夠的了——多一文都不值!”
我勸你識相。
匪首翻了個白眼。
“嘿?怎麽說話呢?”
眾人聽這話頭不對,剛要翻臉,卻見匪首擺擺手:“給她讓條道!”
眾人麵麵相覷,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就見匪首竟是當真把那枚銅板收了、順手掖進腰裏,不耐煩道:“趕緊的!搬開!放她過去。”
底下人一頭霧水,但還是聽話地合力抬起那段枯木,往邊上挪了些許,留出僅容一輛馬車通過的寬度來。
坐在木頭上那匪首做了個請的手勢。
景南風頓時換了副表情,笑眯眯一抱拳:“謝啦。”
眾人難以置信地看她邁著牛氣衝天的步伐原路回去了。
烏青眼眶一臉委屈:“寨主,就是她……”
匪首打斷他:“她什麽她?!那是我四姐。”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這時,卻猛然聽後頭的車隊方向傳來一聲慘叫,隨即就是一片騷亂。
景南風回到馬車跟前的時候,陽春曉正站在馬車頂上,而冷譽手持一柄鋼刀站在地下,如同虎入狼群一般;而柳絮站在他身側,正經是狐假虎威,卻因臉上一抹血跡顯得殺氣騰騰。
車尾處,地上一大灘血跡,一失去半條手臂的人倒在血泊裏,不知是死是活;眾匪各持刀兵將他圍在當中,卻並不敢上前——他手中那把刀大概是件寶器,削鐵如泥,任何兵器碰上它都盡數折損。
斷劍、斷刀、斷棍比比皆是,十來個匪徒將他圍在當中竟是半步不敢上前。
這冷譽平時瞧著謙恭文雅,沒想到執刀時竟像換了個人一般,當真是很有幾分名將之後的英雄氣概。
景南風抬頭看看陽春曉,見她將個小包袱護在胸前,心裏便猜到了幾分。
時間往回倒一刻鍾。
景南風前腳剛走,陽春曉就發覺事情不對勁。
開玩笑嘛,前頭的商隊籌銀子的聲音不小,她有耳朵。
“這……光天化日的,還有王法嘛?”
三個從小生長在京城的人義憤填膺了一陣,陽春曉皺著眉頭,心裏卻盤算著:要不,舍幾個銀錢?就當是破財免災、買個平安得了唄?我是真不想再看見昨天那種場麵了。
“要動手嗎?”
冷譽把她護在車廂最裏頭,小聲問。
這兩人都帶著腰刀,皆是緊張地將手按在了刀把上,單等她拿主意。
陽春曉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糾結:冷譽的本事她尚不了解,但柳絮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她是知道的!對付幾個市井混混還湊合,比起紅隼牡丹那差得遠;而且,現在外頭這些顯然是劫道的山賊,手上也拿著刀,可不像是好打發的樣子。
關鍵是,剛才景南風都說了些啥?!——‘若是遇到碰瓷兒劫道搶東西的,就乖乖聽他們的便是’?!
這哪裏像是能從景南風嘴裏說出的話?
昨天那些人還隻是敲了門、都並沒有真的怎樣,你可就把他們全揍了喂!這才剛過去幾個時辰?你又讓我乖乖聽話當順民?
老天爺變臉都沒你快喲!
聽著外頭的動靜,山賊可是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這景南風,關鍵時刻也不知躲去哪裏了?這可太不像她的作風了。
陽春曉不由緊張地朝外張望:給錢十兩起步,稍有不從就是一頓毒打,見著車上有什麽值錢的也是伸手便拿。唯一跟書上不太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們手腳還算規矩,隻搶錢、不碰女眷,做事倒還算講規矩。
排在前麵這幾輛被洗劫的馬車主人,最多也就是受點皮肉之苦:大部分都是被嚇唬幾聲就乖乖交出財物,沒有拚死反抗的,也沒有真挨刀子丟了性命的。
說到底,不過就是幾兩銀子的事嘛……
“打不打?”
眼看就要輪到自己頭上了,冷譽忍不住又問一遍。
“要不,就先聽他們的?看看再說……”陽春曉一時也沒了主意。
她懷裏抱著小包袱,那裏頭裝的是隨身換洗的衣物,還有沒來得及藏到馬車暗格裏的禦賜金印。
冷譽皺著眉,看起來不大情願,但還是點點頭。
說實話,但凡是有牡丹紅隼或者景南風隨便一個人在身邊,她現在都完全不用糾結——就眼前這十來個劫道的,還不夠她們一頓收拾的呢!
但是這位冷公子嘛……冷家七少爺,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風度翩翩的小白臉;雖說冷氏一族是武將出身,但也難說他是不是個隻會花拳繡腿的草包呢?
與其把寶押在他身上,陽春曉寧可選擇聽景南風的——認慫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