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文濤做夢了,夢到了曾經的薑家大院。說是大院,其實就是一幢別墅,附帶著大大的牆院,隻因建築本身及裝修風格偏古才會被人戲稱為薑宅。夢裏景色依舊,院裏的那棵年逾百歲的合歡樹正開得茂盛,巨大枝葉傘一樣撐開屬於孩童的樂園。

誰在粗壯的枝幹上上躥下跳,誰在對著迎風飛舞的花絮淘氣;誰爬上高處找尋知了的痕跡,誰在樹下的陰涼處睡得香甜;又是誰對著繁華落盡的大樹不解,揪著哥哥的衣角非要求得一個解釋,卻在轉身的瞬間遺落夏的熾熱。

天真的孩童飛一般穿過典雅的涼亭,一不小心被腳下不安分的跑出來的石子硌了下。撅撅嘴,跟著個石子計較起來的孩童烏溜溜的眼珠轉啊轉,偷笑著淘氣地返回亭內。心虛地環視四周,確定四下無人,拿出那顆得罪了他的倒黴石子在石柱上劃呀劃,刻呀刻!圍著石柱轉得開心的孩童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危險,等他得知人,小小的身子已經落入涼亭旁小水池內。若不是管家一開始就在注意著他的動向,結果就不會是隻是感冒了而已。

為此,第二天,薑老爺子一發話,那原本純屬擺設的小水池便自院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精致的假山。沒心沒肺的孩童不懂吸取教訓,歡天喜地地奔去假山內尋寶,混成了個大花臉也咧著嘴笑得一派天真燦爛。萬分疼愛小孫子的齊奶奶見了,微皺的臉上笑意更深,直摟著這大花貓一頓好揉。

“呼~~”薑文濤被叫醒後,收斂起扯開的嘴角,歎口氣,依偎進鬱飛的懷裏。閉上眼,深深吸取這個男人身上的味道,頓時安心了許多。他本以為他不會多在意的,卻原來,那些自以為早已模糊了的記憶其實一直在心底清晰地放映著,隻要他稍微想起,便能輕易在腦海中展開。屬於他的童年嗬,還真是無憂無慮呢。薑家也就他有這樣的待遇了吧,被所有人寵著的絕對的嬌少爺呢,想不承認都不行啊!但結果,在家族遭遇危難的時候,他卻是最先也最徹底崩潰的,那時候的他該是多讓人失望!

薑文濤覺得心中很難受,這些曾經經曆過卻沒有或者說拒絕去思考的問題一旦冒出頭來,再想壓下去就很難了。他突然想起,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竟沒有正式向家裏人說聲對不起,還真是夠沒心沒肺的。除了過年,他一年中回去過幾次來著?

止不住地用拳頭砸了砸腦袋,隻在第二下時便被人握住拳頭揣進一個溫暖的胸膛。眨眨眼,薑文濤覺得雙眼似乎有些澀澀然,抬起頭,想向自家忠犬求得一個答案,真正得到的卻是一個輕柔道不可思議的吻,能融化他全部心神的吻,他最喜歡的帶著眷戀與寵溺的吻,他想要一輩子享受得到的吻。

喉結上下滑動幾下,薑文濤努力將所有的感傷咽進肚裏。吳玉龍說錯了一點,鬱飛不是將他保護過頭了,而是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在他和吳玉龍都認為這件事不是多麽大不了的事情的時候,他鬱飛已經在為著他會有的傷心做隱瞞了。這個男人啊,因為他的一份從沒期待得到回報的施舍,便付出了全部的感恩,結果困住了他也困住了自己。

每次想到這件事,薑文濤都會心懷感激。感激讓他擁有現在的幸福的一切人事物,包括那偶然的時機和虛無飄渺的緣分。他,薑文濤,真心感謝一切成就了現在的他與他的因素。

此刻相擁的兩人找不出任何能說、想說的話,任何語言和詞匯在這一刻都顯得空白。那是一段人生中的最美時光,那麽鮮明,那麽深刻,說不出口,放不下心,不願碰觸,卻會在不經意間洶湧著撲麵而來。而迎接它的人不但不願閃躲,反而張開雙臂,盡可能熱情地迎接。所以,這是一個願打願挨的循環,說不得!說不得!

鬱飛所要做的,隻是在文濤被那些回憶擊得站不穩腳步時,站到他的身後,成為他最堅強的後盾。在他想要找個人分享那些讓承受不住的記憶時,他會在他一轉頭的時間裏出現在他的眼裏,抱著他安靜地聽他細數曾經的一點一滴,一如現在。

“那時候的管家爺爺可好玩兒了,一見著我過去他那邊就想著法兒地躲開,好像我是豺狼虎豹似的。可是啊,我都知道的哦,他的任務就是牢牢看住我呢,那些虛張聲勢的閃躲還不是為了放鬆我的警惕,好更容易地監視我啊!”薑文濤低喃著,像是在說給身邊的人聽,又像是僅僅在自言自語。

“嗯,他這是在擔心你,不能說監視,不禮貌!”鬱飛說著,象征性地捏了捏薑文濤手感不錯的臉頰,眼底裏不容置疑的寵溺中帶上了幾分心疼。

“哦,知道了!”沉浸在回憶裏的薑文濤完全沒有對忠犬膽大包天的動作有什麽意見,反而眷戀般地蹭了蹭忠犬溫暖的大手,像是一個孩子在向喜歡的大人撒著嬌。鬱飛失笑,好奇這少爺又想到了哪裏才會變得這麽乖順可愛。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不知道小時候的文濤會是什麽樣的呢!據說是非常非常可愛,可愛到輕易得到薑家上下一致的寵愛的嬌少爺呢!

“對了,我們家還養了兩隻藏獒哦!超可愛的,是我五歲生日的禮物呢,跟我一起長大的,和我可親了,誰敢碰我一下,即使是開玩笑性質的打鬧,小白和大白都會毫不遲疑地吼回去,若是那人還敢來第二下,那可就危險了,那倆家夥可真的會撲上去的呢!吳玉龍那傻大個就不信邪地試了一次,結果被小白和大白追得嗷嗷叫著滿院子跑!呸,那小子仗著平日裏跟小白大白關係不錯才敢這麽得瑟,但它們真正的主人可是我!該!”說著說著,開始得瑟起來的薑文濤笑得那叫一個神氣,鬱飛滿眼滿眼的都是這張在月夜中仍掩不住絢麗光彩的出色臉孔,突然決出一絲危機感來。

雖然一直知道自家少爺是非常出色的,但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晰地認識到,他精心照顧到常駐心底的少爺是獨屬於他一人的,隻有他可以這樣抱著他,親著他,在他耳邊說話,傾聽他心底的話,然後聞著他的味道入眠。他無法想象,若是有一天,這些獨屬於他的權力被別人分了去會是怎樣一幅場景。隻是這麽想著,鬱飛就覺得呼吸開始困難!

可怕,真可怕!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這樣在乎文濤了麽!不是友情,不是恩情,不是尊敬,不是愛護,而是獨占,徹徹底底的獨占,身心都要獨占。

猛然抱緊仍一無所知地沉浸在回憶裏、化身孩童的青年,鬱飛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些可怕,所以不能讓文濤看見,不能讓文濤察覺,更不能嚇著文濤。這種感覺對鬱飛而言是生平第一次,穩重堅韌如他,一時之間也慌了手腳。卻不知,真正被嚇著的隻是他自己一人而言,若是薑文濤知道他有這心思,高興得主動獻身都不一定,怎麽可能會覺得害怕!

可惜現在的鬱飛不知道這些,而思維不在這裏的薑文濤也沒有察覺,隻是本能地更加緊地回抱住鬱飛,時間一長,倒也清醒了幾分。當下關心地問道,“怎麽了?我嚇著你了?”因為太過在乎對方,所以一旦牽扯到對方的事情都會下意識變得小心翼翼。

“沒事兒,沒事兒。你繼續說,我還想聽呢!小時候的文濤肯定非常非常可愛,真想看一看啊,哎!你說,我們怎麽就沒能早點認識呢?”鬱飛低下頭,含住薑文濤的嘴唇,聲音低沉地說道。那近似情話的語句配上唇瓣相觸的甜膩質感,加上靜謐的月夜中低沉醇厚的嗓音,愣是讓個薑文濤聽出了情、色的味道。

不得了,這小子在這方麵是越來越厲害了,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瞬間清醒的薑文濤紅著耳根很有危機意識地想著,他非常有必要製定一套禁欲計劃了啊,或者換他反攻也行啊!總之,不能再放任這個男人隨意地做下去了。咳咳,雖然食色性也,那個啥,他的需求也挺大的,幾天不來一次也挺難受的。但是,作為大丈夫,該有的自製力還是要有的,哪能在這方麵被人小瞧了去。

不知道因為自己一番含糊不清的回答就讓自家少爺重新興起反攻念頭的鬱飛親著親著,還真就來感覺了。男人啊,實在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明明前一刻還在各種感傷懷念心疼,下一刻卻能擁抱著滾到一起。正當鬱飛準備更進一步發展時,卻被自家少爺非常明確地推開了?理由是困了,該睡覺了?那之前纏著他說個不停地又是誰?好吧,時間的確不早了,是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