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灑垂拱殿

紹興十年,六月初。

在這一天。一場政治風暴席卷了整個大宋王朝。

在這一天的朝會上,宰相王次翁以國庫空虛為由,提議與金國議和,杜絕戰事,潛心發展生計。

此舉遭到了以李綱為首的主戰派的極力反對。

李綱道:“國庫空虛不假,需要潛心發展生計臣也讚同,但根本不必要向金國示弱。至皇上立足臨安之後,我大宋對戰金國的勝率高達九成。我軍實力絲毫不遜金國,目前之事,正當發展生計,極力北伐。向金示弱,豈不寒了天下人之心?”

對此早做準備的王次翁早已想出了應對之詞,正義言辭道:“戰爭自古帶來的隻有災禍,隻有生靈塗炭。這連年戰亂,使我大宋較之以往盛世,相去千裏,百姓苦不堪言。議和,能夠終結戰亂,議和,能夠讓天下百姓過上太平日子。如此利國利民之事,為何不做?難道真的要拚個你死我活。導致生靈塗炭,萬民悲哭,你李大人才會甘心不成?”

主戰派的大學士魏雲,冷笑道:“這生靈塗炭,萬民悲哭是誰惹下的禍事?但年金兵南下,屠殺我大宋子民以百萬計。若此刻議和,這百萬冤魂如何安生。金人攻破汴京,辱我大宋嬪妃宮女一萬五千餘人,百般淩辱,千般戲弄,十人九娼,餘者命喪,這般奇恥大辱,難道你們都忘記了?還有,金人南下之時,覬覦我大宋陵墓珍寶。派人挖掘帝陵,將陵中曆代先帝屍骸棄之荒野。皇上,祖墳被挖,難道你真的能夠無動於衷,你就不怕成為天下人之笑柄,成為天下人唾罵的對象?”

魏雲這一番言論字字犀利,慷慨激昂,將金人所犯之罪中選出最令人發指的三項,一字一句,如一把鐵錘敲打在趙構的胸口。

“魏雲放肆!”趙構勃然大怒,但卻無言以對。

宋朝自古皆以“仁孝”治國為口號,而金國南下所造成的大屠殺。遠在北方受盡淩辱的父母兄妹,以及曆代皇帝的陵墓被掘。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仁孝扯上了關係,即便是趙構有心偏袒主和派,麵對如此犀利的言辭也不知如何替王次翁等人說話。

以王次翁為首的主和派也想不到魏雲的言辭竟會如此的犀利,一個個不知如何辯駁。

王庶這時走了出來,淡淡笑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有些事情無法挽回。仇恨隻會讓人失去理智,迷失雙眼。若一味的想著複仇,隻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為了大宋的未來,這仇恨之說,實不可取。我認為若真為大宋著想,應該理智的做出最利於我大宋的國策,而不是以仇恨來決定。”

趙構大喜道:“王愛卿所言甚是,這複仇之說,以後不許再議。”

在王庶助趙構一臂之力後,主戰派、主和派再度糾纏在了一起,他們雙方各執一詞,已吵得不可開交了。

最終在趙構的堅持下,派遣主和派的楊願帶著完顏亮一同北上商議議和事宜。

此事傳開天下嘩然。

尤其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大學士魏雲的辯詞隨著議和一事,跟著傳揚了開來。

百姓可沒有王庶所說的那種高深莫測的心思。他們隻憑自己的想法來考慮事情:想起當年金兵南下時,金人給他們帶來的迫害,想起北方受辱的先帝以及一幹宋室嬪妃,想起宋朝曆代帝王的遺骸給棄之荒野,矛頭一並指向了趙構,指向了朝中的主和派。

尤其是現在他們所居的地方是汴京,而不是臨安,是中原大地,而不是南方的兩浙路。

汴京是當年金兵南下的重災地,為了防止汴京落陷,當年汴京城內二十萬百姓手無寸鐵的跟攻城的金兵大幹了起來,城破後汴京上下洗劫一空。

隨後南京路上下的百姓又受到了金國、偽齊多年慘無人道的統製,對於金人無不恨之入骨。

好不容易因羅騰飛收複了中原,讓他們重歸趙宋統製,趙構也在這時還都汴京,身居前線,表示出了跟金國一戰的勇氣。可這一轉眼,趙構立刻向金國妥協,重新開始了議和的決定。

這讓飽受欺淩的中原百姓情何以堪?

反對之聲,處處可聞,有的甚至在暗地裏罵趙構不忠不孝,十之八九反對趙構這愚蠢的決定。

尤其是中原一地的正好聚集了大多數的士人。

這些士人其中不乏敢於直言且真知灼見之士,他們一個個上疏正義直言,反對議和。

其中一人叫鄭莰的言辭犀利,在上疏中暗自譏諷趙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但趙構顯然已經鐵了心了,命人將鄭莰處斬,並且利用主和派的權勢令掌管大理寺的勾龍如淵收集魏雲罪行,將他貶至嶺南為官。

此事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宋太祖皇帝曾有遺訓:不殺士大夫。於上書言事者。

當年趙構為一己之私,擅殺太學生陳東和布衣士子歐陽澈已經引起了士人不滿。此刻又殺鄭莰,登時引起了一場政治輿論上的動亂。

朝堂上無日不吵,幾乎成了菜市場。

這一切的一切,都通過各種手段傳到羅騰飛等人的耳中。

史浩急不可耐,怒道:“官家怎如此糊塗,這金國虎狼,又豈是一紙盟約可以限定的了的?還有我朝太祖有令:不殺士大夫,於上書言事者。在多年前官家已經破了一次規矩,為何如今還要如此?”

史浩雖然加入羅家軍,但是心卻如虞允文當初一樣,向著大宋,故而還不能歸為真正的羅家軍。

聽史浩如此抱怨,虞允文譏諷道:“官家這是想快刀斬亂麻,他想通過雷霆手段,鎮壓住不平者,讓議和能夠順利經行。但他顯然低估了此次事態的嚴重性,這關係到大宋的存亡,李相以及一幹主戰派是不允許此事發生的。”

薛弼道:“相公,此刻你也應該表態了。”

羅騰飛點了點頭,沉聲道:“明日我便上朝,力勸若官家收回成命。官家若還一意孤行的話,那老子便棄官不幹了。這個位子。誰愛幹誰幹去。”

羅騰飛心中也起了火,他早知因為楊瑛的緣故,趙構會將矛頭指向於他,但他沒有料到趙構竟然會再度提起議和一事。

這議和,便意味著向金國妥協,議和便意味著將漢人的尊嚴丟棄在金人的麵前,任由他們踐踏。

這是羅騰飛萬萬不想看到的局麵,所以在多年前的議和時,羅騰飛會采取血腥手段來製止議和的發生。

麵對又一次的議和,羅騰飛已經受夠了趙構的懦弱,若不能勸止趙構放棄議和。

羅騰飛已然決定起兵造反。

雖然他知道此時此刻並非起兵的時機。但是若等到漢人尊嚴受到踐踏以後再行起兵,那又有何意?

史浩驚詫的望著羅騰飛,叫了一聲:“相公!”

羅騰飛斬釘截鐵的喝道:“我知你想說什麽,但金狗在我大宋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難書。我羅騰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同意跟金狗議和。”

史浩深深看了羅騰飛一眼,歎道:“若官家有相公這等氣魄,何愁大事不成。”

翌日朝會時,羅騰飛罕見的出現在了垂拱殿的偏房中。

這垂拱殿是皇帝早朝之所,依照規定皇帝未達之前,文武百官不得進入垂拱殿。故而垂拱殿旁邊設有一處偏房,專門用來給文武百官等候休息用的。

隨著羅騰飛的出現,主戰派、主和派都各存心思。

羅騰飛見李綱坐在右手方的椅子上閉目養神,大步走了過去,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低聲道:“李相公,如今朝堂上的形勢如何?”

李綱見來人竟是羅騰飛,搖了搖頭,長歎道:“形勢堪憂,但太尉大人放心。我李綱縱然一死,也要製止此事發生。”李綱神情肅然,言語中竟然有一股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氣概。

這時傳來了太監那鴨公嗓子的尖利叫聲:“群臣早朝!”

李綱長身而起與權知樞密院事沈與求、吏部尚書李光互望了一眼,各自點了點頭。

突然,李綱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低聲道:“羅太尉,若我等今日有任何異樣,還望您能夠誓死衛我大宋邊境,保我大宋不在受外寇欺淩。”

羅騰飛驚愕的瞪大了雙眼,在宋朝文武分家,向來不和。哪怕是同黨之人,也不會有很深的交往。他跟李綱並無舊惡,但也無過多交往。

如今李綱貴為當朝副相,卻對他稱以“您”這尊稱,實在有些不尋常。

他正欲詢問,李綱已經走出了偏房走進了垂拱殿。

羅騰飛隻能將疑問留在心中,走進了垂拱殿。

文武大臣依位站立,隨即便是千篇一律的繁文縟節。

趙構高居龍椅上。第一眼便瞧見了堂上的羅騰飛。

羅騰飛本來身高就是鶴立雞群,加上他官居一品太尉,站在第一排,文武百官之前,更是引人注意了。

趙構指著右手旁一疊的奏折,肅然道:“這一些全部都是關於是否議和的奏章,此事朕早已說過,朕早已決定下來,諸卿無需再議了。”

無需再議?

羅騰飛想不到趙構如此堅決,他正欲開口李綱已經走了出來,跪伏在地,哭求道:“皇上,臣冒死直諫。我大宋至開國以來,曆代帝王無不以仁孝治國,麵對外寇,積極迎戰,取得了輝煌戰果。盛極一時的大遼,因我真宗皇帝親臨澶州指揮作戰大勝遼軍,射殺敵大將蕭撻凜,迫使遼聖宗耶律隆緒以及蕭太後服輸,認為我大宋兄,定下澶淵之盟。後西夏立國,虎視我關中一地,我大宋仁宗皇帝任用賢人命文正公掛帥,最終取得勝利,迫使西夏向我大宋稱臣。我朝雖然強敵環繞,但卻從來沒有主動向賊寇妥協慣例,使我大宋成為各國仰慕的天朝大國。但這一切的一切,皆被金賊毀滅。金賊辱我帝王,殺的百姓,毀我家園,掘我朝祖宗靈位,種種惡行,無一不是奇恥大辱。如今形勢正好,我朝數破賊寇以收複失地,正是擴大戰果還我河山,血洗國恥之際。臣懇請皇上收回成命,以伐金為己任。”

這時,權知樞密院事沈與求走了出來:“皇上,靖康一役,我大宋君王後妃受辱,這絕非一般的失敗,而是國恥。是一個國家的恥辱,是一個民族的恥辱。國恥豈能忘卻,國恥豈能不報?”

吏部尚書李光也走了出來,悲求道:“皇上,金國殘暴,同禽獸無異,這禽獸豈講信義?與金國和談,等同自取滅亡,請皇上三思啊!”

三人見趙構不為所動,李綱突然叫道:“希望皇上能記我言,如此老臣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他突然怒目圓瞪“碰”的一聲,一頭撞向了垂拱殿內的盤龍柱上。

異變突發!

趙構、羅騰飛以及滿朝文武一個個都呆立當場。

任誰也沒有想到李綱會選擇如此極端的一條路。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沈與求、李光也一起道:“希望皇上能夠近賢臣,遠小人,任用賢相,選擇能將,以收複故土,血洗國恥為己任,如此我等死也瞑目。”

他們不由分說,竟也一同撞在了盤龍柱上。

羅騰飛欲上前阻攔,但他心神都在李綱身上,全然不察沈與求、李光的意圖,待發覺時為時已晚,僅僅隻是抓下了李光的一塊衣袖。

羅騰飛呆呆的看著手中破碎的衣袖:這是官服用的是上等的布匹,如今卻撕裂了。可見李光這一撞用上了所有的力量,不然以他的力氣是沒有可能拉不住李光的。

靜,靜,靜!

垂拱殿內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刺鼻的血腥味逐漸飄散,李綱、沈與求、李光三人的屍體四周已經被鮮血染紅,三人的血匯集在了一起,向四處蔓延。

趙構呆呆的看著這一幕,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次翁等主和派的人物也是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主戰派的人物也是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羅騰飛見慣了沙場上的生死,是他們之中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李綱那句話的含義,李綱、沈與求、李光他們三人今日上朝便壓根沒有想過能夠活著離開這垂拱殿。

雖然他們三人是老頑固,但這份報國、愛國之心,卻是天地可鑒。

羅騰飛最敬重的便是這些擁有錚錚傲骨的文人,由衷的,發自內心的對著三人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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