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千鈞一發
“統製!”見王德跪了下來,驍果軍的諸兵將一個個都慌了神,相繼跪了下來,均為王德這突如其來的勇氣,情操所感染。。
軍中副統製陸錄紅著眼粗聲道:“王相公想當英雄,我們一幹人又何嚐不想?既然相公有心死戰到底,那我陸錄第一個奉陪到底。”
“還有我……”
“我也是……”
“雖然我很想逃命,但眾兄弟都有膽氣麵對強敵,我若在逃,回去豈非讓家鄉父老笑死?我留下了。”
在王德的激勵下,本來一個個打仗以逃跑為主的驍果軍,此刻竟是出乎意料的團結。
近三千人的驍果軍,附和留下來的人,竟然高達兩千八百餘人,僅有少數百人,不敢留下來迎敵。
王德也沒有為難他們,發放了一些遣散費,讓他們保護百姓離城。
王德看著自己多年的積蓄,笑道:“有財大家花,我們大夥兒把它分了吧!”
陸錄搖頭大笑:“我們大夥兒死都不怕了,難道還在乎這些錢財不成?與其留給那些蒙古人,依我之見,不如將錢物分發給避難的百姓。他們此次逃難,生活必將困苦,有了一些餘錢,能夠使得他們更早的過上安穩的生活。”他這麽說,表示他已經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帶著死戰到底的心留了下來。
王德本有此意,但他想借助這些錢物激勵士氣,所以並未執行,聽陸錄如此一說,心中大喜,望向諸位兵將,笑道:“此法大妙,我們一生愧對百姓,能夠幫助百姓做最後一事,也算是彌補我們以往的罪孽吧!你們怎麽看得?”
“我等同意王相公與陸副統製的提議,將這些錢物送還百姓。”見王德、陸錄皆沒有異議,諸兵將也沒有別的看法。
趁著蒙古騎兵還未攻城之際,王德兵分兩路,他親自指揮部分士卒布防,陸錄指揮餘下部分士卒運送百姓離城。
熙熙囔囔的一個時辰過後,整個潁川已經是一片死寂。
陸錄在城牆上找到了正在忙碌中的王德。
陸錄見城牆上煥然一新,原先儲備的檑木滾石統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的拒鹿角橫在城牆原本不寬裕的城牆中央,共分三層,竟將城牆隔離了開來。
在靠近甕城的這一端,還有用泥土堆起的高地。
這是什麽戰術?
陸錄一臉奇怪。
王德見陸錄到來,抽空問道:“怎麽樣,百姓都全部轉移了吧!”
陸錄笑道:“回相公,百姓相當配合,如今已經全部離城了,隻是……”他心事重重的說道:“百姓行動緩慢,而蒙古騎兵卻是來去如風,想要完全脫離危險,還需看我們能夠堅持多少時間。”
王德點頭表示明白,見全新的防禦工事,還差竹子,立刻讓陸錄派人將城內的竹子盡數削尖砍來備用。
陸錄奇道:“王相公,我軍不缺軍備,這竹子沒有什麽作用。”
王德笑道:“你去就是了,有什麽用處戰時你便知道,現在無暇解釋。反正在我全軍的守城方略中,這竹子將為擁有奇效。”
陸錄也不多問,領命去了。
當陸錄將附近的竹林收集來後,蒙古騎兵正好也整理好了他們那簡陋的攻城裝備,展開了第一輪的攻勢。
諸將士正好奇不知王德麵對蒙古兵的勁射,將會以什麽辦法阻擊,哪料王德根本沒有阻擊之意,而是退回拒鹿角的內側,似乎有放蒙古兵登城的意思。
“王相公?”陸錄一臉不解。
王德自信一笑,道:“我們在城樓上壓不住他們,隻有請他們上來了。”
王德讓將士都拿著粗長的尖竹子待命,這時第一個蒙古兵爬上了城樓,王德手中的尖竹子,長長一捅,立刻將他刺下了城牆。
他高呼道:“將士們,蒙古人的兵器勾不著我們,你們像我一樣,將一個個登城的蒙古兵給捅下去。”
陸錄這才明白王德這是在以己之長,克彼之短。
蒙古騎兵弓箭極為犀利,他們在城垛上完全沒有反擊的機會。所以,王德因時製宜,用據鹿角在城牆中央各出一道牆,以這道牆為防區引誘敵人登城,以減弱對方弓箭的優勢。
此外蒙古人的兵器多為弓箭,彎刀,他們遠用弓射,近以刀砍,很少有配備長槍長矛等兵器,麵對這距離戰,他們的尖竹子能夠穩占上風。
一個個勇悍的蒙古兵登上了城牆,但因兵器夠不著,一個個隻有被打的份兒。有的給捅下了城牆,有的直接倒下,麵對如狼似虎的蒙古兵。
王德依仗戰術的施用得當,一改敗勢,將蒙古騎兵穩穩的壓製了起來。
他們尚未損耗一兵一卒,蒙古兵以為此付出了兩百多條生命的代價。
“放箭!”
看著蒙古兵越聚越多,王德又拿出了自己專門為蒙古騎兵設置的戰術。
雖然論射術,驍果軍遠遠不及蒙古騎兵萬一,但蒙古騎兵由套馬索、雲梯攀岩而上,他們手中不可能握著弓箭,唯有登上城牆以後,這才能夠取下弓箭射擊。
蒙古騎兵的速度再快,這取弓、瞄準也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而驍果軍卻早已做好了準備,占得了先手。這城牆本就不寬,在這種地形下,取得了先手的驍果軍,自然是穩占上風。
驍果軍取得了先機,一個個發現蒙古騎兵並非想象中的那麽厲害,原本存在了絲絲恐懼也蕩然無存。
但蒙古的人凶悍也遠遠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雖然因準備的不足,在聲勢上完全受到了壓製,但蒙古兵卻是越戰越勇,絲毫不見退卻之心。
城牆上喊殺聲四起,在這小小城牆上雙方展開了寸土必爭的搏鬥。
蒙古人要為友軍報仇,而驍果軍卻是要保護身後正在撤退的百姓,雙方各有不能退卻,堅定不移的信念。因此,交戰起來,也是極為慘烈。
不過半個時辰,城牆上已是屍橫片野,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城樓上下每一寸磚土,沒有一處幹枯之處。
隻是戰術再好,也彌補不了實力的差距。
蒙古人團結勇悍,凶殘嗜殺,他們如一群惡狼一般,惡狼不會因為死傷過多而害怕逃走,反而會因為戰場上的血腥味,以及同伴的慘死而越戰越勇。
蒙古兵就是如此,他們雖然被壓製住了,但一個個族人的人死去,使得登城的蒙古兵發揮出超乎尋常的力量。
驍果軍上下將士不論毅力、鬥誌還是信念都無法於蒙古兵相提並論,越戰心越寒,最終導致發揮失常。
又僵持了一個時辰,蒙古兵已經抓住了破解之法。他們將地上死去同族的彎刀投擲而出,將手持尖竹子的驍果軍射殺,使得這一塊範圍真空,在驍果軍未趕來支援之際,他們果斷的掀翻了拒鹿角,從缺口處殺了進去。
這近距離搏擊,驍果軍遠不是蒙古兵的敵手,幾番交戰,驍果軍損失慘重。
王德見勢不妙,舞動三尖鐵叉衝上前去,喝道:“蒙古小兒休要猖狂,老子王夜叉來也!”
王德坦然的報出了夜叉之名,三尖鐵叉刺穿了一位蒙古兵的胸膛,他來不及甩掉屍體,直接拎著屍體左右橫掃,將又缺口處衝殺進來的蒙古兵打倒在地,然後再將屍體甩出。
三尖鐵叉在他的手中確實如傳說中的追魂夜叉一般,取走了一條又一條蒙古兵的性命。
他見城牆即將失守,蒙古兵越聚越多,再戰下去必將全軍覆沒。不如趁機撤入城內,休整片刻,再來迎敵,於是立刻指揮剩餘的兵馬,退出城牆進行巷戰。王德打算利用熟悉地形的特點,甩開蒙古人的大軍在大街小巷中打遊擊戰,已到達拖延時間的奇效。
王德這想法雖好,卻不知此舉犯了致命的錯誤。
隻因他不了解蒙古之故,蒙古終年生活於大草原上與野獸為伍,人人都精通追蹤之術。
無論他怎麽利用蜿蜒曲折的小巷都無法避開蒙古人的追擊。
而蒙古人卻因他們的撤退,占領了城牆,打開了城門,城內聚集了八千騎兵蜂擁的進入了潁川,木傑山見潁川城內以空無一人,心知對方已經撤退,怒不可解,將心中的熊熊烈火全部發泄到了驍果軍的身上。
八千餘名蒙古兵分為了五個縱隊將王德所部團團圍困了起來。
此刻王德身旁隻有八百餘人,而且個個都身披數創,可見戰事慘烈。
軍中的副統製陸錄在撤退的時候被一名蒙古騎兵射中的膝蓋,以致行動不便,被一名蒙古兵砍下了腦袋。王德最為勇悍,所以照顧他的蒙古兵特別多,莫說是刀劍傷,僅僅隻算身上依舊插入在肌膚裏的箭頭就有八個。
看著四周的蒙古軍,看著身旁的戰士,王德以知必死,喝道:“兄弟們,我們再衝殺一陣吧!”
以知必死的他們,早已忘記了死亡的恐懼,呼喝道:“好!”
這時,敵兵叢中突然走出一將,來到木傑山的麵前道:“族長,作為族中勇士,請允許我親手為我兄長報仇,以報深仇。”
木傑山看了來人一眼,見他正是自己麾下的勇士之一博維曼,想起他哥哥博維康麵露傷痛之色。博維康是他最喜愛的大將,為人驍勇善戰,足智多謀,正是因為如此。木傑山才將占領潁川,搶掠潁川的任務交給了他。可是卻因對方的詭計而被燒的屍骨無存,點頭道:“念你忠孝,我成全你。”
博維曼下馬來到王德身前,紅著雙眼,怒瞪著他,殺氣騰騰的說道:“我要跟你單鬥,我要殺了你,將你的心髒挖出了吃了,為我兄長報仇!”
王德一怔,他本欲發動最後一次突襲,但見一人矮小壯漢來到他的麵前,嘰裏呱啦的說了一通,對方說的是蒙古語,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麽,登時是二丈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當即道:“你這矮冬瓜,嘰裏呱啦,說什麽呢?”
王德是西北人,身形高大壯實,比博維曼要高上整整一個頭。
博維曼也聽不懂王德的話,更不知王德在說些什麽,隻是道:“你快舉起兵器,跟我單鬥。”他舞動了手中的彎刀,一臉的殺氣。
王德終於有些明白博維曼的意思,心道:“難道他打算與我單挑?”
他望向四周人群,高喝道:“這家夥說些什麽?”王德自幼在西夏與大宋的邊境長大,會說一些西夏語,句話正是以西夏語說出來的。
蒙古臨近西夏,會一些西夏語的蒙古人不再少數,人群中傳來一聲:“博維曼的哥哥死於你的詭計,他要親手殺了你,為他兄長報仇!”
王德確認下來,暗自欣喜,挑釁的對著博維曼比了一個手勢,舉起了自己的三尖鐵叉,破口大罵道:“哪裏來的鳥人?正好老子今日還沒有殺夠,多你一個充充數。”
博維曼不知他說些什麽,但從對方表情看出是對自己的挑釁,怒喝一聲,掄彎刀就向王德劈來。
王德舉叉招架。
“當!”的一聲,兩件鐵兵器重力碰撞,白日裏竟然冒出了一陣火光。
這兩個人打在了一起,那可真是熱鬧非凡!
他們兩人的招式是快速無比,一下快似一下,看得旁人眼花繚亂。
同時雙方都是勇猛過人,力大無窮,而且又一心想殺了對方,無所顧忌,招式你來我往,大開大合,硬接硬架!周圍的人都好似置身於打鐵的爐灶之旁,兵器的碰撞之聲,響如爆豆一般,聽得圍觀之人,熱血沸騰,心情激動。
此時場上的王德已經找回了當年王夜叉時的感覺,勢若瘋魔,三尖鐵叉舞動的是不見人影,隻見一條條的怪蟒飛竄。越打越是痛快,打到得意之處,一聲巨吼,聲震雲霄!
看著王德,木傑山大吃一驚,想不到南朝竟然有如此神勇的勇士,見他身上鮮血湧出,他帶傷而戰卻能夠力壓博維曼,一身武藝,實不簡單。
王德這一吼,胸中湧起當年衝鋒陷陣,所向披靡的豪情,正欲一舉取對方性命,突然想到:今日自己難逃一死,若此刻殺了此人,對方必將蜂擁而上,將自己以及身後的將士圍殺,然後去追擊百姓。與其如此,不如跟他消耗下去,拖延一些時日。
王德念及此處,故作身體不支而收回了殺招,沉著應對了起來。
博維曼見有可趁之機,立刻搶先攻上,展開了猛烈的還擊。
但他很快發現,王德的叉法有所改變,在原來的剛猛之外,又加了一些柔勁,整體的招式更顯得渾圓天成。
王德此時算是因禍得福,本來他的三尖鐵叉走剛猛路線,大開大合,但存在剛猛有餘而靈巧不足的弊端。
如今,他一心為了拖延時間,改剛猛而走輕靈,他全身心的投入戰場,使得他對武學一道的理解有了一種全新的頓悟,武藝更上了一層。雖然隻守不攻,但卻從容不迫的抵達下了博維曼如狂風暴雨一般的攻擊。
王德雖然身受重傷,但他隻守不攻,身體運動不大,血液循環緩慢,體力消耗不多,在這般情況下他以疲乏之軀,竟然抵擋了博維曼整整半個時辰,對於新領悟到了技術越來越得心應手。
由於身體二十餘處大小傷痕不斷的流血,王德此刻整個人就像是泡在血池裏一樣。
那股意誌力讓凶殘的蒙古人也為之震驚。
博維曼更是怒發如狂,對方受傷如此,自己卻奈何他不得,實在是奇恥大辱。
王德失血過多,雖然憑借精妙的招式化解對方一次次的攻擊,但堅持這半個時辰已經到了他身體的極限,如今搖搖欲墜,已有站不穩的跡象。
博維曼心中一動,對方身受重傷隻憑招式精妙而無力氣還擊,我何必跟他比招式?以力量取勝,方才是上策。
他怒喝一聲,大步上前,沒有任何的招式,隻是最簡單的一劈。
王德知道如今的自己連四兩撥千斤的力量都沒有了,隻能向後退了三步。
博維曼往前逼近三步,又是最簡單的一劈,但力量更重,速度更快。
王德再退,但腳下卻是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掙紮了一下,無力起身了。
博維曼獰笑的向王德走了過去。
“休要乘人之危!”敵我雙方同時大叫。他們見王德武功驚人,死戰到底,個個欽服,蒙古兵雖是敵人,性情凶殘,但也崇敬這般不懼生死的英雄好漢,不忍看他死無全屍。
可博維曼無動於衷,猙獰的往王德撲去。
王德閉目待死,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自己已經盡力,死而無憾了。
在包圍中的驍果軍雖然有心營救王德,但他們離王德太遠根本救之不及。
就在王德即將喪生博維曼刀下之時。
右方屋頂上傳來了一陣雷鳴般的大喝,“無恥之徒,休要猖狂!”
一陣犀利的破空聲傳來。
博維曼察覺異常,往右望去,登時駭然失色,未知的閃閃發光的不明物體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他飛來。他還未作出反應,不明物體已經刺入了他的胸口,將他釘死在了地上。
眾人這才發現這不明物體是一把刀。
一把大刀!
一把雕刻著青龍的大刀!
栩栩如生的青龍在刀麵上若隱若現,在陽光的照耀下,似乎要破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