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徒手接箭

為了這次襲擊,羅騰飛等人也是煞費苦心。

古代弓箭大多都是由軟木、牛筋製造。莫說是浸水,一但受潮便不能繼續使用了。

由於宋朝對城池和要塞的攻防戰極度重視,而弓弩作為一種最適合守城的遠距離殺傷兵器,由此在製造規模和質量上達到了最高峰。當時宋朝統治者不僅在京師設有弓弩院,而且在各地設有軍器作坊,集中能工巧匠大量製造性能優良的弓弩。

針對弓弩的這點弊端,宋朝大科學家沈括曾在《夢溪筆談》表示優良的弓弩當具備六大特性:第一,弓體輕巧而強勁;第二,開弓容易且彈性好;第三,長時間使用射力不減;第四,無論冬夏射力保持不變;第五,射箭時聲音清脆;第六,開弓時弓體端正。

這第四點無論冬夏射力保持不變,已經體現出宋朝對於氣候的酷寒,從而產生的受潮幹裂做好了防範。

尤其是神臂弓,神臂弓以堅韌的檿木為身,檀木為弰,鐵為登子槍頭,銅為馬麵牙發,麻繩紮絲為弦,而且在弩體上抹有厚厚的一層紅漆。能夠有效的防水,防潮,但若浸泡在水中多時,也會出現弓體受潮,無法使用的情況。

但這一次伏擊必須要讓敵人毫無察覺,要讓他們列隊於河畔,造成對方最大的傷亡。

故而潛伏的士兵都必須藏匿水中,不能有任何事物露出水麵,神臂弓也不例外。

針對這一點,楊瑛想出了一個辦法,神臂弓威力奇大,但並不笨重,隻要用防水油紙包裹,可防河水侵入,如此可解決一切問題。

於是,羅騰飛動用軍隊,在周邊各處城鎮求購油紙。

這油紙尋常人家極少用到,附近沒有大型城鎮,即便有錢也無處購得。

絕妙的戰機,出人意料的計劃,很可能因為這小小的油紙而宣布失敗。

幸虧羅家軍深得民心,百姓一聽油紙軍用,甚至不惜將好的雨傘拆開,取下防水油紙無償的贈送給羅家軍,幫助羅家軍在短短的兩個時辰內籌齊了這個數量。

得民心者,才能百戰百勝。

羅騰飛再一次感受到,在古代民心是何等的重要。

潛伏在水中的水軍伏兵。果斷的鑽了出來,撕開油紙,黝黑發亮的箭頭對準著岸上準備射箭的金國騎兵。帶著百姓的支持與期盼,他們果斷的扣動了括機。

漫天的弩箭越空而來!

葛南斯嗔目結舌,手足無措:這神臂弓因超遠的射程,足以裂石的威力,向來都被譽為金人的噩夢。此刻雙方的距離不過一百五十步,這種近距離的激射,更是將神臂弓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他們為了射擊下水的選鋒軍,一個個的並排列隊於河畔,擁擠在了一起,就算立即疏散後退也來不及了;況且即便他們金國騎兵的速度再快,但由密集轉為疏散陣形和後退也需要時間的。

麵對迎麵而來的弩箭,他們根本無從反應。

刹那間,追魂奪命的弩箭穿輕易的刺穿了鎧甲,射入戰馬的身體,犀利的剪羽往往一箭就洞穿了兩三人,河畔上的金兵人馬嘶鳴,陣頭頓時一片混亂。

“咬住他們,不要鬆懈!”張天鵬、楊瑛齊聲呼喊。

這水戰多用利箭,張天鵬、楊瑛皆是精通水戰的奇才。對於弩箭的運用,自幼一番心得。深知在這種距離一旦被弓弩以疊射之法纏住,就算敵騎速度再快也無法掙脫這羅網!

他們連續下令,在他們的指揮下,久經訓練的神臂弓手們整然有序地層疊發射。

此時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拚著損失衝過去和羅家軍肉搏,隻要兩軍擁擠在了一起,這樣無法保證命中率的弩箭也就無從發揮了。但是對於水的排斥使得葛南斯犯了個錯誤,他張皇失措的大聲吆喝,企圖指揮部隊脫離這可怕的弩箭攻擊範圍。

這下反而使得本就混亂的陣型,更加無法收拾了。

神臂弓的使用繁雜,必須要以腳踩著射口處的圓環,借力才拉的動弦。所以,在這期間,無可避免將神臂弓泡入水下,如此反複數次,神臂弓的威力以有明顯的下降。

張天鵬、楊瑛同時呼喝將士上岸衝殺。

在先頭的魏勝聽到身後的衝殺聲,心中已經到了神臂弓的極限,高聲呼喝著選鋒軍的將士往岸上殺去。

張天鵬、楊瑛部的射擊並非是自一條攻擊線上平均發射的,根據戰術計劃,他們主射排列在岸上的金兵左右兩翼,將他們向中間逼去。

麵對如此可怕的弩箭攻擊,來不及分散隊形的金國士兵們惟有被弩箭驅趕著向著箭支稀疏的中央地帶不斷靠攏。他們就像是沒頭蒼蠅一般,亂衝亂撞。很快就彼此撞來撞去,自相踐踏地擠成了一團。

對著這擁擠在一處的金國騎兵,魏勝給予了他們致命的一擊。

失去了騎兵優勢的金兵,本就不是選鋒軍的對手,更何況此刻他們整亂作一團?

激烈的戰鬥頓時變成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魏勝的選鋒軍是跟隨羅騰飛最早的一支軍隊,具有令人望塵莫及的戰鬥力。加上新配的斬將刀,更加讓他們如虎添翼。

斬將刀能夠輕易的劃破他們的衣甲,砍斷他們的兵器,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了一個個慘不忍睹的傷口。

流線型的刀麵,長長的血槽加上吹毛斷發的刀鋒,它們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立刻就給馬背上的金人帶來了無法言語的恐懼。

正如韓辰陽說的一般,這斬將刀將會是在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凶器。

根本無需張天鵬、楊瑛的出動。

魏勝憑借一軍之力,便以將葛南斯所部殺的全軍潰退。

亂軍叢中,魏勝發現了不遠處一位耳帶金環萬夫長裝束的金國猛將,長嘯一聲,舞動他那類似於真三國無雙中關平的那把門板大刀,連砍了麵前礙事的三人,對著他衝刺而去。

葛南斯萬萬沒有想到盡有伏兵會藏匿在水中,更加想到對手竟然如此難纏,比起當年金兵南下時一戰即潰的宋兵,如今的宋兵已經有了天淵之別。

對方的強大,甚至讓他們無從抵抗。

這就是傳說中的羅家軍嗎?

果然令人恐懼。

葛南斯曾經隨完顏兀術南下,又隨完顏兀術戰漠北,定高麗,可因負責西夏防線,一直沒有跟羅家軍有過正麵的接觸。隻聽其名,而不見其勇。

是以在他的印象中,宋兵的實力還是在當年南下時候的一般。

故而這一上陣。立刻吃了大虧。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醒悟,羅家軍絕非浪得虛名,但他知道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

葛南斯麵色灰敗,憂心忡忡,便在這時突然發現一位將領裝束的人物往他這兒衝刺而來。

葛南斯心中暗恨,心道:“既然勝利無望,自己何不斬敵大將,掩飾大過?”

葛南斯虎吼一聲,策馬高舉狼牙大棒對著魏勝衝殺過去。

魏勝陰陰一笑,高喝道:“吃我一刀!”竟意圖於葛南斯硬碰上一招。

葛南斯眼中露出狂喜之色。他在金國算不上擁有神力,但也是膂力過人的力士,此刻借助馬勢,而且居高臨下,占盡了優勢,對方打算與自己硬碰硬實屬傻子行徑。

他卯足了力,一棒麾下,好叫棒下的傻子大將身首異處,然狼牙大棒呼嘯而下,但卻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砸了一個空,隨即馬前失蹄,整個人摔下了馬背。

原來魏勝為人靈活,喜歡動腦,不喜歡以力取勝,見葛南斯來勢洶洶,心知即便自己能勝也要耗費上一番力氣。靈機一動,故意裝作以力對力,誘使對方全力出手,而他及時收招,在趁對方將狼牙大棒揮下的時候,斬斷了對方的馬腿。

葛南斯這一番使力,配合戰馬前翻摔倒之勢,整個人平行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本來葛南斯也算是金國猛將,魏勝想要勝他並不容易,可如此一來,魏勝隻是一合,便將葛南斯給生擒住了。

葛南斯被擒,金兵跟是失去了抵抗的最後勇氣,紛紛往四處逃散開來。

魏勝與張天鵬、楊瑛部都是步卒,他們也知窮寇莫追的道理,見好就收,收拾了戰場,返回了惠明河南岸。

一行人向羅騰飛匯報了戰事的經過,羅騰飛大勢嘉獎了他們一番,尤其是魏勝隨機應變使得計劃順利實施。並且生擒了葛南斯,給記上了頭功。

魏勝歡喜而去。

羅騰飛看著魏勝的身影,眼中閃現出了一絲奇怪。

“不對啊!”身旁的虞允文似乎也察覺出了一些問題,說道:“這沒有理由的,這場勝利過於蹊蹺了。”

羅騰飛驚奇的望著虞允文道:“虞先生也覺得有些反常?”

虞允文沒有說話,一旁的薛弼道:“我也覺得奇怪,完顏兀術、完顏亮沒有必要犯這種錯誤。依照我們先前的計劃,完顏兀術、完顏亮將半渡而擊,利用我軍渡河首尾無法相應的時候發動奇襲,給予我軍重創。沒有理由會在我軍全部登岸,做好準備的時候發動奇襲。”

虞允文點頭道:“魏統製的解釋合情合理,但關鍵在於敵我人數相當。他們怎麽敢冒然出擊?他們憑什麽認為可以勝過我軍已經渡河的這八千兵馬?”

“這就是問題所在!”羅騰飛起身來回渡步,這以成為他思考的一種習慣。本來羅騰飛隻是覺得奇怪,尚且以為自己多疑,並未有多想。但虞允文跟薛弼兩人同時察覺了這個問題,這就不僅僅一個“多疑”就能夠解釋的了了。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道:“我羅家軍的戰力絲毫不下於金兵,完顏兀術、完顏亮不可能不知道。這明擺著戰機不用,反而來等我軍全部渡河以後打一場正麵抗衡的對戰,平白損耗兵力,這根本不符合邏輯,也不是會完顏兀術、完顏亮會下的臭棋,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頓了一頓,羅騰飛續道:“薛先生,你去審問一下那個受擒的敵將,看看是否能夠從他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東西出來。我覺得此事定不簡單。”

比起虞允文的正直,薛弼的手段更加適合審問犯人。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薛弼神色肅然的走進了營帳。

羅騰飛見薛弼回來,忙問結果如何。

薛弼笑道:“那叫葛南斯的敵將嘴巴還挺硬,但性子偏急給我幾下子一激,就套出了實情。完顏兀術與完顏亮的原定計劃跟我們預料的一樣,決定半渡而擊。但葛南斯這家夥自作聰明,因從未與我軍交過手,不知我軍深淺,認為我軍還是與當年南下時的一樣,不堪一擊。於是有意防範我軍伏兵,擅自違背了完顏兀術與完顏亮的命令,才打了這荒唐的一戰。”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羅騰飛道:“葛南斯會自作聰明,但完顏兀術跟完顏亮卻不會,他沒有理由派一直從來未與我軍交給手,對我軍實力沒有任何了解的將軍來擔任這一次奇襲的大將。此外,完顏兀術跟完顏亮也不是諸葛亮,沒有神機妙算的本事,絕不可能知道我軍會在水中藏兵。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不在乎失敗、勝利,不看重這一場戰役的勝負。勝固然好,但失敗也沒有所謂,他們的目的已然達到。”

“莫非,他們主攻的地方不是我們所在的宋金邊境,而另有他處?”虞允文提出了這麽一個猜想。

薛弼讚同道:“有這個可能!”

羅騰飛也覺得完顏兀術的這番舉動很是可疑,肅然道:“這是與不是,我們明日試他一試,在做打算。”

這時,斥候急急來報,道:“相公,屬下得來消息,兩個時辰之前,金國的八千騎兵部隊在上遊十餘裏處渡過了惠民河,渡河之後迅速西進,現在已不知去向。很可能迂回至東南,企圖偷襲我軍後方。”

兩個時辰前?

羅騰飛心中一動,與虞允文、薛弼對視一眼,這兩個時辰前不正是魏勝跟葛南斯激戰的時候?

“莫非完顏兀術他們真正的意圖是趁我們將注意放在戰場的時候,悄悄安排兵馬渡河?”薛弼也意識到這點,但隨即搖頭道:“這計策似乎低俗了一些。”

羅騰飛沉吟片刻,道:“不管低俗不低俗,既然對方已經撂下陣來,我們也不得不接。來人——去將王勝、馬擴兩位統製請來。”

不過一刻,王勝、馬擴同時到來。

羅騰飛看著地圖緩緩道:“金國的部隊已經有了新的動向。”他頓了頓,掃視王勝、馬擴一眼,那眼神比青龍偃月刀的刀鋒還要銳利,緩緩道:“八千金國騎兵趁我軍交戰之際,悄悄由上遊十餘裏處渡過了惠民河,現今不知他們去向!”他從案幾角上的令箭桶中取一枚令箭,甩手射在地圖上惠民河上遊附近的區域,下令道:“王統製、馬統製,你們立即出發。領本部兵馬在這塊區域搜索敵蹤,明天此時,我要得到你們全殲這股金兵的消息!”

王勝、馬擴高聲領命。

次日天明。

羅騰飛剛起床不久就得知金兵數萬大軍陳兵惠民河畔,前來叫陣。

羅騰飛聞訊,略感意外,笑了笑已明白對方用意,道:“走,看看去!”

他點齊三萬兵馬來到了惠民河南岸。

對麵旌旗林立,聲勢頗為驚人。

見羅騰飛領兵到來,麵對陣營馳出一人,高聲道:“羅相公,別來無恙?”正是金國的最高軍事統帥完顏兀術。

羅騰飛策馬上前,笑道:“自然好的很,昨夜老子做夢都笑出來了,你可知為何?”

完顏兀術大笑道:“你坐白日夢關我何事?”

羅騰飛笑道:“老子在笑又有廢材送戰功來了,真是上天垂簾啊!不知是你大金無人,還是怎麽的?老是派你這手下敗將來與我對決,真是太幸福了。”

羅騰飛是不太會說話,論辯才一點沒有,但這種耍嘴皮子,滿口粗話的本事後世人人都會。在後世,羅騰飛排不上號,但在這古代卻少有對手。

完顏兀術陰沉著臉道:“羅騰飛休要逞口舌之利!”

這時,完顏兀術身旁的一位矮小精壯漢子挎著一匹矮小馬躍上前來,喝道:“聽說你是南朝第一勇士,可敢接我一箭!”

說罷,他立即取出左右懸掛的兩張重弓,重疊在一起拉成滿月,搭箭就射了過來。

雙方相距五十丈,幾乎已經超過了一般弓手的最大射程,那那支箭確如流星趕月一般直射羅騰飛的喉嚨,箭矢去勢之猛,竟帶著淩厲的破空之聲。

利箭橫跨了惠民河,轉瞬間已經抵達羅騰飛的喉嚨處。

完顏兀術大喜過望。

惠民河南岸的羅家軍將士都發出了一陣驚呼,有的甚至已經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羅騰飛卻不慌不忙。

就在中箭的瞬間,他眼中閃過一絲利芒,手上閃電抓住箭尾,將這如流星一般的利箭緊緊的握在了手上。這時箭尖離他的喉嚨隻有一寸。

羅騰飛輕描淡寫的將利箭拋入河中,笑道:“接你一箭,比撒泡尿還簡單。”

PS:上章出現了一個錯誤,惠明河寬五十丈,也就是一百五六十米,而不是九十丈,我已改過來了。(!)